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客气,陈煜两碗粥落肚,头上冒着微汗,龙天羽吃饭速度可是比他快,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带着几分惬意的神情望着陈煜说道:“今天找你来呢,有两件事情,其一是关于你在山东举报的罗教财富的事情,这个事情的奖励,我答应了你的是不会变的,只是东西还在清点估价之中,最后的价值还没有定出来,所以恐怕你还要再等一等。第二件事,今天下午你参加了公祭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木鲁罕要有一场大战要打,当然你不用担心,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危急,只是么,我知道你现在移民工作开展的不错,组织能力也很好,哪些移民因为你山东人和曾经罗教的身份都比较贴近、服从你的管理,所以这次战争我决定要从新移民里面抽出一部分壮丁来进行军夫队,做些担担抬抬的工作,你看有没有困难?”
陈煜见龙天羽开始谈正事了,不敢怠慢,拱了拱手,恭敬的说道:“禀告魁首,我个人的问题不是问题,那笔奖金不急,您不必挂怀,我怎么可能不相信您呢,一切都依照您的指示办;至于从移民之中抽取民夫么,这个也是没有问题,虽然民众都是新附未久,但是毕竟我们的政策好,工作扎实,土地、粮食、银钱、布匹实实在在的有好处拿到手里面,他们自然心里面是高兴的,只有感激之情,哪里有什么怨气的话语,现在既然东家有难,下面这些靠您吃饭的人,自然应该鼎力相助才是,又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呢?”
摆了摆手,此时的龙天羽并没有因为陈煜的好话而开心,很是淡定的说道:“我看你还需要加强学习,我给几位心加入木鲁罕地区的人才办了个短训班,我看你也可以去参加一下。至于好话就不要去说了,这种话语只能让人遮住双眼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以后汇报工作多说说问题,少歌功颂德,说说难处和民众之间的真正状态,我要了解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听完龙天羽的这番话语,陈煜头上的汗冒了出来,说真的,他并不是有意去拍龙天羽的马屁,只是惯性思维罢了,原来在罗教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哄罗祖开心的,在他的心里面觉得这上司么,大多数都是欣赏那种吹嘘拍马之徒,却没料到这位新主子如此的难伺候,这可真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思索了一下,理了理思路,陈煜身子俯得更低了,说道:“魁首教训的是,我一定加强学习。说起困难和麻烦也不是没有,总体上分成了几种,第一,就是这种同姓、同村、同族打乱安置的做法,让很多新移民无法适应,总觉得自己心里面没了根底一样,很多人向我反应看看能不能将同姓、同族、同村的人家分到一起,相互有个照应;第二则是气候问题,虽然说山东进入冬季也很寒冷,但是真的是没有这远东冷,人在这里可以说是滴水成冰,虽然家家户户都盘了火炕,但是毕竟人还是要出门的,这衣物、棉裤都不够,我组织过人购买了一批物资,可毕竟杯水车薪;第三个问题是土地问题,因为现在大家拿的都是与东家定立的活契,里面的条条框框太多,让移民有些不理解,他们认为土地分给了他们就是他们自己的,有了地契自然就是自家的产业,为什么还这个不准,哪个不许,还要轮耕、休耕,统一种植作物、统一收购,女人还要出来做事,风俗习惯和大明内地完全不一样;第四个问题,这段时间冬天的军训让他们心里面很不舒服,怕自己训练好了之后,拉去当兵,无法理解为什么普通民众还要进行列队的训练。当然大部分都是类似这种无法适应的问题,在属下看来这些问题都是枝节,都是细微之处,算不得什么大难题,只是要时间的推移,移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他们心里面的小算盘和以前的生活有一个良性的对比,我想这些小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的。”
呵呵一笑,龙天羽从陈煜的问题之中可以看出来这位前罗教的大弟子可不是浮于表面,而是踏踏实实的扎了下去,认认真真的工作,这一点,他很是满意,于是顺着陈煜的话题说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可不能小看小问题,要以小见大,举起若重,通过现象看本质,把很多问题和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对于同村、同族、同姓为什么我要大乱他们的存在?就是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地方宗族势力、豪强的横行,过去山东你们罗教为什么没有发展起来,多数是受困于这个原因,那么到了新的地方,人会因为陌生感而恐惧,因为恐惧而居群,因为居群而很有可能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一切都有可能在宗族主义和新利益的驱使之下造成危险和不安定的因素,所以这种状态之下,我们根据以往的经验提出了现有的居住方式,应该来说是最适合的;至于你提的衣物御寒问题么,这个是必须重视的,人一辈子几件事,穿衣吃饭,住宿出行,解决了这几件事,人就能安稳下来,就能踏实下来,你反应的很好,我会叫人专门跟进的;至于你所说的后面两个问题其实都是一个,建立保甲制度,派遣老居民、军队教官、青年团干事进行地方半军事化管理,再从业务上进行指导,如此有不少好处,一则能够教会民众服从;二则能够让他们有事可干,不至于闲的发慌,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三则能够在组织、计划之中融入到新的社会体系中来,明白如何在木鲁罕地区生存下来的要诀;其实说透了,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就是要通过种种手段,让新移民能够明白,我们木鲁罕的青年军是他们现在的管理者,让他们随着训练的深入,指导的细致,逐渐能够接受适应我们的管理;你明白了么?”
