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抬头仰望这无尽的星空,却只能看见乌云密布,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的颓然,此时星月无光,愁云惨淡,万里天际,尽是浓浓的乌云,一眼看不到边际。乌云遮住星空,正如顽石压在自己的心底。他本来最爱在深夜无人之际,独自仰望星空,因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与他做伴,只有这星月能与自己共同享受夜的寂寞。
然而此时,天幕里一片漆黑,哪里还有什么星星?哪里还有什么月亮?哪里还有什么温暖?只有冷寂孤独的夜色环绕在身旁,黑暗不停的扩散,一点一点蔓延至叶琛的心中。
他忽然有了怒意,他恨这漆黑的天幕,他憎恶这永恒沉沦的黑暗,他本该如同星星一般自由,却被这黑暗困锁,他恨不得用手中的剑把天幕撕碎,把被遮蔽的星辰释放而出,然而他却不能。剑,就在他的身旁,冰冷的剑身紧贴着叶琛的肌肤,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冷意,因为他本身就已经冷了。
尽管无能为力,但他还是久久注视着黑暗夜空,虽然入眼处全是虚无,但他的心早已飞向了天外,正与星星为伍,一起跳跃,一起闪烁,一同舞蹈。
“爹!娘!”叶琛声嘶力竭的呼喊出口,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留下,破碎在冰冷的地面上,正如他的心一样破碎,用了十年时间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心墙顷刻崩碎,叶琛毕竟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即便他表面再怎么坚强,他的心也是脆弱的。
泪水决堤,心墙崩塌。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感到希望的?
只有仇恨!
叶琛脑海里又浮现那一日的惨状,自己的父母全家被送上断头台,叶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全部身死在闹市街口,那一幕,鲜血淋漓,此刻回想起,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一种身首分离的疼痛!钢刀斩下,血花四溅的场景在他心中永远挥之不去!
血的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刷!
十年前的惨祸,历历在目!
“乾帝!凌宇侯!我定要亲手杀了你们,用这把剑,洗刷我们叶家的仇恨!”
叶琛不顾身受重伤,一把挥动长剑,顿时一股真气激荡而出,长剑化作青色流光,无形中竟然喷发出一阵猛烈地罡风。叶琛持剑跃起,青色的剑芒在黑夜中炫目耀眼!
“毁天灭地,三千剑杀!”
下一刻,青色长剑分化出无数的剑光,密密麻麻的铺满天际,坠落在地面之上,剑光凌厉炫目,乍一眼看上去足足有数以千计,顷刻间把黑夜照成白昼,这一招剑术前所未有,威力奇大无比,每一把光剑之中都蕴含着压缩到极点的真气,一起爆发,蓦然想起剧烈的轰响,整个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叶琛收剑而立,不断地大喘息着,他浑身的真气全部干涸,这样的感觉令他极度麻木,他脑海不断地浮现出过往的画面,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陪自己赏花,一起过节,想起自己年少无知的趣事。每当一幅美好的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时,就会突兀的出现一把剑,把美好的画面撕碎。
这是他心中的剑!
剑斩夙愿,情仇两相牵!
只有斩断了过去,才能迎向未来!
未来,就是仇恨!叶琛的心,就是剑!他要用这把剑,斩断一切!
夜晚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叶琛转过身,正看到陆辰的面庞。
“你来干什么!”叶琛厉声呵斥。
陆辰逐渐从黑暗中走出,露出白皙的脸庞,略带微笑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他坦言而出,毫无半点的做作之态,他本想来找叶琛学剑,叶琛的剑术的确是出神入化,有神鬼莫测之能,而陆辰最喜欢用剑,但苦于对剑类武功一无所知,才打算来找叶琛学习剑术。
陆辰把刚才叶琛的表现尽数收在眼底,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同情感。自己岂非也是一样的人?
“不管你求我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你的!”
叶琛厉声拒绝,不留一丝余地。他不愿与任何人有所瓜葛,背负仇恨的人,只能行走在黑暗之中,孤身一人,斩尽妄念。
陆辰也不恼怒,随意的坐了下来,地面上是柔软的草皮,躺上去自然是舒适无比,在陆辰面前七尺左右,还有一个硕大的深坑,正是之前叶琛施展剑术所造成的,这坑足足有三丈多深,那一剑的恐怖威力可想而知。
“坐。”陆辰招招手,示意叶琛也坐下。
叶琛缺不领情,冷冷的站在一旁,盯着陆辰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敌意,这股敌意并非特指陆辰,而是对世俗间一切的疏远,他心中有恨,不愿去接受这一切,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身心与之接触。
在叶琛的眼里,只有斩断一切世俗的枷锁,才能让自己更加决绝,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仇恨之中。尽管他的心或许不这么想,一个人就算骗得了自己的眼,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你究竟想干什么!若是没事的话,就赶快离开这里!你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的!”
