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一片静寂,钱宁、刘瑾等人复杂异样的眼神稍碰即收的暗暗相互交流着。
沉默了片刻,正德眼中闪烁着复杂之色,悠然叹了口气:“可他对朕的这份心思,这份情谊,朕却无法拒绝,也罢,朕就随了他的意,李东阳朕不处理,放过他。”
钱宁、谷大用等人全都震惊的看着正德,这个朱寿竟然能让皇上改变已下圣断的心思,心里都暗暗再次加码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都在心里暗暗告诫,此人一定要想尽办法拉拢结交,务必要使之与自己结为一体,最次也要能引以为援,万万是不可得罪于他,否则……
刘瑾虽然也震惊,但眼眸深处却闪过怀疑之色,十余年用心揣测,对正德的性格心思不敢说尽知,但也自信能揣摩出个**分,他是深知正德不下决心则罢,一旦圣心独断,这世间是绝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和心思。
今日竟为了那个朱寿所谓的情谊心思,就让自己做太子时就苦心所设的天网破开一丝漏网的口子?
刘瑾心里深表怀疑,偷瞟着正德有些阴郁复杂的神色,突然心里一跳,莫非主子心里早就有了以防万一之心,这李东阳主子早就有心放过他,让他成为可以随时转寰的棋子?!看起来朱寿是误打误撞,而主子这是顺水推舟啊。
正德突然问道:“王岳到哪里去了,竟然不回来见朕。”
刘瑾激灵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抬头,嘿嘿笑道:“奴才让东华门落了锁,想必王公公一直在门外瞧夜景呢。”
正德瞧了一眼刘瑾,淡淡道:“小人心性。刘瑾司礼监掌印是你的了。”
刘瑾身子一颤,激动地伏地道:“奴才、奴才谢主子鸿恩,奴才一定将内宫管理好,绝不给主子添一丝烦乱。”
正德嘴角绽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又看了一眼刘瑾,转而沉声道:“马永成、丘聚东厂掌印,与张锐并称提督。谷大用提督西厂,张永提督十二团营兼神机营,魏彬提督三千营。高凤司礼秉笔掌内官监,罗翔司礼秉笔掌尚宝监。”
“奴才们叩谢主子天恩。”谷大用等人伏地喜不自胜的齐声道。
正德瞧着他们,脸上浮起淡淡阴森:“都起来吧,明儿是你们第一次出来办差,可不要叫朕失望。”
“主子放心,但有闪失奴才们甘领死罪。”刘瑾等人互相瞧了一眼,脸上同样浮起阴森的杀意,齐声道。
钱宁轻笑道:“儿臣也提前知会了镇抚司和教坊司,儿臣听闻在下面嚷嚷得最凶的六科廊吏科给事中孟宾的女儿孟小菊可是国色天香绝色美人。”
正德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淫、邪的笑意,看了钱宁一眼:“明儿完事,将她还有看得过眼的都弄到东安门外刘瑾和于永开的那几间铺面去,朕瞧瞧。”
“儿臣遵旨。”钱宁别有意味的笑了。
正德微沉吟,说道:“明儿下午将朱寿也带过去。”
刘瑾、钱宁的眼角都轻颤了一下,知晓那个朱姓宗室小旗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刘瑾笑着刚要张嘴答话,正德淡淡道:“心思用到明儿的差事上去,让朱寿去你那几间铺子,就交给钱宁去办吧。”
刘瑾心里一跳,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正德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过去拿起紫檀书案上的茶盏,揭开盖碗,呷了一口温度不凉不热恰好的淡绿茶汤,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国事朕交给你们了,家事朕还要亲自处理,刘瑾,你亲自去东华门将王公公请到朕这来。”
刘瑾激动地扑通跪倒,哽咽叩头道:“奴才谢主子。”
正德微笑道:“隐忍了十几年,难为你这奴才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还跪着干什么,还不麻溜的出气去,对了,新官上任嘛,捯饬的气派些,虽是锦、衣夜、行但气势还是要有的。”
“哎。”刘瑾擦着脸颊上的泪,站起身来,兴奋地快步出了暖阁。
正德瞧了一眼脸上隐不住兴奋报复之色的谷大用、张勇等人,微笑道:“既都这么迫不及待,那就都过去瞧瞧吧。”
“奴才谢主子。”
谷大用等人叩头起身,心里虽高兴的要死,但君前不敢失仪,都依序退到暖阁门口,慢慢转身,一个跟着一个迈过门槛出了暖阁,这才一窝蜂飞奔出乾清宫。
