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广和卫青身处绝高之地不同,秦城虽然也处在一处颇高的丘陵上,不过却是在“战场”的范围内。作为这次军演的实际指挥者,秦城当然不能做个甩手掌柜。虽说一些计划已经安排好,但是战场形势千变万化,第一次指挥作战的秦城,不能不小心谨慎。
在秦城身后,几骑传令兵和一骑旗语手,正在等待秦城的指令。
“传令李息将军,纪铸将军,引兵对决!”秦城朗声下令道。
“诺!”
传令兵应了诺,旗语手便开始挥动手中偌大的军令旗,秋风中,军令旗猎猎作响。
老马原上,两队骑兵同时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迈开步伐,相对奔驰而来,速度逐渐加快。原本寂静的老马原,瞬间充斥着“铿锵铿锵”的马蹄声,犹如万鼓齐鸣。地面在马蹄的践踏下微微颤抖,惊散了无数林间之鸟。平静的老马原一旦被打破了沉静,便震动的可怕。
纪铸和李息作为骑兵对阵双方的领兵将军,分别率领着一千骑兵,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俩之间的距离,随着骑兵军团的移动,正在迅速拉近。
“杀!”纪铸高举长刀,大声招呼身后众位军士。
“杀!”对面的李息,长刀向前引,放肆的咆哮。
马蹄声阵阵,呼啸声不绝,绿草被踩碎,然后飞离地面,撞在后面的马腿上,又被接着踩下地面。
秦城立马丘陵,居高临下静静看着眼前正在迅速靠近的两队骑兵,神色庄重。
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这是秦城穿越前的梦想,现在,他终于靠近了这个多年的夙愿。
身下的战马好像是被引起共鸣般,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猛地抬起,整个身体像是立起来了般,将秦城整个儿托了起来。坐骑这个突然的动作将秦城吓得暗暗心惊,骑术其实不算好的他也差点儿摔下来。不过当他立起马身,俯瞰脚下两千骑兵军团的时候,心中豪气顿生。
秦城想到一句诗: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眼看着两队骑兵军团靠近,卫青的眼中露出了不解之色。
“卫将军是否以为,秦少上造此战十分平常?”李广见卫青一脸疑惑,笑道。
“两军对冲,先引弓箭,后引长刀,交阵而过,策马回头,复之之阵。”卫青如同念书般念出这句话,然后问道:“两军已经贴近,秦少上造此战,好像没有其它战法了吧?”
“非是如此。”李广忍不住哈哈笑道,他突然发现,原来戏弄人竟然是这番有趣的滋味,索性卖关子卖到底,道:“卫将军难道没有看出,两军的军备有些不同么?”
“这点在下如何能看不到?两军之中,一军统一装备,武器精良,一军装备混杂,良莠不齐。只是在下不明白,将军如此安排,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卫青不解道。
“如此安排,并非本将之意。意在秦少上造。至于用意,本将只能告诉卫将军,统一军备者,为敌方,装备混杂者,为我方。”李广回答的半清半楚。
“哦?为何要如此安排?难道我大汉军队的军备,还不如匈奴人么?”卫青感觉更加奇怪了。
“哈哈!”李广又是一阵大笑,看了卫青的反应,李广心中很是得意,心道秦郎如此安排,果真是吊足了卫青的胃口,看着卫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李广感觉非常舒畅,于是道:“若是此番演习中,以我军混杂军备之军士,就能战胜敌军精良配置之军士,卫将军以为,真到了汉军骑兵跟匈奴骑兵交战时,胜利是否不那么苦难?”
卫青愣了愣,想明白李广话中的意思后,不由得大为诧异,“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秦少上造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安排,他何来如此胆量志气?!”
“卫将军,稍安勿躁,接下来如何,你我看看便知。”李广卖足了关子,这会儿便道。
纪铸率领杂牌军备骑兵,离李息已经只有三百丈之遥,眼看着不消多少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和李息展开厮杀,沉闷的号角声在这时突兀的响起。
纪铸听到号角声响,朝对面凶神恶煞向自己冲来的李息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长刀举过头顶,顺时针转了一圈,然后向左前方,右前方,正前方先后虚劈了三刀。
身后的骑兵见了纪铸的这个信号,立即一左一右分成两边,向左前方和右前方加速奔去,而后面的骑兵,则是拼命拍马往前直冲,整个骑兵队列,瞬间成了一个马蹄的形状。
纪铸和李息本就只距三百丈,变化突然之下,李息根本就没有时间及时做出命令调整,两翼就已经被纪铸率领的先锋骑兵给占据。如此一来,齐射便没有了意义,而且不出所料,纪铸等人的两翼骑兵,会将李息给包了饺子!
