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人驾驭着飞剑遁去之后,张狂麾下的五千军队也很快追杀了过来,剩下的出云国残兵见主将弃军而逃,顿时军心大乱,再无反抗之心,大半的人索性都直接丢盔卸甲不战而降。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负隅顽抗,被林凄影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一个不留的全都杀尽。
很快,南牧军队将战场全部肃清,这场惊世的大战就此落幕。凭借着惨痛的代价,战胜了出云国四万人的军队,斩首者不下两万,血肉尸体堆满了山中,鲜血都汇集成一条河流,在不断地流淌着。
对于这一幕,所有人心中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怜悯和唏嘘,这场战争如同洗礼般,让他们对于战争的残酷有了清楚的认知,再也不会因为心软而不会痛下杀手了。
陆辰因为方文凯以身相救而逃过一劫,只不过受到了重创,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唉……结束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望着凄惨的景象,林凄影忍不住连连叹息,眼神之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忧伤。虽然陆辰救了回来,但方文凯却在审判之矛下彻底殒命,他修为太低,根本抵挡不住,落得了形神俱灭的下场。
这几个月来的情分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眼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音容笑貌在面前消逝,林凄影的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在处理完战场上的一些琐碎事务后,张狂终于腾出了时间,走了过来,与林凄影并肩而立,感叹道:“想不到陆辰居然敢如此果决,仅凭四千人的力量,抗衡了出云国四万人,逆战而胜。这样的战绩说出去,只怕是比之段将军也不遑多让,日后陆辰和你们几人的前途无可限量啊……”
“前途?只怕更多的是葬身在这战场之上吧!这一路走来,杀过败过,如今大战得胜,却不能令人感到任何的喜悦。死者已逝,便不再回,即便是结果逞心如意,也会留下永恒的缺憾,无法弥补。”林凄影嘲弄道,语气中更多的是对世事的沧桑与无奈。
张狂也不去计较小节,目光凝视着战场深处积压起来的尸山血海,没头脑的道了句:“再多的杀戮也换不回手足的性命,再多的挽留也抓不住记忆的枷锁,这人世间的无奈太多太多,总是要有割舍。此战大获全胜,剩下的就只看段将军的造化了,如果胜过了出云国,便可以保全南牧起码三四十年的太平,这样的话,一切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真的值得吗?”
“这……应该是值得的吧……”张狂忽然有些犹豫。
战场厮杀,所有的付出就真的值得吗?自己所作所为的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南牧的太平,还是为了建立属于自己的荣耀,求得名扬四海,千秋留名?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冰冷的骸骨下隐藏的不仅仅是一个生魂的陨落,更多的是虚伪和欲望,一切纷争都是在利益的驱使下产生。那所谓的荣耀只不过是用来遮掩这败絮其内的本质罢了!
“你终究还是动摇了,如今事已至此,为何当初不久早些想清楚呢?”林凄影淡淡道。
一向作风强势的张狂如今变得锐气全无,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分,信仰的支柱崩溃,让他感到一时的低迷。
“谁又能不动摇呢?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战士,杀了这么多的人,双手早已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却始终没有真正的问过自己的究竟为了什么。不是我不去问,而是我怕,我怕我得知了真正的答案后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这十几年走过,我的根已经扎在了南牧,我的使命信仰,也臣服于了战争,除此之外,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唉……”林凄影叹了口气,从张狂的话中体会到了一丝悲凉,道:“咱们终究不过是世间这个大苦海里的一叶孤舟罢了,只能随风摇曳,却不能掌握自己。事已至此,继续纠结反而就是矫情了,将军,现在该怎么办呢?”
