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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震天,城上的人疯狂,城下的人忘死,这场战争持续了一整天,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城上、城下的人们早就已经忘了自己彼此间先祖的血缘关系,只是赤红着双眼,狰狞着面孔,挥舞着各色武器,仿佛不将对方砍倒誓不罢休一样。鲜血横流,被冰冷的寒风吹的冻结,而后又在迸溅出来的新鲜同伴的浇灌之下软化起来,带着些许泥泞,在篝火昏黄火舌的映照之下,黑暗夜空的承托下,将整个城池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仿佛形成了某种地狱修罗特有的风格,将整座城池打扮成人间地狱的摸样,格外透露着几分残酷的气息。
礼敦抬头看了看天色,黑沉的吓人,叹了口气,侧头望了望闹闹哄哄的身后一众人等,再看了看远程激战正酣的城池,心里面是一阵难受。早上短短的两个多时辰之间,自己四寨的士卒带来了五千多人,足足折了一半,哪个个都是觉昌安的好子孙啊,都是氏族中的顶梁柱,如今却倒在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最后到底是值还是不值。端起身边已经有些冰冷的羊汤,咕嘟了一大口,回头看着边上的三个兄弟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思的恶魔杨,心里面不由得也是苦笑一声,你说人沈有容是好手段吧,一番攻城下来,全为他做了嫁衣。刚从前线下来之后,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女真士卒们各个都不痛快,毕竟死了那么多兄弟手足,谁能痛快不是?但是人家有办法,哪木鲁罕的势力,立刻摆出了白花花的数箱银钱,还有布匹,说有功劳者就应该重赏,派出专人对于女真士卒们一个个手把手的发钱,发物这么一搞,好么,普通女真士卒各个都是感恩戴德,虽然死了不少弟兄,可人谁能不死呢?平日里在活着的普通女真民众,就算是多下点雪恐怕也要冻死些家中的亲人,可他们的命比草芥还要不如,会怕死不成?现在人给出大笔的赏钱、还有死去弟兄们丰厚的抚恤,当着他们的面交给了女真贵族老爷们,这一切都让这些往日没什么眼界,苦哈哈惯了的普通女真人开了眼界,各个立时转变了态度,不但不抱怨仇恨,还把这次进攻叶赫城当成了一次美差,各个兴高采烈起来,接下来,木鲁罕的人又是好酒,又是好肉的伺候着,让下战场这些死里逃生的勇士们更加的欢快和感恩起来,哪里还会将这次叶赫部的战争当成什么悲催的苦差,更多的是想着怎么再来一次,哪怕是死了又有什么可以怕的呢?人有抚恤么~!
普通女真人是痛快了,可礼敦这些高高在上的女真贵族们,虽然每个人得的最多每人足足五百两,但是就算是如此,贵人们依然是痛快不起来,木鲁罕的做法可是在掘他们的坟墓,刨女真贵族的根系,这种别出心裁的做法可不仅仅是收买人心这么简单,其中的涵义可是太深远了。毕竟大家都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年头,什么族群关系,什么血缘牵扯,都抵不上白花花的银钱,自己和一众女真寨主们能够拢住大堆的士卒,是因为什么?说透了还不是掐着他们吃饭的喉咙,要不然,你凭什么能当上贵族,能够成为统治阶级?先天的?祖宗传承下来的?狗屁~!说透了,就是利益二字,你不给说下人吃饱饭,不让他们的妻儿过上安稳日子,人凭什么将性命卖给你?难道真的是图你什么贵胄体系不成?可木鲁罕弄出这么一招,让事情就变了味道,打开了一处潘多拉的盒子,讲人性的贪欲完整的释放了出来,礼敦用屁股想都能预料,今后整个女真营寨的人心将会涣散,队伍不好带了。
别的不说,以后要是在场的贵族们要起兵攻打另外一座营寨,这赏钱、抚恤的标准怎么定?定低了,好么,日后这些女真士卒们打起仗来肯定心里面有所比较,不会卖力,而且怪话绝对不少,人到时就要说了,看看人木鲁罕在打叶赫城的时候,拿出手大方的,啧啧让人羡慕,再看看咱们的老爷们,各个腰缠万贯,却如此的吝啬,有了比较就要出祸心,有了祸心,谁还给你们这些一毛不拔的老爷们卖命?唉,想到这里礼敦又叹了口气,果然是高人啊,兵不血刃,人心就散了,尤其是这抚恤一招,可是了不得的手段,从前,女真士卒死人哪里有什么抚恤,最多给点粮食,也就草草了事,可在这叶赫城之中,死去的女真士卒一个人能够享受到五十两的银钱和两匹布,这种标准也许对于木鲁罕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这建州、海西女真的部落来说,那可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没有那个部落能够按照如此的标准对于士卒进行抚恤的,要是这么奖赏下来,恐怕所有的贵族都要成为一贫如洗的平民,可你没有如此丰厚的补偿,那么士卒们有了这次的标准怎么还能给老爷们卖命呢?