陈煜听的是脑袋嗡嗡,他是没有想到,就自己所说的这些问题,里面包含了如此多的道理,他用某种深刻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魁首,心里面感叹道: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回想起过去在罗教的日子,以前很多道理自己不是不懂,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并没有理论化,实际化,并没有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整个的串联起来。现在正是因为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在此刻他是痛下决心的,必须要好好的学习木鲁罕、青年军的一切,不过好在有魁首所说短训班的存在,能让自己有个提高的机会。想到这里,很是诚恳的陈煜站起了身子,说道:“原本我陈煜还以为自己有些本事,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坐井观天,完全是井底之蛙,请魁首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学习,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龙天羽见陈煜听完自己的话的这番变态,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什么表态忠心之类的话语都不大放到心上,所有的一切都要经过时间、实践去考验,站起身来拍了拍陈煜的肩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女真乌拉部,出征的前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乌拉部的大王满泰、军师王慕汉、王弟布占泰带着一众亲信贵族身着七彩盛装,很是虔诚的跪在校场中央的一处空地之上,正在举行着出征前最神圣的工作,敬天祭祖。在跪伏人群肃穆的面庞前是戴着神帽,穿着黄色丝绸缝制神裙,挥着瓦丹(一块黄丝绸)的大萨满不时的高呼小叫,用满族话念叨着什么。他上蹿下跳,虽然看上去好像有些可笑,但意义却是深远的,寓意着祈求战事顺利,最终能够消灭敌人大胜而归。这位萨满的裙腰缝有下垂的9条彩色飘带,飘带上嵌有一对“蚕豆”大小的铁铃铛,不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叮响声,似乎是祈求上天的莫名音符似的,这种女真出征前的敬天祭祖活动,是每次大规模征战之前必备的节目,战士的士气,贵族的心劲,王族的信心,都要靠着这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凝聚、提升起来。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是将前期的祭天流程弄完了,白发苍苍的老萨满显得有些精力不济的摸样,但他不敢懈怠,因为自己的身份此刻是代表这上天,代表着祖先,是一种神圣的化身和定义,是族人希望未来的象征,满脸肃穆的他用满语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在装满水的大缸里用手比划着画着吉符,然后把缸里的水分给满泰、王慕汉等大大小小的女真贵族头目饮用,这种水就叫“吉祥水”,满语叫“目克”,据说这种水是上天恩赐的吉祥,喝了吉祥水的人能够保证在战场上无畏刀枪,勇往直前。接着角色转换,老萨满退到一边不再唱主角,而是高声用满语喊着些什么,乌拉部大王满泰带领着大家开始跪拜的动作,这个时候的老萨满已经转换成为了现场司仪,满泰则是在带着大家跪拜祭奠祖先,以求先祖的灵魂能够庇佑子孙在战事方面顺顺利利。很快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了,那么完成之后,根据东方的习俗,祭祖之后、出征之前,都是要享受一餐美味的午餐。此时,在校场靠后一点的地方,早就已经支上数口大锅杀猪煮肉,这里面杀的猪也是有所讲究的,劁了的公猪可以祭祖,劁了的母猪不可以祭祖,象征着生育不旺;宰杀的公猪,猪头用来祭祀天神的。锅里面只是清水,按照传统这是在做白水煮五花方子肉,煮熟后蘸蒜酱食用,别看有些腻歪简单,可是哪些平日里吃都吃不饱的普通族民战士们想都不敢想的美味,热腾腾的焖高粱米饭管够,还有香甜的米酒与战士们共餐,同饮,一时之间欢乐和信心在所有人之间来回荡漾,如同明天出征,一切敌人立刻都要烟消云散一般。