正德听着杂乱的脚步跑动声,脸上慢慢浮起玩味的笑意。一旁躬身肃立的钱宁瞧着正德清秀脸上的那抹笑意,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发冷,有想打寒战的冲动……
东华门,沉重的门闩落地声响起,红漆密布铜钉的厚重城门发出沉闷牙碜的吱吱呀呀声缓缓开启。
王岳目露怒意,脸色阴沉,第一个迈步进入门内,身后的陈宽和李荣都尖着嗓子愤怒的嚷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竟敢将王公公和咱家关……”
尖怒叫声戛然止住,陈宽和李荣脸色大变,瞧着灯火通明处头戴大红锦罗刚义帽,身穿御贡潮阳红绣坐蟒曳衫,唇角绽着鄙夷冷笑的刘瑾,都惊呆了。
王岳眼角轻颤露出一抹死灰之色,目光有些呆滞的从刘瑾身上挪开,慢慢扫视着刘瑾身后谷大用等人新换上的一身绣蟒行头。
呆滞了片刻,目光又瞧向围聚在刘瑾等人周围执灯的长随奉御听事和锦衣卫们,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慢慢翻身跪倒:“奴才王岳叩见新任司礼监掌印刘公公。”
身后的陈宽、李荣也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也急忙纷纷跪倒在地,身子都开始轻微的哆嗦起来。
刘瑾笑眯眯的上前几步,瞧着跪伏在脚下的王岳:“王岳,你恐怕做梦都没想到十年前在你杖下逃生的咱家,会有一天骑在你的脑袋上吧。”
王岳慢慢直起身子,抬头,平静的看着一脸得意笑意的刘瑾:“也没什么想不到的,咱家是奴才,这身子都是主子的,何况这身外的名分地位,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你刘瑾得意,这也是天意。不过刘公公今朝得意,焉知有一日你想如我王岳今日遭遇恐怕都是妄想。”
“说得好,不愧是二十余年执掌内宫的王公公,这眼光就是看得长远。”
刘瑾拍手笑着,慢慢蹲下身子,瞧着王岳,透着浓浓狐媚的俏脸慢慢浮起狰狞,轻笑道:“不过咱家保证,这一天你王公公是绝对瞧不到的。”
王岳脸上也慢慢露出笑意,沉声道:“咱家能看到还是看不到这一天,那要主子说了算,恐怕你刘公公没这么大道行吧。”
刘瑾站起身来,突然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将王岳踹翻在地,阴冷的喝道:“主子万岁爷说了,王岳背主辜恩,连狗都不如,既是连狗都不如,那就让他尝尝被人打的滋味。来啊,扒、了王岳身上的掌印官服,让这老狗好好尝尝背主的滋味。”
几名长随奉御一拥而上,打掉头上的刚义帽,扒、了王岳身上的绣蟒曳衫,正欲拳打脚踢。
“一会儿这老狗咱家还要提溜去见主子,不要打脸。”
“是。”长随奉御避开脸,开始在王岳身上拳打脚踢,只片刻功夫,就将王岳打得口吐鲜血摔躺在地上。
刘瑾摆了一下手:“停了。”暴打的长随奉御们急忙住手,躬身肃立。
刘瑾过去,一把揪起王岳,王岳张嘴吐了刘瑾一脸血,含糊不清的骂道:“奸佞小人。”
刘瑾笑了,满脸是血的脸笑起来颇有几分幽冥厉鬼之色,一旁的奉御急忙掏出雪白的丝帕,讨好的过来小心轻柔的擦拭着刘瑾脸上的血,刘瑾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奴才,回去换块补子吧。”
奉御激动地扑通跪倒:“谢祖宗,谢祖宗。”
刘瑾嘴角微翘了一下,转而瞧向王岳,笑眯眯道:“咱家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激怒咱家,让咱家打死你,好让咱家没法回去向主子交差,咱家不会遂你的心意的。对了,你那两个跟屁虫范亨和徐智已被锁拿进东厂,还真没想到,他们的仇家竟这么多,咱家只是告诉张锐,有谁想出出气,可以花些银子。没想到这一个时辰不到竟收了足有两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这人太多,也不能都进去啐两口打两拳不是,因此他们就合计花钱寻来二十多个棒小伙子……想必此刻这两人正舒服的如上九霄,嘿嘿嘿嘿。”
王岳目眦欲裂,厉声吼道:“刘瑾你不得好死!”
刘瑾得意笑着,猛地一推,王岳倒摔在地上。掏出丝帕,擦着手,冷冷道:“提溜着老狗,去见主子。”
一名锦衣卫上前,揪住王岳后脖颈,真如提溜死狗一般跟随在刘瑾一行人后。
已吓瘫软在地上的陈宽和李荣煞白着脸互相瞧了一眼,急忙连滚带爬起来,嘴里嚷嚷道:“刘公公,奴才只是奉旨跟随王岳去刘府,不干奴才什么事啊。”
“……奴才可是对刘公公忠心耿耿,还请刘公公明察啊”
刘瑾负手边走边听着身后陈宽、李荣透着哭腔的哀求声,嘴角那抹得意更加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