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悲再惨,也终究于事无补。凌东舞勉力睁大朦胧的泪眼,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掉下来,在眼眶无止尽的水光之中带着隐约的漫漫尘嚣。。
水悠悠看着凌东舞,久久地怔在哪里,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咽气吞声,凌东舞居然都是这副口吻了,她心里要积压多少的悲伤和难过,才会转化成如此平淡的自嘲!
许久,水悠悠才对凌东舞使劲点点头,然后扑在她的肩头伤心地哭了起来,凌东舞口上粗声喝道:“你哭什么呀,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啊!”
然而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前襟全都打湿了。
从这天起,水悠悠不再过问凌东舞的事情,不提起,也不劝说,两个人如同最好的闺蜜一样,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兴致来了,吃吃喝喝。
弄得轩辕朔总是拿白眼看着凌东舞,凌东舞也不自觉,依然我行我素的霸占着水悠悠,有时候会对轩辕朔挤挤眼睛:“你不用瞪我,到了晚上,我自然把你夫人还给你,不敢耽误你们造人!”结果,惹来身边水悠悠对她一顿好打。
其实凌东舞心里是有打算的,在‘家’这件事情上她这些年是有些愚钝了,自己最初是指望着萧昊天能给自己一个家,后来就指望着穆紫城能给自己一个家,但是现在知道,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窝,无片瓦遮头,一年一年地奔波下来,才变得如此灰头土脸,憔悴不堪。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惶惶如丧家之犬。
她打算在这里过了年之后,就到御剑山庄山下的豫州城里安个‘家’,以她从前为夏文玄卖命经商的经验,在弄个生意养家糊口,看见顺眼的流浪孤儿在收养两个。
想想日子也不会过的太艰难,万一有点什么时候,还有御剑山庄这颗大树好乘凉,人生,也就这样了,不争了,不闹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去做你们的皇上,我就做我的寻常百姓,独门桥和阳关道,我们各走各的吧!
一见腊月,豫州城里就更加热闹起来,水悠悠和凌东舞也相伴着到豫州城采买年货。多年来四处奔波,刀光剑影里混生活的二人,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好像很久没有踏入文明社会了一样,感觉哪里都很热闹,心上止不住的轻松。
两人逛累了,将大包小包放在跟着来的马车上,就走进一个茶馆,点了一壶好茶。
“真香!这是什么茶?”凌东舞啧啧赞道。
水悠悠微笑着低声道:“这是我们茶园上种的茶,这个茶肆也是家里开的,你慢慢喝,小心烫。”
“知道了,老板娘!”凌东舞笑嘻嘻的对水悠悠做了鬼脸。
水悠悠面上一红,还是幸福的甜甜的笑了。
这时,隔壁的几个人点了壶茶,坐在她们旁边,攀谈之声传到她们这里来:“唉,现在天下不太平啊,北漠和南诏战事频多,东南和南北商路都断了,听说现在南北马上要关了门户,这生意可怎么做呀!”
“这西域将军原来是南诏国的著名将领穆紫城,听说自从夏文玄被萧昊天杀死以后,穆紫城占领了青州,现在几乎已经统一了南诏国!”
“那穆紫城可不就要当上南诏国的皇帝了!”
“可不是吗,最近都在嚷嚷着要改国号,立新君呢!”
“哎,要不怎么说事实无常,你说青州城最开始明明是萧昊天攻下的,夏文玄也是萧昊天杀死的,怎么就让穆紫城给夺了去,这个皇帝应该是萧昊天来做啊!”
“你们有所不知,这个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萧昊天是被一个女人给害了!”
“啊?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这个萧昊天啊,近一年多来,喜欢上名南诏女子,爱如至宝,言听计从。没想到这个女子貌似天仙,心如蛇蝎。她其实和穆紫城交情甚密,她和穆紫城联合起来设了个局,穆紫城假死到西域握住兵权,她假装可怜迷惑萧昊天,然后利用萧昊天攻下青州,杀了夏文玄,然后又帮助穆紫城夺下青州!”
“可真的是红颜祸水,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将她浸猪笼,千刀万剐!”
“恶人总是有报应的,听说这个狐狸精以为自己功德圆满了,回到穆紫城身边。结果穆紫城已经娶了西域公主,并且生了一个男孩。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怎么还会要这种在外面侍候过其他男人的贱货,听说早就被撵走了!”
“哦!活该!”
“啊?这就是报应啊!”
“这样啊!”四处一片惊叹。
“哈哈哈,该!”
