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惨死的婆子,为了怕她冻伤皮肤,曾经拿来过两盒茉莉花油,一直被陆婧婷扔得远远地,连碰都没有碰过。如今,这两盒茉莉花油,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碎玉见她这般,很是意外,倒也不敢出声说话,垂着双手,就在她的身后守着。
陆婧婷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不似之前那般蓬头垢面,青丝懒梳。
人,既然活着,就该有活着时的精气神儿,不为旁的,只为让自己看着舒心。
吹早饭时,蔡凤生曾经过来看了看,待见陆婧婷清新素净的模样,不禁也大感意外。
陆婧婷对他依旧淡淡的,只是一声不语地吃着稀饭,仿佛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碎玉在一旁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话,往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谁知,她才刚把碗放下,陆婧婷便冷下一张脸来,盯着碎玉,责备道:“谁让你摆碗的?”
碎玉闻言一怔,忙低声道:“奴婢这是摆给大爷的...”她虽然被派来伺候陆婧婷,可真正能决定她生死的主子,还是蔡凤生。
陆婧婷听了这话,当即放下羹匙,抬头冷冷地瞥了蔡凤生一眼,“和这样的人同桌吃饭,我实在没有胃口。”
蔡凤生原本只是想进来看看,这会被陆婧婷这么一气,不禁脸色微变。
碎玉见她只吃半碗粥,便不吃了,忙劝道:“夫人,您身子才好,得多吃些才行。”
陆婧婷摆摆手,起身回到炕边坐下,拿起昨晚缝到一半的衣裳,继续缝补起来。
蔡凤生的脸色发青,无法理解,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看看她现在这幅架势,哪里是像是个被俘的人?
许是,被冷漠嫌弃的神情堵得难受,蔡凤生有些恼怒地转身走了。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陆婧婷猛然抬头,蔡凤生已经不在了,只是门口挂在布帘被扯留下来,半掉不掉地垂在地上。
陆婧婷看着垂下的布帘,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让碎玉将那布帘拆下来补一补。
陆婧婷被关了好几天,又病了好几天,心中又闷又慌,每天只盼着能听到一点关于京城的消息,关于江淮扬的消息。这会,身边多了一个碎玉,年纪小小,又很安静,陆婧婷对她倒是比对那个婆子宽容了许多。
蔡凤生偶尔还是会过来找茬,只是不管他是冷嘲热讽,还是冷语相向,陆婧婷都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又过了两天,蔡凤生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只交代了两句就走。也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陆婧婷不免心下又不安了起来。
碎玉因为每天做饭,倒是无意间听来了几句,回头小心翼翼地告诉给了陆婧婷。
“他们说八王爷又带了一队人马进京,似乎是要下定决心,和蔡大人硬碰硬了。”
这个消息,对陆婧婷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事情越快有一个结果,她便能越快脱离蔡凤生的控制。
蔡家仅以一己之力和盟友众多的八贤王对立,强软悬殊,一看便知,这场仗还没有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蔡凤生原本还想调集人手解救父亲,只是无奈,八贤王战意已决,蔡凤生知道父亲已经没有退路可以退了。
蔡岚虽然被困宫中,却还是想出办法,用最后一只信鸽给蔡凤生送了一封简单的书信。
信纸上面只是寥寥几行,细密的血色朱字,字字句句皆是蔡岚彻底绝望后的临终遗言。
蔡凤生双手微微发颤,捧着父亲提前写好的遗书,心如刀割。
在信上,蔡岚已经言词叮嘱他不要冒险进京,更不要想着要来救自己。这局棋,蔡家已经输了,而且是输的彻彻底底,想要翻盘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蔡岚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消声灭迹,保护自己,要用心保住蔡家的血脉,千万不要被八王爷那帮人斩草除根。
蔡凤生合上了信,眼中蓄着点点泪光,只是那泪光很快就被隐忍了下去。
李然站在蔡凤生身后,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守护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上的安慰,都是脆弱又无力的。
蔡凤生心痛万分,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来伤心,随后便派人吩咐各处待命的手下,连夜撤出京城郊外的驻点,保存实力,一路往北退。至于,他和李然则带领一小队人马,暂时栖身于人迹罕至的山上。
陆婧婷在半夜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碎玉也是被吓得够呛,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陆婧婷警觉地坐起身来,穿好棉袄,又让碎玉也穿好衣裳。“等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跟在我的身边,别离开。”
碎玉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害怕的身子发颤,伸手紧紧拉住陆婧婷的衣角。“奴婢记住了。”
很快,外面的火把接二连三地变少了,陆婧婷小心翼翼地凑到窗户边上,用手指在薄薄的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孔,向外看去。
蔡凤生正站在院中,一脸严肃地和手下说着什么,那手下一直连连点头,随即抬头说了两句,只见那蔡凤生脸色一凝,随即望向了这边。
陆婧婷忙收回身子,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碎玉紧挨着她站在炕边,小心翼翼道:“夫人,大爷他们是不是要走了?”