李息也是沙场老将,方才离得远,他纵是神仙也无法察觉出异常,现在靠的近了,他一下就看出了端倪。纪铸用以包围他两翼的骑兵,装备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的军备太轻便了,除了弓箭长刀,没有一个持戟,没有一个持戈!如此,纪铸这部分先锋骑兵的速度,就增加了不少,虽然这个速度平日看来并不会有多少影响,但是当两军骑兵冲阵时,这个速度的差异,就足以致命了!
“噌噌噌……”占据李息军两翼的骑兵,开始对他们弯弓搭箭,一只只“箭矢”栽进他们军阵中!
“全军加速,冲过去!”被纪铸阴了一回,李息却偏偏不能放开手脚和他们对射,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被纪铸包围,到了那时,李息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此时的李息,只有一个办法摆脱困境,那就是冲破纪铸马蹄形军阵的低端,打开口子,冲出去!
“杀!”眼见自己军阵的“伤亡”越来越大,李息大声咆哮着,迎向了对方的骑兵!
“呜呜~~”
“呜呜~~”
沉重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李息一转头,看到了丘陵上立着的秦城。
秦城面无表情,一边静静的观察着老马原两军的情况,一边在恰当的时分果断下令。
“杀!”喊杀声中,李息的骑兵对着对方冲上来的骑兵迎了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李息,此时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本来他卯足了劲,要将对方的底线军阵撕破,但是当他与对方展开肉搏战的时候,他才发现,狗日的这些骑兵,竟然穿着重步兵厚重的铁甲!就连马身上,也披上了护甲!对方的兵器,除了长刀,还有更适合骑兵冲锋肉搏的长戟、长戈、长钺!妈的,那个是什么?他们竟然连圆木都拿出来了!一抡倒一大片啊!
反观李息自己这边,清一色的骑兵皮甲,战马上也没有护甲,虽说个个装备的都是绝对精良的骑兵军备,但是现在,在这近身肉搏战中,自己砍对方一刀,对方一般没事,最多受点伤,而对方砍自己一下,自己直接就“没命”了!
李息被眼前的铁甲骑兵堵住,想要冲阵,却根本冲不过去,一时就给堵在了这里,而后方和两翼,早被纪铸的轻甲骑兵包围!
在高-岗上观战的卫青,早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有想过,骑兵军团对阵,还有这种打法,方才他还甚是看不起的“杂牌军”,转眼间就将对方包裹在军阵中,开始了围歼战!
李广对今日卫青的表情极为满意,眼看这场军事演习已经到了尾声,李广也不好再卖关子,再卖就有可能弄巧成拙了,于是李广对卫讲解道:“此番演习,李息将军一方,拟为匈奴,纪铸将军一方,拟为汉军。匈奴骑兵冲阵,要害一在弓箭,二在马术。此番纪铸将军,兵分两部,一部作为轻骑,临阵变阵,困敌两翼,包围后方,以弓箭乱敌阵,压制敌方弓箭;一部为重骑,以厚甲加身,手持重兵,一方面消减匈奴箭矢的威力,一方面发挥己方近战的优势,抵消匈奴马术之利。此二者相互配合使用,只要领兵将军识得战机,定然可以大败匈奴!”
李广一边为卫青讲解,一边给他指示老马原上交战的双方,以方便卫青辨识。
卫青听了李广所言,又看了场中的演习情况,心中早已震撼的无以复加,哪里还能不明白这种战法的厉害之处,一时听得极为认真,生怕错漏一个细节,直到李广说完,卫青长呼一口气,有些惊疑道:“敢问李将军,李将军所言轻骑、重骑,可是分别指代轻甲骑兵和重甲骑兵?”
“这个嘛,是,也不是。”李广沉吟了一会儿,道:“轻骑与重骑的称谓,原是秦少上造说与本将听的,本将也只是知晓个大概罢了。卫将军要是想弄清楚,还是去问秦少上造吧!”
“秦少上造?”卫青诧异不小,想起此前种种,只觉心里很是复杂,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说。最终,卫青还是忍不住问道:“李将军,今日这场演习的谋划,莫非也是秦少上造的手笔?”