礼敦知道,木鲁罕这么赤裸裸的赏钱、抚恤、大块酒、大块肉做出来的动作,立刻就让木鲁罕部落的富庶传遍了整个女真地区,顿时有人联想到他们平日里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生出了不少好奇之心,开始打听起来。礼敦自自然然的注意到,这些出面女真士卒毫不避讳自己的生活,借着发钱、发物带来的热烈气氛四处宣讲着木鲁罕的美好生活,什么人人都有地种啊,什么只收三分的租子,又是什么孩子们都能上学识字,家家都有房屋院落居住,还什么人人都有免费医疗等等,将木鲁罕吹成了天堂中的明月,将一众女真士卒的心诱惑的心动了起来,更有甚的吹着自己两三个月的军饷就是这些人现在拿的赏钱总合,反正是说的天花乱坠,吹的礼敦心里面是慌乱不已。什么你不信?嘿,看看这些士卒身上的制式衣服,哪皮毛,哪布料可是女真老爷们都穿不上的好东西,再看看人的刀枪武器,各个都是了不得好装备,由不得你们不信。当下就有不少女真士卒们动了心思,打听着能不能去木鲁罕当兵吃粮,可这些人就住嘴不肯再多说什么,只是左顾言他,不肯透露个实话,只是说传说上面有新的意图,让打听消息的女真士卒的心中都痒得不行,更让礼敦的心里面也在暗暗嘀咕,这个木鲁罕部落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又是出钱,又是出布,还出酒,出肉,难道真的是冤大头不成,是为了沈有容背书?天下还有如此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善人么?
不可能,木鲁罕这帮人他们必然有自己的算盘和图谋,而这个算盘和图谋早就已经得到了沈有容的同意,或许,想到这里,礼敦的心愈发的寒冷了起来,全身微微的颤抖起来,或许人沈有容原本就是同这木鲁罕是一伙的,不管是努尔哈赤、乌拉部、叶赫部都不过是一个局罢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整个关外女真嚼烂了,一口口的吃下去?越想,礼敦越觉得有可能,越觉得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黑幕层层的笼罩在这关外女真地区的上空,让人无法喘气,也无法呼吸,让他礼敦感觉喉咙被人死死掐住似的,从心底冒出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可是他礼敦又能如何呢?站起来反对?反对什么?反对发钱、发物,发抚恤?恐怕这话还不等他说完,他就要被自己带来的女真士卒们所唾弃,甚至怨恨,正好给了木鲁罕口实,更好的收拢人心,将自己的善名传遍整个女真地区,让自己的臭名也是四处传播;阻止人臭吹自己如何了得,或是手下的士卒们集中起来,不让他们接触木鲁罕的士卒们?这更是说不上的理由,人心就是如此,你越不让人接触,人就越会好奇,你越是严禁,就越是证明传言是一种现实,再说了,人是借着发酒、发肉、篝火晚会的功夫,在这里宣讲,难道你还能让手下的士卒放下酒肉,跟着你回营不成?要是如此的话,估摸着,还没等酒肉放下,哪些女真士卒就敢在酒精的刺激之下,造他礼敦的反,到时候不正好给了沈有容的口实么,自己的下场恐怕最后也只能同满泰、布占泰、努尔哈赤一样,身首异处,死无葬生之地了。
唉,又叹了口气,礼敦站了起来,原地走了两步,眉头紧锁,望着前面依然热火朝天,奋身忘死的女真人之间的厮杀,哪一声声震天的喊叫声,呼吼声传入他的耳朵里面不由得让他更加的心烦意乱起来。面上布满了忧愁苦闷,心里面不停在琢磨着这个死结该如何打开?看看前面的女真士卒们各个拼命的摸样,哪里还用等到什么人去催逼他们上去攻伐,这种舍身的情形,还不都是给木鲁罕的人闹的,正是有了前面两拨进攻士卒丰厚奖赏抚恤的例子,才让最后这一波进攻的士卒们,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而最为激烈壮怀的就是老狐狸纳喇王机努带来的三千老弱,这些人一个个的死战不退,只知道拼命往上,不知道后退躲避。其实礼敦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说透了不就是为丰厚的抚恤动了心思么,揣着死了我一个幸福全家人的想法,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去全家人脱贫致富的生活。想到这里,礼敦心里面暗暗揣测着纳喇王机努的心里的不爽,有了比较他的心中这才多少好过一些,想来这只海西有名的老狐狸,在这种状态下,也是无计可施,难受的紧吧~!
