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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辽东 第三百五十八节 诉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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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是寒冷的,尤其是在远东的大地之上,虽然今年的冬天非常奇怪,雪一直没有下来过,但是天气的寒冷却保持了以往的同期水平,万里无云,皓月当空,天上的星星繁星似海,如同一块天鹅绒布上闪闪发光的宝石,耀烁着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现在的萝北城外可以说是灯火通明,一堆堆,一处处整齐划一的篝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稠密,映照着整个萝北堡之前的场地就好似黑夜中的天堂似的耀眼夺目。在空地之中,用数十辆马车堆砌起来的一架高台耸立其中,高台的之上如同白昼一般,在台的中央前部,有一个人手中举着一个铁制的喇叭筒,正在挥动手臂情绪激动昂扬的说些什么,他的头上有用红绸缎缀上白纸,写的是乌拉部诉苦大会七个硕大的黑字,在台下坐着一片片按照百人区域划分,坐好的乌拉部普通士卒,在这些人的外围布满了各种严密的岗哨,五百全副武装的青年军士卒保持着严整的军姿,警惕的监视着场中的一举一动,而两百刚刚加入新附军的乌拉伪军们则是在场地里面来回走动着,负责维护全场的治安秩序的完整性。

龙天羽刚刚吃晚饭,同一班人手下的将领们悄然无声的走了过来,整个场地的布置和一些具体事务的程序与进行的步骤根本不需要他操心,那都是政治部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模板样式,现在的他只是观察效果的,看看母亲推荐的这个办法到底管不管用。话说,以前青年军也不是没有用过这种方式,但哪毕竟是小批量的试验,攻破一个、两个寨子最多只有几十人参加,但效果还是不错的。上次攻打努尔哈赤的营寨,因为考虑到有李成梁的现实压力,还有建州女真势力并没有一次性拔起,用这种忆苦思甜的方式,有可能造成建州地区旧式女真贵族的反弹和敌视,所以他最终并没有采取这个方案。但今天的形式和那个时候完全不同,在海西女真里面,乌拉部的有生力量完全被消灭,叶赫部已经成为笼中鸟儿,被沈有容部的明军围得是水泄不通,辉发部一贯骑墙,肯定是不敢轻举妄动,而哈达部这些年原本就被叶赫部打的和狗一样,没了过往霸主的那份精气神,这个时候在远东地区,谁还敢扎刺儿?什么?你说建州女真?呵呵,哪更是不可能了,尼堪外兰现在和努尔哈赤的几个叔父狗咬狗天天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虽然都是小摩擦,但是关系相当的恶化,他们还巴不得能够获得龙天羽的支持呢,对于建州女真之外的事务,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野望和想法。现在反而是龙天羽希望有人能够跳出来,打着反对自己的旗号成为下一个攻击的标靶,很可惜,他自己知道,这种事情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了,在远东这块地域,没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跳出来当这只出头鸟儿的,所以,原本哪些可能触动一个阶层的政策,自己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拿出来使用,观察效果,吸取经验,不需要再去前怕狼,后怕虎的忌惮些什么反扑,什么敌视,可以随意在远东这片白纸之上绘画自己的篇章,探索一条成功的道路。

眼下这一千人的战、降俘诉苦大会,是建立在玛达的配合之上的。要知道,有了玛达这一批乌拉部伪军的配合,很容易就能够找出一部分身上背负着血仇,或是同某个乌拉贵族之间有着各种怨恨的人,他们被区分了出来,作为青年军拉拢融合的第一批主体。这些粗略筛选出苦大仇深的乌拉普通部民,有了他们的存在,将成为一根有利的杠杆,撬动整个乌拉部的部族文化的传统,进而摧毁旧有乌拉部的统治秩序。发动群众斗贵族,用这些乌拉普通士卒们的手,将乌拉部过去高高在上的,哪些精英贵族们从肉体、到精神一步步的抹去,削弱传统统治阶级对于乌拉部的统治力量,最终让乌拉部这个名称,祖先的符号成为过去,使这一千人之中的大多数人成为一个新青年城的居民,成为一个有新标准,新要求的新汉人,融合进远东地区龙天羽建立的特殊汉民族文化氛围之中,这才是他所需要达到的最终的目标。