美酒佳肴之间,王慕汉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说起来,他倒不是因为什么不正常而担心,恰恰相反,他是因为一切太过正常了,没有丝毫的问题,心里头才有些没着没落的。之前,跟踪了刘润普看着他进了巡抚衙门之后,过了没两天,就有人来送信说,物资准备好了,就在开原城南,只等这边开始军事行动,那边就直接送到乌拉部在开原城南的货栈之中;为了证实消息的确切性,和物资的真实性,王慕汉还亲自跑了一趟,验看了货物和各种物资,可以说不但分毫不差,而且不管是粮食、布匹、武器等等都是上好的精良物品。这些东西的出现,让王慕汉的心是既激动又紧张,激动是有了这么一批货物,再加上刘润普的承诺,乌拉部应该是能走出过去的阴影,重现完颜氏族的辉煌;紧张则是在紧张,乌拉部也有多年没有经历过大战了,别看哪天给刘润普展示了一番王族武士的风范,但哪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将这一仗赢下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复思考,反复推敲的王慕汉,似乎觉得大王和自己同意的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万一,要是万一战事不顺,又或是大明军队最后出尔反尔呢?那么,乌拉族恐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会与身死族灭的下场。越想越害怕,可现在提出反对?对面的诱饵不吃下去?大王满泰一统海西女真的祖训不要继承么?族人摆脱穷困走向富裕生活的希望能被自己无端的疑心扼杀么?疑惑、欲望、野心、利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慕汉无法做出最后的正确判断,到了现在出征的前夕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撕咬着他的心脏,揪扯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似乎连呼吸都是一种困难的事情。
边上的乌拉王一边吃着白肉,一边不时和将领们喝着酒水,当他正想转头敬一杯酒水给自己的老师的时候,却发现王慕汉愁眉不展,于是开口问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吃喝,是因为不美味,不可口么?要不要我吩咐人给你重新做一份?”
看着面上带着殷切关心的满泰,王慕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个弟子,虽然算不上什么雄才大略的枭雄,可也是有些本事的人杰,只是心结太深,欲壑难填,很大程度上,一直过于迷恋在祖先的荣光之中,想要恢复完颜家的荣耀,这种思维无时无刻不在阻挡着他眼睛的视线,让清醒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到未来的轨迹。想到这里,王慕汉带着几分担心的语气说道:“大王,我是有些担心,这次军事行动要是受阻应该怎么办,要知道咱们乌拉部可是输不起啊~!”
原本心情挺好的乌拉王满泰,听到这话,面色一沉,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的状况,心才放了下来,用不满的语气说道:“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是你将汉人的信使带来的,谈判也是你全程参与的,最终计划你也全部知道,早不反对,晚不反对,现在大战在即,敬天祭祖都已经完毕,弓上弦,刀出鞘,你同我说这种话,这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顿了顿,加重了一些语气说道:“老师,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对的端倪?”
又摇了摇头,王慕汉低声说道:“没有,我就是因为一切太过正常了,心里面才有些担心的。毕竟这次出征是要歼灭一股成势力的敌人,关键是我们对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有多少军队,有什么样的武器,有什么样的战绩,这些全部不知道,所有的一切情报都是海商给我们的,是否真实可靠是要打个问号的,如果不够真实,那么我们恐怕是很难抽身而出。”
听到王慕汉这么说话,乌拉王满泰的面容缓解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老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咱们知道远东女真都在传播那支青年军的厉害,可问题是,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可不是哪些手上拿着木矛、骨箭,半农半猎的东海女真,我们是有着强大武备的战士。青年军我是没见过,但是青年城我是派人打探过的,哪个所谓的城,居然没有城墙的保护,四面开敞,如此说起来,我们就避免了攻城的危险,能够发挥我们最强的优势,只要不是守城,野外打仗我满泰还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势力,什么关外第一马帮,真是能吹,说起来要不是他们的商号每年能给我们带来丰厚的贸易的话,我早就想碰碰他们了。再说了,哪刘润普带来的物资总不是假的吧,哪龙虎将军的大印也不会是假的吧,如此一算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明廷内乱的机会,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统一海西部落,下一步征服其他女真各部,最后马蹄南下,进攻大明,占领中原,恢复我们完颜家的荣耀和威名指日可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试一试,搏一搏~!”说到这里满泰的眼中流露出的都是疯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