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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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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旗和兵卒们都惊呆了,不、不会要?!朝廷派何等样的将官,什么时候听从过下面的意见?

小旗和兵卒们慢慢互相瞧着,眼中都露出畏敬之色,千户连顺和总旗连安的死几乎同时在他们脑海中闪现……

纵是再没有见识的卒子和小旗,这时候也都清醒的反应过来,咱们的新头,仅是个兵头小旗的长官来头恐怕,不,没有恐怕,是一定不小!

“至于这第二嘛,”秦钟微笑看向江彬,江彬点头示意,秦钟道:“刚才江教官说了,大人的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大人的军队又有别于你们知晓得朝廷军队,我叫秦钟,也是你们的教官,出身锦衣卫镇抚司。”

兵卒们闻言身子都是剧烈一颤,脸上的激动兴奋瞬间消失,惊惧的看着秦钟。

秦钟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的看着他们,沉声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在接下来的训练中,会非常了解熟悉镇抚司的一切流程,作为你们的教官,我希望你们能青出于蓝……”

江彬和秦钟回身恭谨的看着朱寿,朱寿站起身来,微笑道:“明早寅时中准时训练,你们若是觉着刚才的话很有滋味很想好好回味,也觉着明日辰时中能准时到达这里吃早饭,那就接着回味,我不扰你们的兴致。我和你们的教官就不奉陪了,咱们回吧。”

朱寿的话刚落,孙大彪等人已满脸苦涩的飞奔向院门,兵卒们也醒过神来,慌忙飞奔起来。

朱寿微笑瞧着瞬间就落在最后,努力捯饬两条肥腿的郑老八,说道:“确实有些难为大屁股了,暂时他只要每日坚持跑下这段路程,其他就先算了。”

“是。”江彬点头应道。

朱寿瞧向秦钟,秦钟点头笑道:“寿哥放心,对郑老八卑职会在其他方面着重培养的。”

朱寿点点头,想到什么笑道:“大屁股也是厨子,让张老爷子闲暇时好好调教调教,以后张福就跟他吧。”

刘保本警惕地看着朱寿,犹豫道:“贤婿不会连我的买卖……”

“岳丈大人这话小婿可有些寒心了,小婿是这样的人吗。”

刘保本干笑着加重语气道:“只要贤婿不打老夫买卖的主意,作为你的大掌柜,听命就是。”

朱寿负手向院门走去,嘿嘿笑道:“小婿听着您这话似乎很有警告的意味,小婿记住了。”

“没有警告,贤婿,你误会了,我绝没这个意思……”刘保本惊得快步跟上,连连解释。

官道上,秦钟慢慢直起身,看着两辆马车远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说道:“大人的意图说得清楚干脆,你们应该明白大人对你们的期望有多重,从现在起,你们直接听命于我,这段日子你们就住在东八里堡,由我亲自训练你们。”

“小的明白。”张有乐父子翻身跪倒,齐声道。

秦钟从袖内拿出两颗桂圆大的檀木佛珠,佛珠上用篆字刻着个隐字,转身递了过去,张氏父子急忙双手接过……

暮色深沉,掩山遮城,穹顶星斗有序探出端倪,下方深谙藏风得水易守难攻造城要旨,拱卫京师的九边重镇大明宣府镇城已是一片灯火璀璨。

十字贯通四门的主道,以及数十米外旁开的辅道和街巷之间都是一片繁华热闹,商铺酒楼茶馆青楼,到处商贾云集,路人穿行,喧闹宛若白昼,丝毫没有一丝数月前破城的荒惨。…,

与外面镇朔街上的喧闹截然相反地是坐落在支道,高矗三丈带斗旗杆的总兵府大坪上一片静寂,官署黑漆铜钉的正门紧闭,只有左侧耳门虚掩。

斗拱廊下四盏石鼓大小写着总兵府字样的灯笼随风轻晃,两侧八名身穿软甲手握腰刀的兵卒在灯光下忽明忽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签押房内,总兵官张俊身着便服负手在房内踱步转圈,坐在靠窗圈椅上的万全都指挥使李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踱步的张俊。

