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天端着酒杯,轻轻的摇晃着,只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凌东舞,她的脸色苍白,身子单薄,分开的短短几个月,整个人几乎憔悴了一圈。
当初看见穆紫城的神采飞扬呢?在穆紫城身边时的妩媚动人呢?
她过得不好?
对,以她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又怎么会过的好!听说穆紫城已经娶了西域公主并且在最近生下了一个男孩,以她的个性,是不会留在穆紫城身边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来找自己?
萧昊天心里一阵狂跳,不知道是喜还是怒,平生没来由的需要支撑,下意识地搂紧身边的楚腰,看著独自站在大厅中的凌东舞,眼中闪烁著一种难以理解的光芒,用非常非常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凌东舞傻愣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和萧昊天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场合下见面。在来的路上,她臆想过和萧昊天见面的千百种可能,有可能会看见落魄邋遢的萧昊天,有可能会看见借酒消愁的萧昊天,有可能会看见对自己冷嘲暗讽的萧昊天……但是就是没想到会见到美女在怀,逍遥自在的萧昊天!
这里有这么多人,还有楚腰,自己一路上想的那些道歉的说辞,对他倾诉衷肠的爱语,都派不是用场。
萧昊天见她沉默,微微抬了一下眼睛,“你快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的目光冷酷无情,像刀子一样,更多的是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凌东舞有点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不得。自认识他起,虽然见过他各种表情,霸道的,温情的,愤怒的,却从未见过他对自己这种极其冷淡疏离的表情。
仿佛在看着一个极其陌生的人。
她,在他眼里成了极其陌生的人!
凌东舞心里大窘,但是既然来了,就要说话。几乎是低声下气的说道,“王爷,我是,我是向你来……来认错的,从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
萧昊天见凌东舞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一痛, 该死的小丫头,既然当初那般绝情,又为何还要找上门来?
说不介意吗,原谅她吗!纵使她有千般向他解释的理由,从她随穆紫城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口滴血至今,从未干涸。
他冷笑一声,心里的愤恨越来越浓,几乎恨不得冲进去一把抓住她,狠狠地羞辱她一番。
“从前的事情,对不起!本王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事情,你又怎么会对不起本王!”
凌东舞听出萧昊天语气里的嘲笑,一时语塞。想到自己和轩辕朔费劲千辛万苦才混进来,想着自己对他的思念和爱恋,咬了咬牙,道:“王爷,以前是东舞不好,不明白自己的心,现在东舞知道错了,所以,所以回来找你!”凌东舞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更不敢看周围众人的脸,
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吗,她真的才看清自己的心吗?
萧昊天望着夜风中身体单薄的凌东舞,不过几米的距离,却仿佛已经天涯海角了。短短的一瞬间,心里却如熔岩在沸腾。心里强烈地想奔过去,紧紧的拥抱她,奔流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对她的渴望。
却又如一头即将陷入陷阱的野兽,万万不甘如此束手就擒。
她和穆紫城相依相偎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心里刚刚升起的对她那点微薄的怜悯和柔软,如被一刀劈过,血淋淋的。
萧昊天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忽然放声大笑,声音若清风狂啸竹林,怒涛击打岩石,:“凌东舞,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是穆紫城再次派你来本王身边使用美人计,还是因为穆紫城已经有妻有子,你想给自己寻一条后路,所以来找本王!”
凌东舞感觉如同被人打了一耳光般难受,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萧昊天会有这样的误会,知道结果就是这样,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忍,因为是自己对不起他太多,太多。
但是真的当着这些人面说出来,她浑身仿佛在经受着极大的煎熬,而且,只能绝望煎熬,又得不到任何回报。 她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省得让自己更难堪。她甚至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艰涩的说:“王爷,我没有,我是真心的想回到你身边!”
“真心,你这种人,也有心吗?”萧昊天眼中怒火幽暗,似乎对凌东舞有着某种切齿的痛恨,她曾冷酷无情的撕裂一切,令整个世界瞬间在他面前崩溃,让他设想出来的已经成型的美好将来,灰飞烟灭。如今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仿佛心安理得,虚伪的造作一个假像。
她的眸子在灯光下像是两颗流转不定的宝石,如果能将她整个人碾成齑粉,再挫骨扬灰,在洒得干干净净,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她从这个世间抹去,再不留下半分痕迹?