一行人绕道走到后台,刚刚临近,就听到前面的高台之上,台上的政治训导部长高明大声用女真话疾呼道:“谁上来?谁先上来诉苦,立刻就能领到一份油花花的红烧肉和白乎乎的大馒头,谁来?”这吃肉的桥段自然也是政治部预先安排好的,说到这里就要从白天开始说起。在这之前,必须先看到,为什么今天白天龙天羽要当众将乌拉部的大王满泰和王弟布占泰处死,说透了,就是一种打破旧有统治阶级的手段,让众人看到过往尊敬如神的大王、海西女真的第一勇士,也会死,也要死,也能被处死,如此下去,旧有统治基础开始破裂,龙天羽和他的属下们,用新利益来填补旧有利益的得失,进而逐渐的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这个过程将会促进一大批新兴利益者的出现,这些新兴的利益者们,必然是要踩踏旧有利益者的头颅和鲜血,割裂旧有利益的分配制度为己所用,进而创造出新的利益制度和阶层。

在白天结束了两个多时辰的战役之后,很快中午吃饭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按照既定的政策,将所有被俘人员划分成了若干个成分,贵族阶层、军官阶层、士卒阶层,降兵阶层,战俘阶层,按照不同的事情发展的阶段,不同的身份进行了细致的划分,每个人凭借自己固有的身份将领取和别人不同的物资配给,比如说,萝北城中的降兵贵族可以领到一块肉,甚至还有点点酒,军官可以领到一块肉,士卒有两块糠饼子和一块腌菜,至于萝北城外冲锋的战俘么,不管是士卒还是军官、贵族全部只有一块小小的糠饼子。分配食物的时候自然是所有的乌拉部士兵、贵族、军官们都分配在一起,但吃饭的时候则是划分开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青年军按照既定的计划,将高级军官和上层贵族筛选了出来,单独进行看押,避免他们在制造混乱的时候利用过去的威望和权势,对行动造成破坏,再将乌拉部中下级的贵族和十夫长还有降卒、战俘士卒关押在一起,目的就是要在一些内部诱因的状态之下,让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扩大化,最终达到分而化之,为己所用的目的。