林凄影扯开话题,指了指远处堆积成山的尸身,其中许多都是身披利甲的出云国士兵的尸体,而剩下的则全都是陆辰手下的乾坤军,这些刚刚从新兵成熟起来的士兵如今已经就此长眠,再也不会醒来了。
“还是烧掉吧……给自己的兄弟们立上牌位吧……这是咱们唯一能做的了……”
林凄影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很快便有人升起了一团温暖的篝火,将所有死伤将士的尸身丢了进去,很快便再火焰中化为灰烬,成为天地间漂泊的孤魂野鬼。望着这一幕,许多将领心中都忽然释怀,充满了唏嘘感叹之意,这一路走来,终于就此画上了句号。
只不过,唯独少了一些什么东西,所有人心知肚明,却不愿提起。
东风吹过,往事尽付微尘中。
唯独到了将方文凯的肉身推入火中时,被林凄影拦了下来,只是道:“把他带回去埋葬,不要留在这里。他本不应该属于这里,南牧才是他真正的家乡归宿。”
执事士兵见他眼中满是执念,也只好甘从命令,将方文凯冰冷的躯体用牛皮包裹了起来,在林凄影的注视下安放在了随军的辎重车上带走。
“一切都结束了……”所有人心中一叹,怅惘许久。
漫天的火光冲起,将所有的尸身兵器燃烧殆尽,化作了天地间的微尘到处飘荡。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又确确实实的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化作了难以磨灭的伤痕,永永远远的刻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那一瞬的惊艳仿佛仍旧回荡在耳边,这战场上的所有杀伐和苦痛,都随风飘散。
火势越演越烈,最终将战场上所有的痕迹抹去,只留下大地上干涸凝固的血液仍旧鲜红。
“经此一役,出云国左翼的军队算是彻彻底底的被剿灭了,剩下的一些残军也不足畏惧,咱们也终于可以凯旋而归了。”赤追风道。
“是啊,终于结束了,这一路走来,恍若一梦啊。”
“如今功到渠成,咱们以后的道路便宽阔了许多,不论是封侯拜将,还是征战沙场,此生不愁矣。”
从最早的百人将成长到如今征战沙场的将军统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看似短短的时间里,却让众人感觉仿佛过了度过了一生,心境历练的十分沉稳。有些人沉溺于胜利的喜悦中,有些人则不堪回首往事,更多的人则是面露喜色,终于得到了解脱,种种人性展露无遗。
等到将整片战场清理干净之后,就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因为没有了紫衣人的神魂催动,天地间恢复了一片清明之色,仅有几片稀薄的白云在天边飘荡,夕阳黄昏的晚霞布满天际,金色光芒充盈在天地之间,情景可谓是极其优美,让人如痴如醉。
经历过惊世大战的士兵们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干脆就驻扎在这片山中休养生息起来,张狂这次出奇的没有阻止,并未象从前那样行事谨慎,任由士兵们随意的休息下来。说是好听,但实际上肉体上的安慰总归还是不能弥补心灵上的缺憾,许多士兵都露出悲伤的表情,难以释怀曾经的战友。这一场大战落幕,让这些新兵真正的成长起来,张狂知道,伤痛过后,取而代之的将是理性和稳重,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兵。
“终究还是不负所托,胜过了出云国。只不过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看来我真的老了啊,这战场上的热血和杀伐再也不适合我了……”张狂叹息连连,与林凄影的对话让他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动摇,难以有什么动力坚守下去。
张扬从身后不远处走了过来,轻呼一声:“爹……”
“嗯?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陪你的弟兄们了?大战得胜,不得好好庆祝一番吗?”
他们父子之间像是始终隔着一道墙,虽然同在军中,但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即便是二人独处,也很少有寻常父子的温情。有的只是铁一般的严肃,能够见识过张狂亲情流露一面的人,恐怕就只有陆辰了。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张扬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目光望着张狂有些畏缩。
“只是什么?是厌倦了这战场的杀伐么?”
“我、我……”
被一语道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张扬脸色顿时涨红了脸,胆战心惊的颤抖起来,生怕张狂发怒。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挨训挨打的准备,哪知这次张狂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教训自己,脸上反而露出少见的缓和表情,叹息着道:“厌倦了的话就远离这片尘嚣吧,这次大战落幕之后,南牧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平静,你也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了……”
“爹……”张扬轻轻呼唤一声。
张狂难得的抚了抚他的额头,笑道:“等到这次收兵,我就带着你和你娘一起过些安省日子,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番。”
……
与此同时,在一座山巅之上,林凄影和赤追风二人正并肩而立,望着这茫茫人世,沉默不发一言。
陆辰仍旧处于昏迷之中,伤势略显严重,想要苏醒并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做到的,所以现在,就只剩他们二人一同观赏这大好河山,体会大战过后的平静。
“凄影,咱们击破了左翼军队,南牧的局势应该就算是平定了吧……”
“嗯,大抵应是如此,段其轩用兵如神,只要不出意外胜过出云国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咱们的南牧之行也算是将要走到了终点,回到中州后可有什么打算?”
林凄影笑道:“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一介浪子而已,走到哪里都是浪子,何况还背负着兵家弃子的名声,到哪都被人惦记,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是啊,到哪里都是纷争,到哪里都是飘摇。这人世间就没有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么?”赤追风叹道。
“必然是有的,只要心之所想,这世上何处不是净土?保持本性真如,便坦荡天地,笑傲江湖,所及之处便是无争的桃源。”
“哈!这也只是说说而已吧,大道理听上去不错,只是实行起来,便又是另一种情形。你又从何证明保持本心便不会飘摇呢?”
“因为我知道,我见到过这样的人和事,所以我敢保证。飘摇之间,总是有恒静永存,正如这场大战波澜壮阔之后,剩下的就是平静祥和。”
“那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呢?”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答道:“陆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