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婧婷看着儿子年幼稚嫩的小脸,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
霍天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他还从未见过娘亲流泪,心里不禁又急又怕。
碎玉一时怔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陆婧婷伸出双臂将霍天佑紧紧地抱在坏中,似在默默哭泣。
陆婧婷低垂着头,拢着儿子小小的肩膀,晶莹透明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安静滑落。
有人说,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任何忧伤痛苦的回忆,只要在它的慢慢稀释下,便会隐隐淡去。可为何,时光匆匆流逝,却依旧吹不化她冰凝在心中的忧伤,反而又在她的心头划下了更大的伤口。
对于江淮扬,她心中总是充满了愧疚和牵挂,她曾经在佛前乞求,就算让自己减寿十年也甘愿,只求他能平安快乐,一切安好。
如今,日日虔心所求的,终于实现了,江淮扬择新另娶,江家后继有人...这个消息来得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外,三年了,他们是该收拾好心情,忘掉自己了。
江淮扬,这个名字,这个人,她本就不能想,也不该想。纵使命运让他们有了短暂的相依,但都只是一晃而逝的片段,陆婧婷终究要正视自己的未来。好在,此时此刻,她不是孑然一身独活于这世上,佑儿,她还有佑儿,这世上唯一能让她觉得温暖的人。
霍天佑被娘亲抱得紧紧的,不由有些难受地扭着身子,唤道:“娘亲,娘亲...”
陆婧婷松开了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温和道:“娘亲不好,吓到佑儿了。”
霍天佑皱起秀气的眉,询问道:“娘亲,您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婧婷摇摇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和道:“娘亲没有被人欺负,只是不小心被风沙眯住了眼睛。”
霍天佑半信半疑,小小年纪的他,虽然还不能了解大人的情感,但却能分辨出来什么是忧伤。
陆婧婷抚了抚他的头,神情恢复如常,看向霍天佑道:“娘亲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霍天佑盯着她看了片刻,方才点点头:“好。”只是,这次他很乖,没有再缠着陆婧婷喂给自己吃,而是自己拿起筷子,略显笨拙地夹起了一颗五香鸡蛋,放进陆婧婷的碗里。
母子俩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饭,陆婧婷亲自把霍天佑送去了书房上课,之后携着碎玉回到房里。
碎玉跟了她三年多,对她的性子十分了解。她本就不是喜形于色的人,方才忽然落下泪来,必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碎玉看了看院外没有闲人,关好房门,来到陆婧婷跟前,蹲下身子道:“夫人,方才是怎么了?”
陆婧婷低头整理着布料,微微沉吟道:“没事。”
碎玉见她言不由衷的模样,忙道:“夫人,您和奴婢说说吧,别总一个人闷在心里,您总是这样会闷出病来的。”
碎玉稍一犹豫,方才道:“是不是大爷...他又说了什么难为您的话?”
不管是从前的蔡凤生,还是现在霍东起,名字和身份虽然变了,但人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在碎玉眼里,他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一个人,很少替夫人考虑,也很少像一个真正的丈夫那样关心她。
少爷出生之后,家中的气氛虽有所缓和,但夫人的心境并未有太多的改变,她看得出来,也感觉的出来夫人并不快乐。
陆婧婷抬眼看了碎玉一眼,淡淡道:“我和大爷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碎玉闻言,转身递给她一杯茶,“夫人,碎玉跟了您三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碎玉心里明白。您若不愿意说,奴婢便不多嘴多问,只求您别总是委屈自己,伤了身子。”
陆婧婷接过茶碗,放在手上暖暖的。
碎玉随即换了一个话题,道:“少爷方才和奴婢说,想去出门看看,奴婢没敢答应。”
陆婧婷抿了一口茶,问道:“佑儿怎么会想出门呢?是不是又有下人在他的耳边多嘴了?”
