夏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想起了很多被尘封的往事。
已经失去的老格朗,翱翔于宇宙之中的白色身影,征召入伍时发生的一系列时事变故,以及战场之上的碎裂尸体……
鲜血,生命,死亡,信仰,挣扎,彷徨。
一样接一样地从眼前飘过,令他越来越迷茫。
他用性命去维护这个国家的安宁,可军部之中的权利轧压却像是一场不用见血的暗刃,悄悄在他心口划了一刀又一刀。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职位升迁,更不在乎自己被人当枪使,他只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安抚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普通战士,可每一年的总结会议,无论他怎么据理力争,结果仍旧是枉然。
——我们为了忠诚,身上沾满鲜血,可却没有人将我们当成正常人一样看待。既然如此,索性就做一个不正常的人,既然已经化身成修罗,那就一战到底,不死不休!
这是一个战士临终前,亲笔写下的遗书。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鲜明有力,狠狠戳在夏的眼睛里,成了他午夜梦回时的魇。
他们的信仰在一次次血肉模糊中渐渐被消磨,麻木了死亡,习惯了分别,生命与生存不是一种战斗目标,而是另一种无言的折磨。
长期的压抑无法得到纾解,他们不得不另寻途径进行发泄,有人吸毒有人赌博还有人自残……
到了战场之上,这股抑郁便化身成为更深的仇恨,无论对方是老是弱,唯有杀戮才能平息心中的疯狂。
夏见过了太多这种悲剧,他也在极力地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可每次在监禁室里看着他们痛苦无助的模样,那些到了嘴边的训诫都被生生咽回去。
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愿意杀人,无论以何为目的。
老格朗曾经说过,军人以守护为职责,以忠诚为信仰。可如果当守护变成一种屠戮,忠诚变成一种枷锁,他的职责与信仰是否依然还在?
这样的疑惑越来越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他的心,他却依旧能够像没事人一般,完美地执行任何一个任务。无论是刺杀还是屠戮,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多眨一下,麻利得好像杀人机器。
是啊,他们都成了杀人的机器,他们对帝国的忠诚依旧不变。
惟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的心态变了。
不再有慈悲,不再有怜惜,任务就是任务,军人就是军人。
时光如同一把磨刀石,将他们打磨得越来越锋利。
可在没有了信仰的支撑之下,他们就如同没有刀鞘的利刃,没有束缚,肆无忌惮。谁都无法保证这样的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毁灭自己。
心底的彷徨与恐惧日益渐深。
黑暗之中,夏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渐渐消失的过往,看着那些消逝在战火之中的年轻生命,不知所措。
忽然,所有的记忆片段全部碎成粉末,黑暗褪去,周围变成了熟悉的家,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出现在前方。
那是简凌!
他蓦然狂喜,大步跑过去。
可还没等他碰到简凌,一只生有猩红眼睛的黑色雾团冒出来,死死将简凌缠住,然后一点点地吞噬。
简凌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在用嘴型说——我走了,再见。
夏使劲地跑,可这条路却出乎意料的长,不管他跑的多块多久,和简凌之间的距离仍旧没有丝毫缩减。
终于,黑色雾团将简凌整个吞噬干净,周围的“家”随之崩溃,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留下。
又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团黑雾睁大猩红的双眼,癫狂地朝他张牙舞爪。
夏的心中恐惧万分,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人……
那团黑雾开始产生变化,变幻出各种不同的人脸,他们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他们或是战友,或是敌人,亦或是无辜之人……他们都已经死去,他们死时的神情,此刻清晰地展现在面前。
从黑雾之中伸出一股力量,将夏拉扯过去。
既然活着那么痛苦,何不如一起下地狱?
记忆中的幻影,变成最深的毒药,仿佛听到了痛苦的呐喊,从黑暗深处传出,破碎的,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的痛楚猛地扎进心口,令他蓦然睁开双眼,瞳孔骤然缩紧,赤红的眼白几欲挣裂眼眶!