“正是秦少上造!”李广抚须欣慰笑道,也不理会卫青心中的诧异,要知道先前李广早诧异过了,“不瞒卫将军,我乾桑城军营中,也唯有秦少上造能有如此见地。不是本将好夸人,秦少上造,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
“呜呜~~”
“呜呜~~”
当沉重的号角声再次在老马原响起的时候,纪铸和李息率领的两千骑兵的大演习终于结束。
随着这一声号角声响起,老马原五千多军士的目光一起投向了立在军号前方的秦城身上,秋风中,枫林边,军旗下,秦城一马静立。
今日骑兵演习开始之前,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战果。就连纪铸,也只是按照秦城的吩咐和指令行事,之前对整个演习并不是完全清楚。那些临时拼凑出来的马匹护甲,还有圆木,也是只能在演习场上用用,要真是拉上战场,只怕还没碰到匈奴,自己就掉落下来了。不过,今日这场演习既然让诸将认识到了这些颇为新奇的玩意儿的威力,日后加以改进,然后在装备骑兵,或者说发展骑兵后再分类装备骑兵,还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现在这五千乾桑城军士,尤其是其中的高级骑兵将领,此时看待秦城的眼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待到号角声停了,秦城这便勒转马头,策马向李广奔来。
“见过将军,卫将军。”秦城在马上抱拳道。
李广点了点头,道:“今日演习,秦郎果然没有让本将失望。”
“秦郎大才,在下佩服。”卫青也向秦城抱拳,由衷道。
秦城向卫青回了礼,问道:“今日演习,骑兵对阵骑兵已经结束。是否需要骑兵与混合兵种对阵,请将军示下!”
秦城这话当然是客套话,再怎么说卫青之前也是这么要求的,虽然现在卫青已经在心底认可了只有骑兵能对阵骑兵、汉军骑兵照样可以击败匈奴骑兵的事实。
“若是秦少上造和众位将士不辞辛劳,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卫青听了秦城这话,却是果断的应了下来。
秦城本来只想图个周全,没想到卫青比自己更图周全,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秦城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将询问的眼神看向李广。
李广也是无奈,却不能拒绝卫青的这个要求,当下只能说道:“既然卫将军要求,秦郎便再去指挥一趟吧!”
“诺!”秦城只得应了诺,又策马赶回原地。
因为乾桑城的骑兵着实不多,就剩下仅有的两千。这两千骑兵分为两队还能进行骑兵对阵骑兵的演习,但是这两千骑兵要分出一部分之后,在对阵三千多人的混合兵种,无疑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下,秦城只得将挑出一半的军士来。好在秦城之前为了预防卫青临时起兴提出这个要求,也简单的布置了一番,才使得秦城不至于当众出了丑。
骑兵对阵混合兵种的演习其实很简单,因为汉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作战方式,他们与匈奴人近六七十年来都是这么打过来的。至于要让卫青看出混合兵种无法对抗骑兵就更加简单了,因为之前六七十年汉军基本就没怎么打赢过匈奴人。虽说战术要求要和上次乾桑城军队对阵匈奴时的一样,但是没有了上次的地形条件,再如何演绎上次的战术都是不可能取得什么的效果的了。
两场演习下来,不过是正午的时间,只不过后续清扫的工作要持续很久罢了。演习结束后,秦城便跟着卫青和李广回了乾桑城军营,这次卫青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闷头闷脑,而是与李广和秦城促膝长谈了许久,对此秦城和李广自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不多说,尽量把卫青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卫青今日本就对秦城的骑兵战法和他本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情绪也是有些高昂,与秦城和李广谈的尽兴,却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着了人家的套儿。
当日,直到夜幕,卫青方才意犹未尽的离去,临走时告知李广,今日收获良多,回去定然会记录在案,来日回了长安定然会向陛下奏明。
末了,卫青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明日卫青还有一些事务,便不来叨扰诸位将军了。”
听了卫青这句话,秦城一时觉得有些愕然。心想卫青今日与自己谈论了不少,许多东西还有待进一步交流,明日应当早早过来才是,怎么就不过来了呢。
到了第二天上午,秦城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李广在上次大战之后,在呈给朝廷的军报中明确的写下了秦城的战功,包括他护卫黄旗,斩杀匈奴左骨都侯,奇计陷左贤王。但是当这张战报送到刘彻手里的时候,刘彻并非没有怀疑,要不然卫青为秦城进爵时所颂战功也不会少了一个奇计陷左贤王。原因很简单,秦城只不过是一个白丁,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只是一个普通的屯边户,小时候受教育的可能性都没有。要说这样的人生的一身勇武之气并非不可能,斩杀匈奴左骨都侯、护卫黄旗皆是勇武可以做到,但要说秦城献计歼灭了匈奴三千骑兵而己方的损失不过百来人,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这完全就是没有道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所以,刘彻产生了猜疑。自古帝王多喜欢猜疑,刘彻也不例外,他已经开始猜测李广如此用心的原因了。虽然这个怀疑还只是一点点,小的不能再小,但总归是有了。要不然,卫青来了这乾桑城军营,也不会先不问李广,自己就去勘营了。卫青这么做,就是不想受李广的误导,不管他出自什么目的,是好的或者是坏的。
不过,当秦城一次次强行出现在卫青的视野,并且表现出来非同一般的骑兵将才之后,卫青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一探秦城的真假了。
这天,秦城被卫青叫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