这个时候,边上的界堪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在之后的战斗之中,被叶赫城的一块礌石砸到了腿部,正是痛的心烦的时候,开口就是几分怨气说道:“大哥,这算什么,他们木鲁罕可是在赤裸裸的收买人心啊,如此下去,恐怕寨子里面要被他们搞乱了的,咱们必须要去找沈将军说说,不能这么搞,这么搞下去,人心可就散了~!”说完前面的牢骚话,他顿了顿,指了指前面的叶赫城,又带着几分不满说道:“大哥,这是还只是第一次攻击,看着架势,整个叶赫部是下了死心要死磕下去,哪怕拼死也在所不惜,如此的话,弟弟我估摸着,明天咱们恐怕还是要上,哪时候,你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将这点血脉子弟都填到叶赫城这个无底洞里面去吧?大哥,您可要拿个主意啊~!”说完,不但是他,额尔滚、塔察篇古也围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礼敦,此时的他们早就已经将阵前决裂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就等着礼敦能够拿出个好主意来过这个难关。
礼敦此刻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们指望我拿主意?我拿什么主意?我又能有什么主意?所有的一切都被人攥的死死的,现在自己的命运就如同哪攻城的普通士卒一样,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礌石、箭矢、还是什么其他的险恶,只能被动的等着命运女神的裁决和审判罢了。额尔滚见到自己的大哥礼敦半天不说话,情急了起来,语气也就不那么客气了,直接呛到:“大哥,你可不能软了啊,这个时候可是弟兄们的主心骨~!当初是你一个人力排众议说要到这里来参战,我们才过来陷进了这个火坑,可现在,你又如此抓瞎,不是开玩笑么~!”
这话说的,礼敦面子可就多少有些下不来了,面色一沉,对着额尔滚骂道:“放屁,当初是我一个人同意的么?我用刀子架到了你们的脖子上了?”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对,不应该对兄弟发火,忍住气话语一转,用劝慰的语气低声说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眼下这情况再明显不过了,人就是要将咱们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一网打净,这是要将整个女真部族图谋下来,收入自己的囊中,而切入点就是哪个木鲁罕的部落,这才是所有事情的起因,和最终的结果,这个时候你们还闹着自己个人不痛快,你们想干什么?自毁城墙么?还是等着排着队让人送到黄泉路上给努尔哈赤作伴去?”
“谁敢~!”界堪是个暴脾气,听到礼敦的低声话语,立刻忍耐不住,一蹦三丈高,大声吼了起来,但被礼敦一把捂住嘴巴,抱住了身子,低声刚要说话,就听到边上有人用很标准的女真话说道:“怎么几位酋长不去欢宴,躲在这里闲聊什么,看着界堪酋长似乎是有什么怨气,是谁得罪你这位今天攻城的大功臣了,我帮你出头,绝对饶不了他~!”
几个人刚才还在争吵的人停住了嘴巴,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哪名白天与布斋斗箭的青年,器宇轩昂的走了过来,带着满面的笑容,如同一幕春天般的摸样。几个酋长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出现,他们自然很是好奇,早就已经打探过了,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木鲁罕地区的魁首,至于这个魁首到底是干什么的,说透了他们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确实明白的,就是他一定是木鲁罕的人,如此的人物在现场,来到这里同自己聊天必然有其目的所在,界堪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而额尔衮则是欲言又止,最后无声的叹息一声,也翻身离开,只有塔察篇古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离开;而礼敦则是迎了上来,面上堆满了笑容,同龙天羽说到:“啊,我说是谁呢,这不是白天神箭无敌的英雄么,哎呀呀,原本我就说今天晚上要好好的敬你两杯,却一直没找到你的人影,眼下好了,来来,咱们一定要喝上几碗,我这个人天生愚钝,从小就是冥顽不灵的那种类型,是射箭不行、用刀不灵、骑马不通的主儿,因此对于英雄最是仰慕,尤其是您这种有本事的少年英雄更是崇拜的很哪~!”
看着很是亲热的礼敦走了上来,龙天羽并没有被他的这一套恭维所迷惑,只是哈哈一笑,同样挽着对方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看看,老哥这话,可是说的有些过了,我这点本事当得什么,你礼敦老哥的威名才在建州女真四处传播,人人都说您是女真的第一智者,海西有王机努,建州有礼敦,这可是了不得本事,同我这种莽夫比起来可是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呢~!其实我早就有心结纳老哥一番,只是担心你眼角高看不起我这种小人物吧了,今天借花献佛,就是你不说这话,我也要同你好好喝上几杯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