噩梦褪去,这里是隔离室!
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肌肉被使劲撕扯。
皮肤表层下面有很多条状软体动物正在浮动,一鼓一鼓的模样扭曲了他的面容,令他呈现出某种似醒非醒的放空状态。
监控室里,众人盯着这一现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简凌死死捂住被自己咬破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这是她刚才借助蛊虫的力量,刺激到夏的肉体,强行唤醒了深陷幻觉之中的他。
范维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屏幕上夏痛不欲生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一声:“这种痛苦实非常人可以想象,换做普通人,早就挨不过去成了虫子们的养料。夏将军的意志力真的很顽强,撑了这么久,生命迹象仍旧保持在及格线上,不愧是我国最年轻有为的大将军。”
简凌没有说话,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屏幕,看着夏痛苦的模样,她几乎感同身受。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坚持下去”,只希望能够借助蛊药的力量,传递到夏的耳朵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惊讶地说了一声:“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
还有三个小时吗?
简凌暗骂这该死的时间,怎么走得如此慢?!
可就在此时,范维看了一眼身体数据变化,极其诧异说道:“寄生虫们的生命迹象正在转弱,按照之前的数据分析,这种现象应该会发生在十一个小时左右,怎么会提前了两个小时?是不是寄生虫出现了异变?!”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登时,核查数据的核查数据,讨论分析的讨论分析,场面忙成一团,却又额丝毫不乱。
简凌在趁人不备的时候,悄悄摸了摸耳钉:“芭芭拉,是不是蛊药在起作用?”
“不是,主人这次用的蛊药浓度很低,只是比普通强心剂的效果要强上几倍而已,并不会对寄生虫产生变异效用。”
既然不是蛊药的问题,那难道是夏的在在昏迷之际拼死抵抗这些寄生虫?!
简凌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夏,一个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刻,居然还能够调动身体对抗寄生虫?这不仅仅是身体的素质,更是意志力的强大体现!
其他人的数据分析结果很快出来了,结论与简凌的想法几乎一致——是夏的身体在抵抗寄生虫们的入侵!
呆呆地看着隔离室里的夏,看着他挣扎着生死边缘的痛苦模样。
没有人能想到,人的生命竟能如此坚强!
接下来的时间里,没过一分钟,寄生虫的生命迹象就弱一点,相对的,夏的生命迹象就变得更强一些。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生命的拉锯战中,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感染,不约而同地停止讨论。
有人忽然喊道:“死了!寄生虫都死了!”
简凌猛地跨前一步,双手撑在操作台上,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大屏幕,眼眶已经不由自主地泛红红色,虽然脸上的表情仍旧不甚明显,但心里却已经激动得无法自已。
范维赶紧让人去把夏放出来。
隔离室里全是高辐射射线,人在里面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当夏被机器人从隔离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仍旧不停地抽搐,全身皮肤泛起乌黑色,脸庞消瘦形似枯槁。面对研究人员的提问,他张了张嘴,声音太轻,听不清楚。
有人好奇地贴过去,只听到两个字——简凌。
简凌拨开人群挤进去,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夏,她忍住想哭的冲动,缓缓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像是为了回应她,夏的手一点点合拢,不松不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仍旧睁大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神智并未清醒。
可他的手,却一直抓着简凌的手,那样的自然而然,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松开过。
见状,众人一阵唏嘘。
夏很快就被送入监护室,简凌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
事后,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感慨,以前他们做惯了各种研究,总以为生命是极其脆弱的,只要一把刀或者一瓶药,就能让生命终止。可这一次,夏的顽强令他们所有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带着继续工作的时候,都凭空多出几分异样的心情。
确认夏已经完全脱离危险,简凌准备给皇帝陛下打电话报个平安,让他不要担心。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号码还没拨出去,王宫那头就主动打过来了。
皇帝陛下的声音非常凝重:“阿凌,阿寒带着小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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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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