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停住话语,看着愤怒疯狂发泄着心里的仇恨已将狼尸皮肉撕开,分而食之的土狗们,叹了口气,接着道:“细犬除了奔跑速度快之外,在凶性方面并不突出,属于性情温和的犬种……”
朱寿指着那五条母土狗:“这些土狗都是咱们从大量母土狗中挑出来性情凶悍,耐力和奔跑都不错的上品,可你也瞧到了,就是它们在遇到狼时,死伤尚且如此惨重,要是细犬,要想得到狼崽,恐怕死的细犬会是它们的几倍都不止,而且狼恐怕也要换好几只。”
胡琴儿心悦诚服的蹲身施礼:“主人深谋远虑,奴婢自愧不及。”
朱寿有些皮厚的笑道:“你这话虽有恭维吹捧之嫌,但我还是能坦然受之的,之所以敢在你这训狗大家面前班门弄斧,是因为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能在权威面前保留几分自己的想头,至于好坏谈不上,性格使然罢了。”
胡琴儿抿嘴笑了,美眸内全是敬服之色……
朱寿耳骨轻动,从思绪中醒过神来,听着身后虽轻微但熟悉的脚步声步上凉亭,微笑了一下,慢慢转身。
“奴婢(卑职)见过主人(寿哥)。”杨瑟儿和秦钟施礼道。
朱寿看着杨瑟儿疲倦憔悴的小脸:“辛苦了。”
“奴婢不敢……”
朱寿摆手道:“敢与不敢,在心不在嘴,我能感觉得到,你们的心已逐渐在向我靠拢,对此我很欣慰。”
杨瑟儿脸色一变,泛着血丝的美眸惊惧飞快的瞧了一眼肃立的秦钟,又慢慢低下头。
朱寿淡然笑道:“你不必这么谨小慎微,他同你们一样,也都在赌,不过这赌局对我很眷顾,因为我赢了比我输了对你们有利,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想过不止一次了吧。”
杨瑟儿和秦钟垂首,静默无声,眼眸深处都闪烁了一下。
朱寿沉默了片刻,对两人的反应露出了然之色,接着道:“这层窗户纸我替你们捅破,以后就不要互相警惕暗中提防着了,既然都动了把心交到我这的念头,我满怀欢喜接纳的同时,也要提醒你们一句,我讨厌窝里斗,尤其是怀着针对我的不良企图搞窝里斗。”
八角凉亭内又沉默了片刻,杨瑟儿和秦钟施礼道:“奴婢(卑职)记住了。”
朱寿点点头:“还有你们姐妹该怎么做还要接着做,不然一直这么静默无声,会让那边抓心挠肝心惊胆战的,还是那句话,我不在意你们做什么,我在意的是你们的心归属于哪边。”
杨瑟儿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朱寿,无言的点点头。
朱寿语含温柔道:“回去歇着吧。”
“奴婢告退。”杨瑟儿施礼,转身离去了。
朱寿缓缓收回瞧着沿青石小径向内宅走去的修长婀娜背影,转而看向秦钟,秦钟咧嘴笑了,朱寿也笑了,笑意中隐含的意味尽在不言中。
“你放下训练彪子他们,跑我这来,有旨意?”
秦钟点头道:“皇上有口谕。”
朱寿正衣冠,秦钟笑道:“皇上说了,以后不是正式旨意,您就不用跪了。”
朱寿笑了一下,躬身施礼:“臣弟对皇上如此恩遇,感激涕零。”
秦钟眼角轻颤,急忙微垂头,对朱寿嬉皮笑脸大不敬的德行直接屏蔽。
“朱寿,你不让谷大用的西厂进入宣大,朕准了,你发疯杀了保安州千户的事,朕也给你淹了,你私自招兵,训练私军,朕他娘的也忍了,可这都一个月了,动静呢?你他娘的最好给朕规矩点,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惹急了朕,朕就屠了你那三瓜两枣,娘的,你还真以为就凭你那几十个兵卒就可以割据宣大了,跟朕讲卧榻……那他娘的也是你能说的话,那是朕才可以说的。”…,
秦钟惟妙惟肖的模仿着正德的语气,朱寿瞧着秦钟这手漂亮的口技活,低垂的脸上全是赞叹之色,这家伙要是在后世,绝对能和某纲分庭抗礼。
听到秦钟传口谕的话语停住,朱寿抬起头,满脸诚惶诚恐道:“臣弟冤枉。”
秦钟听着这月余每次传口谕,朱寿就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臣弟冤枉后就戛然而止,让他郁闷的很想吐血的话,脸上的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起来。
暗暗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你他娘的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说多了能累死你啊,娘的!”
