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已经被盯上了,朱元璋心中顿时一松,不怕被人盯上,就怕没人来盯,那才真的是完蛋大吉,要在这么大片的山区里找到一群刻意躲起来的矿盗,其难度不亚于登天,所以才故意弄出诺大的阵仗,吸引人家找上门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争取和对方交流了。.org
他们这边毕竟有五百人,对方轻易不敢靠近,肯定要等人多了才会上来,但是人多起来,搞不好就会变成打仗,一旦打起来杀了人,搞不好就会结仇,于对方和自己都不利。
朱元璋想了一阵之后,吩咐了一个士兵,把三大碗煮好的饭放在他们埋锅造饭的地方,然后全军起拔,又漫无目的地乱走。第二顿饭也是如此,煮好几大碗饭放在地上,然后他们又拔营离去。
到了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猎户”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善意,急追了一阵,赶了上来。
朱元璋让士兵们把这几个人请进军中,开门见山地道:“请问你们是矿盗么?”
几名猎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他们也觉得隐瞒没啥必要,便派了一个人出来,点头道:“没错,我们就是官府一直在通缉的矿盗,这位……你是谁?”
朱元璋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也是被官府通缉的……”他故意不说名字,只是嘿嘿嘿地笑。
几名猎户看了看他队伍里推着的一长溜儿手推小货车,仿佛恍然大悟似地道:“流民商人?”
“嗯!”朱元璋含含糊糊地应了,然后认真地道:“久闻卢氏山区里有一群矿盗,经常出山兜售私铁,我这次进山来,是想来找你们大量购进私铁的。”
他开门见山地摆出态度,那几个矿盗也不含糊,立即就答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景,你居然还敢大量倒卖私铁,还真是个狠角色……不过咱们也不能凭你一句话就信你,不敢把你领到寨子去,官府还一直惦记着咱们这群人呢,你若是朝廷的鹰爪子,咱们寨子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这伙人也不怕得罪人,先把话说明白。
朱元璋还没开口,许人杰就从旁边插了过来,他经商多年,最懂得和商贩打交道,像这种进入谈生意范围的事,他绝对是行家里手,要让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商户信任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展示出自己的诚意以及实力。
许人杰走到一辆运粮车旁边,将盖在上面的布猛地掀了起来,车上堆满了米袋,许人杰双手抱起一个米袋,一刀捅在上面,哗啦,糙米从破口子流了出来,像水一样倾到地上。
“哎?是粮食!”那几个猎户楞了一楞,随后疯了似地向前一扑,一个人伸手捂住米口袋的破洞,另一个人伸手去捧洒到了地上的糙米,还有一个人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许人杰大骂道:“你这贼厮鸟,居然如此浪费粮食。”
许人杰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你们看看有多少辆手推车……不瞒你们说,像这样的米袋子,咱们这次带了两千袋进山,多得吃不完,浪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丝!”那几个猎户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一长溜儿的手推车直发楞。
“咱们来好好谈生意吧。”许人杰认真地道:“我们不需要知道你们矿盗的山寨在哪里,只要你们把铁矿交给我,我就把米袋交给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几个猎户被朱元璋和许人杰摆出来的粮车给吓坏了,对手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么多粮食,那得多少铁矿来换啊?虽然对方说不需要知道他们山寨的位置,但是这么大笔的交易,不请进山寨里去怎么搞得定?这又不是你给我一文钱,我给你两馒头就完成的小交易。
猎户们吞着口水,想接下来,又有点怕:“你们太可疑了……我们现在非常怀疑你们是朝廷的探子,可否请你们报个名号?”
朱元璋知道,如果报出自己的名号,这笔交易轻易就能谈成,实际上历史上的李自成与矿盗们成为朋友,就是报了个三十六营的名号就搞定了。但是朱元璋偏偏不能报名号,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白水朱八还在白水附近晃荡,必须要让全天下人都以为白水朱八还在太行山里。
“对不起,名号报不得。”朱元璋摇头道:“我若报个假名,说自己是李自成,你也无法证明,那没啥意思,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们矿盗必须得接下这笔买卖,否则……”
“否则什么?你敢威胁我们?”猎户们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我不是要威胁你们,也不打算向你们动手。”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让你们认清现在的形势,你们若不和我合作,马上就有灭顶之灾。”
“此话何解?”
