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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不识相,那也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杨默语气阴狠,手腕上青筋隐现。
若先前的放恣只是骄傲的性格使然,那这会他真是恼羞成怒了,各种凶戾的念头在他眼中闪烁,毫不收敛。
杨玄讪讪一笑,眼眸深处尽是不以为然,根本没把这威胁当回事,大咧咧的说道:“七哥若真想拿小弟撒撒气,我指定拼了这老脸奉陪,绝对不带还手的,您也别留手,往狠里揍,有种就把我打的三魂离体七魄升天不省人事!”
杨默乐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的没见过,却还没见过这种欠打的货色,不过他也真糊涂了,不知道杨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唬他还真没敢动手,双手合扣不动声色,似乎是想看看狗急跳墙到底能跳出个什么花样来。
杨玄呵呵一笑,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强夺公产,啧啧,杨家几百年恐怕都没出过这么一个浑人吧?”
这话说的毫不含蓄,杨默自然能够理解,他刚真要敢动手打人,杨玄这阴险小人真还敢把这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他父亲虽说在宗族之中颇有权势,但是并不意味着什么烂摊子都可以帮他收拾,真捅出这么一篓子,绝对能把人恶心的够呛。
连连被拂了脸面,此时他心中怒意极盛,可投鼠忌器还就发作不得,丢下一些狠话便摔门而去了。
“跳梁小丑。”杨玄瞥了瞥那张扬的背影,轻声说道,神色漠然,他内心深处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骄傲。
这种骄傲并不等同于狂妄无知,他对杨默这种一无是处的纨绔不屑一顾不假,但从头到尾心里都始终存着一丝谨慎,杨默先前撂下的狠话会不会付诸行动无从得知,毕竟这种人一旦恼羞成怒起来会做事很有可能不计后果,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我若是能进入化气境,便可以在杨家自立门户了,哪还用跟杨默这种人虚与委蛇。”杨玄暗自想着,对实力有种急切的渴求。
化气,便是气血极变衍化先天精气的境界,不入此门不足为道,门槛里外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间药铺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倒酉时也就关门了。杨玄熬了两炉药汤用来沐浴解乏,之后便直接回府上去了。
杨玄住处位于侯府后边的老宅,近年来修缮的较少,一年到头十分清静。哪知今日却是有些吵闹,那回廊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下人,也不知到在那看什么热闹,杨玄费尽周折才寻了条缝挤过去,正在纳闷之际,竟然瞧见自家住处火光攒动,乌烟瘴气。
“自家的住处怎么着火了?”杨玄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多想,推开人群抢了进去。
整间厢房好像才起火不久,所幸地方简陋,也没什么易燃的家具,火势并未蔓延开来。烧了自家几床褥子和衣裳到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要是将这张家的老宅一同燃了,他今日便算是倒了大霉。
那些下人挤在前院,眉欢眼笑,颇有兴致的评头论足说着这场好戏,十足的看客。
杨玄也懒得与之计较,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家族的冷漠,这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们不趁机添柴助长火势他便是感恩戴德了。他快步走到井边找了两个大木桶开始提水灭火,常年习武也有一身蛮力,效率颇高,一盏茶的功夫,火势就渐渐小了下来。
未等浓烟散尽,他便捂住口鼻冲了进去,屋内早已经烧的一片狼藉,床上的褥子焦糊一片,沾了水不停的冒着浓烟,细细一嗅还能闻见豆油燃烧过后的味道,不难看出故意纵火的痕迹。杨玄心中清如明镜,自然知道其间缘由,嘴角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自言自语的骂道:“杨默啊杨默,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却给我找这些不必要的麻烦,确实有点贱啊。”
这番话虽然说的极为淡定,可他此时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杨默如果现在搁他跟前,他指不定就要动粗了。
永远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双眼,不要让自己失去冷静,不要让别人的举动左右你的思想,这是他吃尽苦头才换来的宝贵经验。
他安静的拾掇着烂摊子,除了那本被烧的焦黄的《养性延命录》便再没剩下什么了。