朱寿闻言嘿嘿一笑,心里默念道,废话结束,该说正题了。
果然秦钟话语透出几许哀婉道:“其实——堂弟,朕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么做有你这么做的道理,稳扎稳打嘛,可朕实在缺银子花,你他娘的就算为朕也得去抢劫了。不要怕舍不得你那三瓜两枣,只要你解朕窘困,再接着招兵练嘛……”
原本带死不活没精打采低垂着头的朱寿闻言仿若打了鸡血,噌地抬起头,两眼放光看着秦钟。
“……也罢,谁叫朕缺银子呢,不得不受制于你这混蛋,是不是觉着朕骂得很轻,朕要不是因为咱们是一个祖宗,朕绝不会这么嘴下留情,你不必感激朕,感谢列祖列宗吧……你听好了,给朕抢回二十两银子,除去你手下那四十名兵卒补员外,朕准你额外再多召一名兵卒,以此类推,每多给朕赚二十两,你就多一个兵卒。”
激动之下,朱寿忍不住颤抖插话道:“皇上可有上限?”
秦钟咧嘴诡异得意的笑了:“朕估摸着,你这混蛋听了朕的话,一定会忍不住问可有上限,嘿嘿,你他娘的心里想什么,朕清楚的很,朕明白告诉你,没有上限,但有条件,你给了朕百户的银子,朕可以让你当有实无名的百户,但是下一次抢劫,你的先将百户的银子交上,然后再交买兵的银子。”
朱寿瞬间微眯眼,嘿嘿干笑道:“皇上好算计,这就是说,只要臣弟有了百户之兵,只要抢劫,抛去孝敬皇兄的五成赃银,余下不论所得多少,还要再先将百户两千两银子交齐,然后剩下的余银,才能再谈买兵。”
秦钟冷笑道:“朕他娘的又不是如晋惠帝那样的白痴皇帝,平白无故纵容你招兵买马,养虎为患,朕这么做是有备无患,你的忠君之心朕信不过,因此咱们还是亲兄弟明算账,当然了,朕心里其实还是很希望你手下的兵将越多越好,这样朕也会财源广进嘛,有堂弟统领这么一支骁勇善战专为朕抢劫银子,朕又不担心会生异变,也不用给兵饷的军队,朕自然很希望堂弟能做到十成十的总兵官,哈哈哈哈……”
朱寿脸色白中透青,失魂落魄的看着咧嘴模仿正德得意开心大笑的秦钟,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苦涩道:“皇上您这不是养虎为患,您这是拿臣弟当鹰在放……”
秦钟收住笑声,口谕传完,沉默看着呆怔不语脸色委实难看的朱寿,心里暗自揣测着朱寿这副神情几分真几分假。
也在心里暗叹道,古往今来历代史册,几曾有过,这样直言不讳彼此相知的君臣,此人真可谓古今第一宠臣,也是第一胆大的臣子……
秦钟心里瞬间升起激动之色,苍天不薄与我!…,
朱寿眨了眨眼睛,目光落于一池吹皱涟漪连绵有些浑浊的水面,感受着寒意微风拂面如针的刺疼,沉默了片刻,又抬头望向已近中天炽白的昊日,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朱寿突然转身看向秦钟,秦钟的思绪随之瞬间消散,恭谨的躬身,沉声道:“寿哥但有差遣,卑职竭尽全力。”
朱寿笑了,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又拂了拂身上光滑的水獭皮长袍:“出去转转,散散心。”
秦钟一愣,有些愕然地看着朱寿迈步出凉亭的背影,急忙跟了上去。
朱寿负手穿过花厅,经过门房,阻止秦钟吩咐备车,在仆人敬畏不解的眼神中出了府。
秦钟瞧着下了台阶驻足的朱寿,刚要张嘴探问,朱寿微笑道:“去西城门附近转转。”
秦钟又是一愣,忙道:“寿哥从这到西城门足有三四里路呢,还是坐车去吧。”
朱寿边沿街左行边笑道:“说起来住了月余,还没瞧瞧这保安州是什么样呢,坐车不过走眼观花,又有什么意思,咱们就这么溜达着,饿了就找家不错的馆子,吃完接着逛。”
“是。”秦钟陪笑跟随。
两人前行了十余米,朱寿望着越来越近的刘府,突然笑问道:“你说咱们走到我老丈人府门前,会不会与我老丈人偶然巧遇?”
秦钟笑道:“卑职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朱寿笑而不言,两人慢步来到刘府门前,关闭的黑漆府门恰在此时开启了,迈步出来的还恰恰就是刘保本。
秦钟吃惊的看着站在府门前的刘保本,朱寿已满脸堆笑躬身施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刘保本快步下了台阶,笑道:“一夜没睡,原本想着回来好好补上一觉,可不成想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想出来走走逛逛,不想这刚出府就与贤婿巧遇,贤婿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