“凌东舞,你可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天仙?你觉得本王会一再的受你愚弄?凌东舞,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你以为我萧昊天是什么人?会要一个和别的男人私奔而去又被人家甩了的女人?”
凌东舞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乱冒金星,呆呆的听着萧昊天恶毒的言辞滔滔不绝:“你看看你自己,没有倾城的容貌,没有显赫的身家,一个卑贱的孤女,脾气还坏的很,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女人的样子,我此刻就在怀疑,你这样一个女人,何以会那么自我陶醉的高估自己,以为世间的男人都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和楚腰比,简直是云龙井蛙,当然,楚腰是云龙,你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往日曾经情深意浓的面容,曾经柔声细语的安慰,如今,都变成了冷冷的利箭,一支一支,狠狠的直射胸口,凌东舞身体微微发抖,她没想到自己在萧昊天眼里原来这样。
“楚腰,你说她可配在回到本王身边?”
楚腰从容的坐直身体,优雅的为萧昊天到了杯酒,笑容清冷,语气悠闲,可是字字刺痛犀利:“如今做狐狸精的,也这般气定神闲,理直气壮了!”
凌东舞的脸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她对萧昊天的奚落已经忍受到了极限,此时更受不了楚腰对她的嘲讽,因为自己当年在乌口城就是败在楚腰手上,而今天,狭路相逢,同样的屈辱,她不想受第二次。
双腿十分麻木,好像立不住的样子,而额头更是隐隐做疼,多日来不眠不休的赶路,让她几乎支撑不住,她抿紧了嘴唇也咬紧了牙齿,防止它们发出颤抖的声音,脸上却若无其事。她一度以为找回萧昊天就有了全世界,可是现在全世界都将她摒弃了。自尊和本能一瞬间变回来了。
凌东舞抬起头,细看萧昊天一眼,但还是隔得太远了,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只是看见他目光里明晃晃的满是嘲笑和奚落。
她只觉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这就结束了么?这就是结果么?她想不清楚,不是应该心痛难忍么?为什么她只觉的胸口空空的,一点也觉不到心痛的感觉?是因为她已经痛得麻木了,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心?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平静,仿佛一种死心一般的平静——萧昊天忿忿的,是死心了么?是绝望了么?
你也知道绝望的滋味!
“王爷,叨扰你了,我,我告辞了!”凌东舞的声音非常温和,却微微地颤抖,说完后转身往厅外走去。
萧昊天一见凌东舞要走,就开始后悔了,心里如同变的慌慌的。
凌东舞要走?
如果她留在这里,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自己还可以看到她,知道她就在身边,可是,如果她离开了——如果这次离开了,以后也许是天涯海角,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见不到她了!不能见到她的痛苦,那种天涯海角的阻隔,午夜梦回时的失落和绝望。
心里愤怒涌上来,忽然很想杀掉她,马上就杀了她!这个死丫头凭什么这样,自己隐藏着自己的伤口,以为不闻不问,于是便可以不思不痛。可是她又回来了,轻易的将往事勾起来,将他对她的绮念勾起来,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凌东舞一出竹厅,提起身上仅有的一口力气,不辨道路,纵身向山下奔去。
她和轩辕朔混进北漠大军的兵营,费尽心机的到了萧昊天的地盘,她报上姓名,说自己是凌东舞后,是被人蒙着眼睛带上山。
她不认识山上的路,现在也不需要认识路,无论去那里,只要离开就好,远远的离开。
她跌跌撞撞几乎是脚不落地飞奔着,山路在她脚下磕磕绊绊,她竟然没有摔倒。奔跑在已经沉寂的夜色里,漫无目的。
她知道这些天不分昼夜的赶路自己的身体疲惫到极致,忽冷忽热的身体提醒她旧病复发,但是她不能倒下,绝对不可以在萧昊天的面前倒下。
都已经这样了,还软弱给谁看,谁会可怜你,凌东舞,你好歹给自己留点脸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