朱元璋沉声道:“你们的山寨的物资已经很困难了吧?”
“啊?你怎么知道?”一名猎户惊叫起来。
朱元璋见一语中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前些日子三十门营中的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横行狼等人进入潼关,所经之路正好是卢氏山区的北边,也就是你们经常用私铁去换取物资的地方……像什么豫灵镇、太要镇、故县镇、阳平镇……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废墟。而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等人则经过卢氏山区的东边,那一边的镇子肯定也没啥好结果。”
“你们困居深山,全靠挖矿维生,一旦山边的几个城镇毁灭,你们就失去了获得各种必备物资的手段……只怕山寨里的老弱女嬬全都在饿肚子了……若是再过些日子,搞不好就要饿死不少人……山外的镇子重新繁荣起来,起码也得好几年之后,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撑得了那么久。”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得几个猎户脸如土色。
朱元璋继续道:“现在我运着大量粮食到来,你不赶紧把我们请进山寨,还在这里不停的废话,是想害死困在寨子里的人么?我若真是朝廷的人,何需搞得这么麻烦,就算不管你们,你们也活不下去了。”
几名猎户马上就被朱元璋说服了,他们再无顾虑,当先领路,向着矿盗们聚集的地方行去,在山里走了几日子之后,他们在半路上又碰到了一群猎户,大约百来十人,这些人本来是接到了“有军队入山”的消息,准备来和朱元璋他们打仗拼命的,现在自然不会再打起来,全都成了带路的。
在这一大群猎户的引领下,朱元璋军终于来到了一座整体呈现紫红色的小山下面。
这座小山的泥层很浅,山上到处都裸露着石块,这些石块全都呈现出紫红色,所以把整座山都变成了紫红色的山,这就是石头里富含铁的表现。看来,这片山上的铁矿石储量非常可观。
领路的猎户介绍道:“这就是咱们矿盗聚居的地方,名叫八宝山,咱们的寨子就在山腰上,名叫八宝寨!”
大伙儿来到山脚下,这么多人还推着许多推手,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注意,只见山腰上探出许多脑袋向下张望,这些人一个个都黑乎乎的,脸上满是呆滞的神色,看到山下的大队人马,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是惊恐。
要打消这些人的惊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许人杰那招了!果然,许人杰又对着一个米袋举起了刀子,几个猎户见状大惊,生怕他又把粮食弄到地上去浪费了,赶紧扑上去把刀子压下,然后抱起米袋来对着山上大叫:“粮食……这些袋子里都是粮食,咱们带了大主顾回来了……”
“哗!”山上的人大哗,随后许多人疯狂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仿佛过节一般欢快,朱元璋仔细观察,发现他们大多是从山洞里钻出来的,人数不少,起码有上千人,但是其中大部份是老弱病残,没有什么战斗力,青壮年只占其中的两三成。
看着他们冲下来,许人杰担心他们哄抢粮食,便比划了一个小动作,五百士兵立即结了个阵,将运粮车全都护卫了起来。
这阵一结,狂呼怪叫着冲下来的矿盗们顿时就吓停住了,有些人又掉头向山上跑,拿刀子的,拿锄头的,拿锤子的啥都有。
领路的猎户赶紧大声叫道:“大伙儿别怕,这些人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这些粮食虽然不能白给我们,但是可以用铁换……”
“铁!”
这样的吼声响起之后,抄家伙准干架的矿盗们楞了一楞,赶紧又放下家伙,向山洞里面跑,过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又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每人都扛着一大包生铁。
“怎么个换法?”
“一斤铁能换几斤粮?”
“先换我家的铁,我儿子饿得不行了……”
“不,先换我的……”
“别推……”
看着这纷乱的矿盗们,朱元璋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人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与其说他们像占山为王据寨自守的盗贼,还不如说他们就是一个搬迁到山里来定居的村镇。看到好处来了,他们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顶梁说话,而是先顾自家,没有统一的规划与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