碎玉道:“那几个好玩好说的,都被大管事撵去门房当差了。如今,少爷身边这个几人,看着都是老实本分的,应该不会乱说话。想来,还是之前那几个多嘴的,不小心提到,让少爷给记下了。”
霍天佑年纪小,好奇心重,一旦身边有人和他说起外面,他便会放在心上,天天寻思着出门玩耍。
“佑儿,可说要去外面看什么?”陆婧婷又问道。
“少爷说,要去看京城来的杂耍班子。”
陆婧婷放下茶碗,“那种糊弄人的小把戏,他也要看,那里人挤人的,多不安全。”
碎玉帮忙说着好话道:“夫人说的是,不过,少爷毕竟年纪小,好多东西都没见过,只是听着新鲜。”
陆婧婷摇头道:“若是逛庙会,看大戏,我也就依了。这杂耍还是不行。”
碎玉闻言,笑了笑道:“夫人,奴婢本不该多嘴的,只是少爷的脾气,若是不依,怕是又得闹别扭了。”
陆婧婷心知,儿子的脾气,态度坚定道:“不管他怎么闹,这次都不行。”
另一边,霍天佑因为早上的事情,没法专心上课,结果提问时答不出来,被教书先生罚写了十篇大字。
那教书先生素来严厉,行事一板一眼,不将情面。别看霍天佑只是个三岁大的小娃娃,可在他面前,却是不敢耍赖,不敢撒娇,只能乖乖听话。
霍天佑罚写完了,将写好的大字,交给先生查看。
老先生仔仔细细,一篇一篇地察看过后,方才沉声道:“小少爷,可知今天为何要被罚写啊?”
霍天佑低着头,揉了揉手腕道:“因为我没有回答上师傅的问题。”
老先生拍了一下桌上的戒尺,“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霍天佑看着那又长又厚的戒尺,心生畏惧,忙小声道:“还请师傅明示。”
老先生沉吟片刻道:“为师罚你,是因为你上课不专心。正所谓,一心不可二用,你既然坐在课堂上,就该全心全意地学习。”
霍天佑嘟起小嘴,道:“我知道错了。”说完,他忽然抬起头来,眨巴眼睛问:“师傅,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老先生淡淡道:“你问吧。”
霍天佑直视着他道:“师傅,人为什么会流眼泪呢?”
老先生微微一怔,捋捋胡子道:“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了,有人因为喜悦感动而流泪,有人因为悲伤痛苦而流泪,还有人因为怜惜悲悯他人的命运而流泪。”
霍天佑继续道:“我爹爹跟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娘亲不是男儿,她流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先生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他道:“你娘亲流泪,你很担心是不是?”
霍天佑用力点点头:“嗯,娘亲她从来不哭的,可是今天她哭了。”
老先生微微沉吟,方才用布满皱纹的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沉声道:“你年纪还小,无法了解大人们的愁苦。你娘亲为何流泪,为师不得而知,但为师知道如何才能不让她再流泪的办法?”
霍天佑闻言,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师傅,是什么办法?”
老先生伸出手指,指了指他,道:“就是你。你娘亲最重视的人就是你,只要你用心做人,用功读书,长大之后,做一个对社稷天下,黎民百姓有益的栋梁之才,你的娘亲便会以你为傲,不再愁苦。”
霍天佑闻言,一脸认真道:“师傅,您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用功读书,娘亲就不会再哭了吗?”
老先生含笑点了点头。
霍天佑亮晶晶的眼眨巴眨巴看向老先生,立即保证道:“那好,我霍天佑今日做下保证,往后一定用功读书。”
之后的几天里,霍天佑突然变得懂事了起来,每天不用碎玉追在后面,便会自己乖乖地按时去书房上课。
陆婧婷素来最操心他的功课,对于儿子的变化,不免惊奇。
每天下课回来,霍天佑都会给霍东起和陆婧婷背上一段三字经:“......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眼见他背得如此琅琅上口,陆婧婷和霍东起不免又惊又喜,尤其是霍东起更是高兴地不得了,连连夸赞自己的儿子是天才。
霍东起一把将儿子抱进了怀里,含笑道:“佑儿,这般聪明好学,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陆婧婷看着他们父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却听霍天佑童声童气的道:“儿子以后要考状元,做大官。”
陆婧婷和霍东起闻言,皆是一怔,霍东起随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大官有什么好?要做咱们就做这天底下最大,最威风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旁边的陆婧婷掩住了口,语气有些急道:“当着佑儿的面,你别乱说。万一被他学了去,岂不是徒惹是非。”
霍东起心知,自己有些失言,忙笑了笑,遮掩过去道:“咱们的佑儿将来一定能当大官,有出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