什么是内部诱因?自然是玛达的乌奸了,龙天羽和政治部按照固有的计划,利用乌奸在这些人中推波助澜,作为一种促进彼此间仇恨、怨怠的催化剂。我们接着看下去,在用食物这种实际利益划分出新的阶级层面之后,按照龙天羽和政治部的用意,就是用这种直接的食物作为利益去释放出一种信号,让一众乌拉部的士卒们发现自己过往的利益分配改变了,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在新利益分配之上,可能还不如过去一名最卑贱的士卒,如此必然会制造出分歧和矛盾,甚至是仇恨。可谁也没有料到,矛盾、仇恨产生的如此之快,是大大出于龙天羽和政治部的想象的。最先产生矛盾的就是在第二波攻击之中率先出城的王族卫队们,他们作为战俘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个小小的糠饼子,这在激烈运动了很久的壮汉来说,恐怕塞牙缝都不够。饥肠辘辘的释放出来的对于事物的本能,让王族卫队看到同自己关押在一起根本没有出城死战的普通贵族们居然有酒有肉,而普通军官也有肉吃,最让他们气愤的是,甚至连普通的投降士卒都比他们要吃的多一块饼子和咸菜,矛盾立刻产生了。要知道王族卫队的存在一般都是乌拉部的贵族子弟和族群里面最勇猛的士卒,他们可以说是王族最忠实的拥趸者,和旧有利益的获得者,这些人从来就是保持了高高在上的天性,原有乌拉部平日里利益分润他们都是站在最顶端的优先者,但今天一切秩序被打破,他们居然从天上掉落凡尘,吃的东西比起城内的投降贵族、投降军官不如也就算了,连城内投降的普通士卒也不如,要知道哪些士卒过去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狗一样的存在,是最卑微的蝼蚁,这种状况王族卫队这些既得利益者们怎么可能容忍呢?很正常的,在他们的心里面产生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你们这些过去的贱民,过去的低级军官应该保持一种天然的恭顺情绪,将好的东西留给自己这些贵族,这些在外冲杀的勇士们,而不是留给自己享用,如此是违反统治传统和习俗的,是不能够被允许的。俗话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是一种原罪,很快在这种负面情绪的影响下,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在青年军的纵容之下,于是欺负,抢占,夺取,利用旧有身份霸占食物配给的事情开始了,王族卫队利用贵族和上层军官的身份优势和既有传统统治基础所产生的压力,抢夺食物,打骂士卒,凌虐普通降兵们;在这个时候,哪些下级军官、普通降兵们各个还沉淀在过去旧有统治者权威性的基础之下,都只是敢怒不敢言的默默忍受着这种被统治的命运。此时,在玛达挑选的乌奸控制之下,他们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有的人故意站出来成为反抗的英雄,有的人则是成为被人蹂躏重伤的悲情者,还有的人被伪装成旧有王族贵族中的一员对普通士卒、下层军官进行残酷的打骂折磨,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之内,混乱被有效的制造了出来,成批士卒之间的互相肉搏出现了,集体的抢掠开始了,虽然最后被青年军用皮鞭、铁棍、刀枪压制了下去,但是这场混乱最终导致二十三人死亡,四十多人受重伤,如此严重的结果,导致仇恨的嫌隙就此产生了,在降兵和俘虏、低级军官和贵族、贵族和士兵、军官和士兵这数种关系之间,原本存在的固有统治结构开始出现了裂痕。这些裂痕有身份上的,有现实利益的,有刚刚结下的互相搏击之间的怨恨,在这个时候,乌奸们再次活跃了起来,将过去的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事例举了出来,什么某某贵族仗着是大王的外甥如何如何欺压良善,又是什么哪个王族卫队的某个头目仗着大王的宠幸杀人夺妻,反正是有的没有的,可以提出一些过往普通士卒被欺负的惨痛案例,蓄意放大过去一些彼此间的怨气和仇恨,在普通士兵们之中开始保持着不满情绪,而且在他们的推动下,这种情绪在扩大,在沉淀,在不断地萃取,最后等待一个时机爆发出来。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因为下午的骚*乱而取消了有待制度,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饼子,好么这种状态下,自然所有的仇恨在饥饿的笼罩之下更加的凝聚了起来。这个时候,玛达他们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挑选出一千名战、降俘参加会议,要求是,这些战、降俘第一必须是贫民阶级,第二尽量挑选一些有血仇有苦仇事例的人,第三则是要玛达再次派出几位潜伏者作为暗中呼应之人,从中起到诱导发酵的作用。说真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难,乌拉部的部民们本来大多数都是穷人,根本没有多少人是有钱人,按照猛安谋克制度来说,大家都是统治老爷们的近似奴隶的存在罢了,要真的论起来的话,恐怕这近万乌拉士卒之中,活着的和死去的,除了数百人是中上层统治阶级的富人们之外,剩下的都可以算作是贫民,因为他们往往在冬天的日子里面多多少少都要过上挨饿的日子,只是在贫困和赤贫之间的区别罢了;至于苦大仇深这种事情,玛达更是觉得轻松,说起来原本就不存在什么苦大仇深之说,谁家里面没被上面的老爷们欺负过?别的不说,就说这出征,家里面哪里来的刀枪,弓矢,这一切不都是从猛克老爷那里借来的,一切都是要算钱的,只是这些钱从战争后的战利品中扣除,当然,如果你死了,哪是你命苦,但是欠账还要还,只是从大王对于士卒的抚恤里面扣除罢了,有人问,哪这些士卒还愿意去战斗?自然是愿意的,因为冬天来了,不去战斗就要饿死,你不死,饿死的就有可能是老婆孩子,如此说来,你说他们要不要去战斗下去?肯定是要为活着战斗下去,拼命的战斗着~!当然第三条,也自然不是问题,不用装扮,玛达找的乌奸里面就有很多人是贫民阶层,本身就通旧有既得利益者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仇怨,他只需要将整个任务布置下去也就好了,自然大把人愿意涌现出来,抓住这种立功行赏的机会,来讨好新主子,以期待更加好的回报和荣华富贵。

回到刚才诉苦大会之上,一众千人团被按照百人队拢在了台下,听着台上的掰活,各个面沉似水透露着几分麻木,也是,毕竟白天的战争刚刚发生,至少在乌拉部的这些残存士卒心里面,对于龙天羽这边还保留着深仇大恨的敌人印象,因此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有人轻易的站出来,去诉什么苦呢?再说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说起来一个个都是没有文化的代表,都是粗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机会识字,所以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同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说透了,啥叫忆苦思甜他们不懂,当然,不懂忆苦思甜,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白面馍馍的渴望和红烧肉香气诱惑的向往。

就在台上的政治教导员高明不断重复喊叫显得有些单调繁复的时候,从人群里面站出来一位身形并不算高大的女真汉子,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摸样看着政治训导员高明,嘴里面说道:“大人,我愿意来,我有话想说~!”

高明自然明白这人的出现是暗地之中安排的托儿,但是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显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摸样请这位女真汉子上台,先从姓名开始问起,然后逐渐用上了一套心理的技巧,开始了诱导性的发言。很快这位士卒作为一个托儿,讲起了他的亲身经历,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一个欠了猛安谋克老爷高利贷,父死娘亡,举家为奴的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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