陆婧婷点一点头:“也许是吧。”
她的话音刚落,蔡凤生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提着长剑的李然。
陆婧婷心中咯噔一下,深知不妙,下意识地护住了身边瑟瑟发抖的碎玉,开口道:“你们要干什么?”
蔡凤生盯着她看了片刻,身后的李然低声道:“事已至此,大爷没必要再留着她们了,不如让手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碎玉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求您了,大爷,您行行好,就饶了夫人和奴婢吧...”
碎玉跪着一直哭,惹得蔡凤生蹙起了眉头,仿佛是觉得很烦心似的。
陆婧婷想起之前,那婆子剜目惨死的景象,不由上前一步道:“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放过她不行吗?”
李然早已举起了锋利的长剑,只等着蔡凤生一声令下,便直接取了这二人的性命。
陆婧婷看着泛着寒光的剑,心中一片冰凉,难道自己的死期就这样到了吗?不,她太不甘心了,她不甘心。
碎玉跪在地上,悲哭半响道:“大爷,大爷,求您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她说完,便直接扑在蔡凤生的脚下,抓住他的长袍小下角,不肯松手。
蔡凤生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李然也准备要出手了,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陆婧婷直直地跪在了他们面前,咬了咬发紫的嘴唇,低声求道:“蔡凤生,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杀人了,她还是个孩子,求你不要杀她。”
李然微微停顿一下,正欲提剑刺下去,却被蔡凤生阻止道:“先不要动手。”
李然闻言,大感诧异,看向蔡凤生眼中多了几分不解和困惑。“咱们此番撤离,带着她们便是麻烦,而且,事已至此,这个女人对大人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蔡凤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最终也没有让李然动手,吩咐道:“带上她,也许以后还用得上。”
陆婧婷听了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伸手拉过还跪在脚边的碎玉,轻声道:“快别哭了,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
那碎玉哭得就像是个泪人儿似的,眼睛红得就像是桃子,蓦然止住了哭声,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陆婧婷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并不是她不想起来,而是双腿使不上力气。
蔡凤生挥挥手,示意李然退了出去,低头凝视着地上的陆婧婷,冷冷道:“没想到,你还有跪下来乞求我的时候。”
陆婧婷扶着炕沿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晃了晃,“这是一条人命,我做不到再一次袖手旁观。”
蔡凤生略带嘲讽道:“你还是菩萨心肠,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感动,让你在我的手里多活两天?”
陆婧婷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道:“我的命在你手里,菩萨慈悲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随心所欲。”
蔡凤生猛然伸出双手,不用力掐住了陆婧婷的脖子,虽嘴角带笑,却出言尖刻:“这次,我们蔡家是真的败了,败得一塌糊涂。现在,你是我蔡凤生唯一的战利品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呼你的。”
陆婧婷闻言,怔怔地看着蔡凤生变幻莫测的脸,好不容易的,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沙哑到极点的字:“你一定不得好死....”
蔡凤生听了,紧抿着唇,露出一丝苦笑:“要死一起死,没人会来救你,你逃不掉的。”
陆婧婷眼圈猛地红了,只是强忍着不肯落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