凌东舞听了众人的议论,她默默的坐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遭人恨,这么恶毒的女人了,她一直都很坚强,或者说,她一直命令自己坚强,但现在她如同孤立无援的被困在荒岛上,四处都是冰冷的汪洋大海,一浪接一浪要将她吞没。
水悠悠见她这个样子,招呼老板算账,打算离开。
那些人继续议论道:“要说最惨的还是萧昊天,曾经那么威风的镇南王,天下无敌,现在竟然落败如丧家之犬,命在旦夕!”
凌东舞和水悠悠皆是一惊,坐在位置上再没有动弹。
“哎,要不怎么说是红颜祸水,要不是这个女人,萧昊天现在已经占据南诏都城青州,手里握着宋丞相这张王牌,凭着他的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自然可以一统南诏。现在可倒好,被困在贺山,只有等死了!”
“萧昊天那么英勇无敌,不会死吧!”
“他再英勇无敌又怎样?他这些年功高盖主,现在当国丈的父亲死了,当贵妃的妹妹死了,北漠皇帝早就想除去他了。他这次受那妖女蛊惑,擅自带兵攻打青州,杀死夏文玄。北漠皇帝借着这次他不听皇命,擅自攻打南诏都城青州的借口,是铁了心要除去他了。”
“是啊,北漠皇帝派原来的巴图大人赫撵帅二十万大军围困萧昊天五万人,他就是有通天彻底的本领,这次也得死了!”
“可怜一代枭雄,竟然被一个女子给害死了!”
……
好冷,凌东舞感觉到浑身彻骨的寒冷,就好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她的手不住的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杯喷香的茶,那滚烫的茶水洒在她的手上,皮肤一片通红,她却似不知道一般。
周遭一切都失去了声音,消去了颜色,自己好像是在火山的熔炎在拼命翻腾着,高热无情地灼烧着她所有的感官。
在水悠悠的搀扶下,凌东舞神情恍惚的走出了茶肆了,水悠悠好像在对她我说着什么,可是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萧昊天,是自己害死了萧昊天……
轩辕朔回来时,见水悠悠和凌东舞满脸泪痕的坐在客厅里,他一阵的纳闷,这两个人每天不都是唧唧喳喳欢天喜地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急忙快步向前,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萧王爷出来那么大的事情,御剑山庄在外面眼线众多,消息频传,你每天都会外出,不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水悠悠气的满面通红,杏眼含泪的质问轩辕朔。
轩辕朔俊脸一白,“我,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见凌师妹好像已经不再关心他了,而你,已经离开暗机门了,所以,所以就没告诉你们。”
“你怎么知道凌师妹不关心他了!”水悠悠瞪视着轩辕朔,责怪他的错线条。“女孩子的心思你怎么会知道!再说,我因为什么离开了暗机门,怎样离开的暗机门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欠着王爷一份情,咱们得还!”
“悠悠,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我知道咱们能在一起,多亏凌师妹和萧王爷从中的周旋和帮助。”轩辕朔正色道。“但是,这次就是咱们想帮忙萧王爷也帮不上啊!咱们是武林人士,萧王爷的敌人可是二十万大军。你知道的,即使武功再高的人,在千军万马面前,也是没有用武之地,也是个死。”
“那,那咱们即使不能扭转大局,还可以想办法从贺山救出王爷啊!”水悠悠满眼期待的看着轩辕朔。
“哈哈哈!萧王爷如果想逃,已经逃跑一百次了!暗机门有多少高手你不是不是知道,他们都在暗中保护着王爷。萧王爷的武功有多高你知道吗?登峰造极,就是我父亲,暗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想从贺山逃脱,易如反掌!”轩辕朔突然叹了口气,道:“悠悠,你还是太不了解男人,尤其是像萧昊天那样的男人,你觉得他能丢下自己的部下一个人偷偷逃跑,然后苟且偷生的活着!将军沙场百战死啊!”
将军沙场百战死,马革裹尸真细事!
轩辕朔说完,见凌东舞脸色惨白,她细碎的牙齿紧紧咬着嫣红的嘴唇,一声不响的走出去。
吃晚饭的时候,水悠悠去凌东舞的房间找她,见屋里空无一人,心里不觉的一惊,急忙四处寻找,走进花园,远远的看见有一道萧索纤影独自坐在湖心的亭子里,投在地上的寂然影子被冬末残阳渐拉渐长,仿佛整个人已融在风中,如泥塑似一动不动,只静静看着辽阔幕下飞过的离群孤雁,往苍茫远方掠去时发出一声悲鸣。
凌东舞呆呆的坐着,风拂动她的发搔着她的脸,有些痒,她却不想去拂动,无意识地喃喃道:“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所有经历都已印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包括甜蜜的、痛苦的,明明记忆中每个片段始终清晰,却不敢放任自己回想,怕已尘封的心会在怀念里依然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