陆辰继续回以一笑,做出一副慵懒的样子道:“我只不过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有何不可?你非要赶我走呢?”
叶琛无话可说,这里本就不属于他。他转身就想走,不想再多待片刻,他担心自己继续跟别人多说几句话就会沦陷,就没有视死如归的报仇决心了。
“等等,你真的就这么走掉了么?”陆辰叫住了叶琛。
他知道,叶琛与自己是同一类人,都不喜欢把自己的感情显露出来,也从不奢求别人的帮助。这样的人,一定会是孤独的,而孤独的人背负仇恨时,就会疯狂。因为生无可恋,死无所惧。
陆辰不忍看叶琛如此沉沦下去。
“我要走就走,你管得着么!”叶琛声音蓦然变冷。
“你要走可以,但是把你的剑留下。”
“为何?”
“因为你不配用剑!”陆辰声色俱厉道:“一个心怀仇恨的人不配用剑,剑本君子,你却用它来报仇,剑本无好坏之分,但你的心若是怀有仇恨,那么剑也是魔剑!”
“你说什么!”叶琛的身体在颤抖,显然是气极,他缓缓转过身来,剑指陆辰,怒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陆辰凛然不惧,叶琛的身世他已经知道,长安营知道叶琛身世的人不多,寥寥数人而已,程诚作为诸葛轩云的手下,自然也是知道的,陆辰在比武结束回去的路上已经得知,因此,他才会找到叶琛。
“我说,你不配用剑!”
“我不配用剑,那谁还配!我的剑术难道不高超!还是我的剑不是名剑!”叶琛的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怒声喊道。
“你可以用剑,你的剑术也高超无比,剑无好坏,名剑也是剑,但你的心不配驾驭你的剑!因为你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仇恨只会让人堕落,而不会另一个人振奋。”陆辰淡淡开口。
“你胡说!”叶琛蓦然发难,挺剑刺来:“我怎么驾驭不了我的剑!我能!”
顷刻间,数千条剑光散发而出,滔滔而来,这些剑光像是长了眼一般,直追陆辰。
“散!”陆辰低喝一声,浑身真气抵挡而出,把这些剑光纷纷挡在周身三尺,无论如何,这些剑光也进不到自己三尺之内。
剑光纷纷坠落在地,慢慢破碎,叶琛的心也渐渐沉重。
“仇恨只会蒙蔽人的理智,却不会令人振奋。”陆辰一步一步走来,宛若上苍。
此时叶琛真气受损,无力维系身形,瘫倒在地,目光涣散,他的心墙已经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现在陆辰又想把他的仇恨消除,还他一个本我。
“想一想你的亲人,他们可曾愿意你痛苦的背负着仇恨?这样的活法岂非太过沉重?难道他们愿意看着你痛苦的活下去?故人已逝,生者奋发,而你呢?被仇恨蒙蔽双眼,你对得起先人在天之灵么?”
叶琛痴痴的摇着头,泪水已经溢出眼眶:“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的心在一点点的下坠。
故人已逝,时光不再。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难道不是罪过?叶琛从六岁就背负起仇恨,整整十年的苦痛煎熬,他的心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他的心是不是还有希望?他可曾迷茫?救救孩子!
微风吹拂着,在迷离的夜。
陆辰沉默,如同夜一般。叶琛低声的啜泣着,脑海中不断地变换着曾经的浮影,一点一滴,喜悦与辛酸,母亲的笑脸,父亲的和蔼,这是人一生最宝贵的礼物!
“爹……娘……”痴痴地一声呼唤。
陆辰看着叶琛,心中更多的是心酸,叶琛的全家惨死,父母不在,那么自己呢?自己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这又是不是另一种悲哀呢?同是天涯沦落人,感受自然更加贴近,一样的梦,一样的痛,一样的经历。
许久,许久。
陆辰走到叶琛身边,拍了拍叶琛的肩膀,细语道:“我也跟你一样,只不过你比我还好一点,至少你的爹娘还陪你度过了六年光阴,而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世,从小到大,我都会经常幻想着父母的容颜,这其实很有趣,我常常怀有一丝憧憬,不断地幻想着,有时候受人欺负了,我就想,如果我爹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安慰我的,所以,每次我都这样想,我把我的爹娘幻想成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们会在我失落时给我鼓励,会在我伤心时给我安慰,在我衰弱时给我力量……”
陆辰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天空正是一片阴霾,看不清未来。
“所以,你的剑不应该是仇恨的剑,而是希望的剑,为了未来的希望,为了生的希望,你应该拿起剑,用一颗广大的心,斩尽这世上的奸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