房梁已经被烧的摇摇欲坠,肯定是住不得人了,只能如实向家族上报此事然后再换个住处。这过程之中自然少不了一番诘难,虽然知道这火是谁放的,但无凭无据别人可不见得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没有半点好处谁会吃饱了撑的帮你瞎出头,这是一个狼心狗肺分食正义感的年代,所以杨玄很识趣的保持了沉默,没打算做那个徒增笑料的小丑。
之后杨玄理所当然受了惩处,减了半年的例钱,加上杨默从中推波助澜,药铺掌柜的差事也丢了,他被派到西郊枯藤镇上的农庄当了一个管事,这镇子紧邻着阴山,相当的荒凉,他明白这相当于是把自己变相的流放了,若是没有家族的征召,那自己一辈子也别想回到朔方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一辈子便算是荒废了,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但换做他自己而言,却无伤大雅。他的生活向来无人问津,冷暖自知,以前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以前西郊农庄的管事是个年迈的老头,性子相当的懒散,这庄园几十年都从未修缮过一次,荒芜的就如同是一片野地,蓬蒿满地,格外凄凉,四面的砖墙都因年久失修而龟裂,有些透风,便是掩紧了门窗,桌上那油灯仍被吹的摇曳不止。
此时刚过酉时,但山野素来便比朔方那繁华之地更加的贴切黑暗,不等杨玄去适应,便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桌上烛影娇柔,灯花炸裂,声音在这幽静中显得如此清晰。杨玄躺在藤椅上,从怀里摸出那本被烧掉大半的《胎息精微论》随手翻看了起来。这本书已经让他倒背如流,可依旧改不掉这习惯,十几年如一日,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一种沉思的惯用方式。
桌上的油灯结了灯花,又啪的一声炸开,人影摇晃,牵扯的整个屋内都是一片昏暗。
恍惚间,杨玄似乎在书页之中似乎看见了一点亮光,他眼皮一跳,又将那书页翻了回去。
便就在那封面被烧毁的地方,竟然裂开了一个细小的夹层,那一丝亮光就是从中投射出来,似乎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般,若不是那油灯突然暗下来,他断然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一丝异样。出于好奇,杨玄顺着这缝隙慢慢将这封面撕开了,顿时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缎被他从夹层中抽了出来。这锦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便是在那场火中烧了许久也没半点损毁,轻柔如烟。
更让杨玄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锦缎上还密密麻麻镌刻着一篇经文,字迹庄严的近乎出尘,没有一丝浮华的味道。
《地藏本愿经》——杨玄着眼看清经文之名,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按佛门典籍记载,地藏菩萨曾在佛前立下“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之大誓愿,此经便是叙说地藏菩萨之本愿功德,及本生之誓愿,诵此经可获得不可思议之利益,消灭无量之罪业,为大方广寺至高无上的镇寺经典。当年未平皇帝下旨征剿大方广寺其实也是为谋求此物而去,只可惜后来经阁毁于佛火之中,一切也就成了不解的迷局。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本经书竟然藏在一本最普通的养性延命录中,最终又在一场大火中中重见天日。
杨玄紧紧簒着薄如蝉翼的青纱,傻兮兮的笑了半天,又狠狠吐了几口心中的恶气,才逐渐平静下来,
当年未平皇帝为了这一本地藏本愿经敢于跟天下第一佛寺刀兵相见,如果让人知道这东西在自己手上,其后果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同样也是一个足以逆改命运的契机。这是一个极难的取舍,但从他看到经文第一眼开始,似乎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杨玄默默诵读经文,言辞并不晦涩难懂,但其间所述佛法经义却十分值得参悟,看似很寻常的一个字一句话,仔细一咀嚼竟然有包罗万象的感觉。
初看一遍未觉玄妙,复看之下似有所悟,再看之下竟然不知所云。
这般反复揣摩反复遗忘,愈加没有头绪,所幸杨玄耐性好的出奇,越是不能理解便越是沉浸其中,有一种近乎极端的偏执。
一连几日这般废寝忘食的苦苦钻研,杨玄终于摸清了这经文的一层粗略大意,才明白过来经中所述的修行法门竟然是一种修养神魂的禅定功夫,从入定自见性处着手,再以参悟观想蕴养,最终至破境便算是入了门槛。与道家的阳神之术有颇多想似之处,都分入定、通神、御炁、凝煞、履霜、神念、法相、元神、通玄、雷劫、万法十一个境界,只是区别于教义,说法不尽相同。
神魂之术与武修相较,各有起源与特性,但自从儒家兴盛以来,神魂之术就逐渐式微,被斥为邪魔外道。
也就意味着杨玄若是修炼地藏本愿经中的神魂之术定然有极大的风险与压力,但杨玄恰恰是一个对世俗观念嗤之以鼻的人。只要有足以凌驾规则之上的实力,那黑的也成了白的,白的也可以成为黑的,这才是隐藏在种种规则之下的本质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