保安州千户及总旗小旗被杀的消息已传来一日了,总兵官张俊从听闻把总孙长福禀告后就对此未发一言,仅是挥手打发他即刻回返保安州。

不提孙长福满腹惊惧难安离去,张俊的心里也如掀起巨浪般跌宕起伏,沉默了片刻,打发重金从绍兴和山东聘来的幕僚,将消息传了出去。

足足等了一夜和一个白天,除了副总兵和辖下的前卫、左卫两位指挥使等部下前来探听消息外,万全都司和镇守府却无人前来问询。

对都指挥使李琮,张俊能明白他的心思,此人有勇无谋,之所以没有闻讯前来,必是他那个最得宠的十一房小妾的哥哥,被他引为智囊的胡汉才授意让他观风查探动静。

张俊料定他最迟天黑必会耐不住性子,果然,李琮天刚落黑,就火烧腚一般来了。

至于那位新到任没多久的镇守太监吴四喜没有丝毫动静,让他心里一沉再沉,多年宦海沉浮练就的自诩山崩于前不动色的修为开始出现了几许慌乱。

数月前宣府城破,朝廷上下一片喊杀声中,自己将多年贪贿搜刮的家产花出了一半,请京里故旧同僚上下打点,可眼瞧着刀落颈项,却无一丝转寰免罪的可能。

张俊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托到了刘瑾处,可万不成想,仅仅五千两银子,就让自己摆脱了厄难,仅仅受了待罪留任,这轻到了如同灯草屁办的处分。经过这场危机,让张俊清晰地感受到了刘瑾的权势是何等熏天炙热。

尽管如此,张俊依旧没敢轻举妄动,彻底投向刘瑾。出身勋贵武臣世家,深知武臣勾结内宦,那可是犯了大忌中的大忌,纠缠过深,万一事有泄漏……那可是足以罪及十族的。

因此张俊在事后,什么出格的话都没敢说,仅是将两个花了四万两买来的大同清倌派人悄悄送到了李树胡同刘瑾府上。

吴四喜上任宣府镇守后曾亲自到总兵府拜会,言谈话语间婉转转述了刘瑾的谢意并理解他为何如此,但话语间也隐晦说出既然上了船,要下船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想付出代价,还想做顺风船,这世上恐怕没这样的好事吧。

张俊心里清楚以刘瑾今时今日的权势,这不是威胁,而是拉拢,可自己万万不敢再上这条看似顺风顺水的大船。

张俊谦恭婉转又实话实说的恳请吴四喜代为回禀,只要不强逼他站队,和光同尘他还是懂的,宣府大事小情只要刘公公想知晓的,他决不隐瞒,还有宣府沿边所辖若有牵扯刘公公利益,绝不过问退避三舍是一定能做到的。

吴四喜闻言笑笑,拱手告辞,出后堂私宅时,留了一句话,这天下太大了,刘公公难保有个眼盯不着,耳听不到的时候,你这番话,咱家的干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张俊是千恩万谢礼送出府,就在前天上午,吴四喜还打发贴身长随传话,刘瑾不满意他的退避三舍,既然不想站队,他不勉强,但必须合作,作为回报,刘瑾可以将事关宣大一线以及张俊在京里的政敌可能对他不利的消息提前通知他。…,

话言犹在耳,不过一天,保安州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又将探询的意思传达了过去,可吴四喜竟然没有一丝消息,恍若未闻一般……

这件事压了一个白天,已不能再压下去,张俊微挑了一下花白的浓眉,眼中依旧全是疑惑难解之色,抬手轻捋着颌下同样花白的浓密胡须,喃喃道:“佛子临世?!这句话究竟意味着怎样的玄机?”

闷坐了大半个时辰,心火都供到了嗓子眼,听闻到张俊终于开口,李琮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大气。

说起来李琮与张俊原本不仅没什么交情,反而因位属都司都指挥使,原本有监视辖制宣镇的不公开职责。

但这十余年,因蒙古鞑子屡屡滋扰侵袭,宣镇权力不仅未被成功压制,反而都司的军权不断被宣镇侵夺,辖下卫所也不断脱离都司直接控制,而变成了侍二夫的媳妇。

因此这些年李琮一直明争暗斗,虽说不上势同水火,但李琮心里是视张俊为政敌的。自从宣府城破,张俊危急时刻带兵救了自己一家老少,一路不离不弃相互扶持同逃到怀安,让李琮心里的芥蒂仇视荡然无存,因此这数月,两人关系迅速升温,妻妾们也开始走动亲热起来,甚至李琮动了让独子娶张俊最宠爱小妾生的小女儿的念头。

李琮瞧着张俊疑惑中露出惊忧,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张大人,要不咱们去问问吴公公?”

张俊抬眼瞧向李琮,心中暗喜。脸上却故意露出犹豫之色:“这不妥吧,我看还是上报兵部吧。”

李琮嘿然一笑:“张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跟我打马虎眼,既这么说,那就算我多事了,也是,保安州千户所又不是我辖下卫所,我操这个心干什么,本官告辞了。”

“李大人,李贤弟。”张俊急忙拦住,抱拳陪笑:“算愚兄说错话了好不好。请坐,快请坐。”

李琮悻然坐下,乜眼看着满脸堆笑的张俊:“我这可是热脸贴在你的冷屁股上了。”

张俊嘿嘿笑道:“羞臊愚兄了,但愚兄刚才说的是实话,愚兄是担心,卫所命案,咱们一个都指挥使一个总兵官不立刻上报朝廷,却去找镇守内宦商量对策,若传扬出去,难保不引起朝野非议。”

李琮冷笑道:“不是我说你,平日精明强干,怎么这时候反倒糊涂起来,你也不好好想想,这岂是寻常军伍命案,虽然一日数条人命,杀的人中还有保安州千户所千户连顺,可杀人者是东厂番役,张大人,我的张老兄你仔细想想,一个正五品武将就这么被东厂番役毫无说法的刺杀于官署门前,纵是东厂提督张公公再得宠,东厂这等随意刺杀五品武将,也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李琮越说心火越旺,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盏,大口喝了一口,吧嗒了一下嘴,接着道:“……而且案发后竟对你这总兵官没有任何交代,反而故弄玄虚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什么佛子临世的怪话出来。”

张俊沉默点头,浓眉下压下的两道细目深处闪过狡诈得意之色,瞧着又大口喝茶的李琮,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啊,贤弟说的正是愚兄百思不解之处,这佛子临世这句话,究竟是何玄机和深意。”

李琮放下茶碗,感觉嘴里依旧发干,但却摆手阻止张俊唤人上茶,低声道:“这里面一定有很深的名堂,若咱们不理不顾冒失上报朝廷,你可要知道那东厂提督张锐可是司礼掌印刘公公的心腹,万一牵扯到刘公公,这两天的廷寄你我都看了……”…,

李琮心虚的停住话语,站起身来到房门前,侧耳停了片刻,猛地拉开门,探头四下瞧了瞧,轻吁了口气,关严门走回。

张俊对李琮仿若做贼的举动,并没有露出一丝嘲笑之色,反而目露赞赏,心中暗道,看不出这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家伙,如今也知道谨慎用脑子了,果然是经一事长一智。

“刘公公带领锦衣卫点阅给事中,六科廊言官们官职虽不大,可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查六部百司之事,从太、祖时,这起子言官无论文武内宦无人敢惹,被他们盯上,必群起攻之……”

张俊点头道:“是啊,百余年,纵是再得宠的官员内宦,极少有不被他们整倒,因此对他们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刘公公却是开国以来第一位挟君威强势压制这起子言官抬不起头的内宦,这样的权势,又岂是你我敢捻其虎须的,若真因为这事,冒失糊涂,得罪了他,恐怕不仅你我屁股下这位子,就连这条命……”

李琮脸色微露苍白,止住话语。签押房内随即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沉默了片刻,李琮稳稳神,低声道:“因此这事必须从吴四喜那得到确实的消息,否则对咱们来说就是能烫死人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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