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道刘润普为了探听那伙东厂番子的消息,救出女儿,决定找陈煜去打探消息,两人约在了酒楼见面。陈煜回头一看,见进来的是刘润普,面上露了些笑容,站起身来,双手拱了拱说道:“瞧瞧,子昂兄客气的,不是你晚到了,是我早到了,呵呵,说真的,你我弟兄还要说这些虚礼么,还真的没有这些必要,来来,快请坐。”边说陈煜边将刘润普让进了座位之中。
刘润普其实心里面一直对陈煜这些罗教弟子不感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不到他们的尊重,他自己也是四十郎当的人了,可这些二十郎当的青年人居然还同自己称兄道弟,简直是不成体统,连句前辈都不肯叫。可有什么办法,这些罗教的亲传弟子就是要故意淡化自己同对方的这种年龄差距,进而打消那种资历上带来的压力,证明自己在罗教之中上位的正确性。当然心里不爽,面上总是要带的过的,说真的刘润普现在的心里面很是纷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酬陈煜,于是乎嘴角带着微笑,直入正题,语带调侃的说道:“这两天忙坏了吧,前几天的济南城,用波诡云谲来形容,绝对没有半分夸大之意,但到了今天,呵呵,一夜之间风平浪静,一伙子济南官员想同人东厂番子玩智商,结果呢,却被人用暴力的方式直接解决掉了,我看那,都瞎了眼,没有见到真佛的本事,你不能不说东厂的人高明啊。”
点了点头,陈煜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感叹之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唉,我也没有想到,山东官府的控制能力、应变能力,还有兵卒的实力如此之差,就如同一层窗户纸一样,片刻之间就被人摧枯拉朽式的弄垮了,所以啊,子昂兄,你说说我们是不是胆子太小了,要是咱们胆子大一些估摸着这济南府的天是不是就要变了?”
听到这话,刘润普一愣,陈煜这话很明显,他被昨天那位东厂管事的举动刺激到了,进而从济南府的事情里面产生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东厂的番子们既然能够干得了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能?似乎大明的地方官府的已经完全丧失了控制力,在这些人的眼睛里面成了砧板上的肉一样。仔细审视了一下陈煜的眼睛,刘润普发现他眼中充满了野心和欲望,有些压制不住的味道。要按照刘润普一贯的心思,自然是希望官府和罗教之间发生直接的冲突,进而自己也能从混乱之中脱身,哪里会管你罗教自寻死路的行为,但是现在却不得在心思方面产生一些变化,毕竟女儿还在东厂的手上,要是自己纵容陈煜的野心,让局势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弄不好两者发生冲突之后,女儿将会是第一个拿来祭旗的主。想到这里,刘润普呵呵一乐,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你这话说的有点儿过了,这也就是东厂番子做,要是我们却是做不得,一做下,恐怕立时就要起轩然大波。”
若有所思的陈煜,端起酒壶给刘润普倒了一杯酒,虽然他从心里面并不待见刘润普这种罗教之中的保守人士,但并不会看轻他们的智慧,刘润普的智慧他还是赞赏有加的,所以对刘润普的观点,他是很有耐心的听下去。就见刘润普咪了口酒,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东厂番子代表的是什么人,可以说是皇权的化身,他们之所以能够一夜之间控制整个济南府,除了武力强悍之外,那是因为披着合法的皇权外衣在行事,济南的官员才会服服帖帖的被他收服了下来。如果换了咱们罗教,有样学样和他那样做了,就是造反。立刻同济南官员将产生你死我活的矛盾,两者之间绝对没有相互宽容妥协的地步。而就算最后我们赢了,拿下了济南,那些济南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如果真的落到我们的手里面,能有几个人听我们的?没了这些济南官员们出来做事,鼓动,你别看好像民众平日里对我们罗教言听计从,可实际上最后关头能有多少人站在我们这边?要知道,咱们罗教对百姓的组织动员能力相当的差,根本没有扎根到信众之中,到了最后的关头,还是站着朝廷大义的明朝官员们占上风。所以啊,你不能被目前,好像很红火的罗教的现实蒙蔽住了双眼,更不能看着那帮东厂番子似乎很容易就取得了胜利,我们就仿佛也能够轻松获得胜利的果实,这绝对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将要导致毁灭性的灾难。更何况,眼前这伙番子与众不同,他们实在是能打的紧,山东兵卒的进攻过程我是详细收集过情报,了解过的,而那伙番子的应对手段,我也同样了解过,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兵,所以不是山东兵卒的能力低下,而是他们的对手太过强悍的缘故,要说起来,我们的护法神兵、护教神将之中,恐怕也只有罗祖身边的死卫能和他们有所一拼,就这济南城里面,不是我小看,你就是聚齐几万人,恐怕对这些专业的士卒来说也不过是一堆牛羊一般的人物。”
唰~!陈煜的脸立时有些阴沉了下来,在他看来,刘润普的话怎么讲的如此的直白,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虽然刘润普的话也不无道理,确确实实的自己是有些太过激进了,但总归是要委婉些的好。于是乎陈煜的面上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说道:“子昂大哥说的在理,那么你说咱们在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怎么做呢?”
淡淡的笑了笑,刘润普根本不在乎陈煜的脸色,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救出女儿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自己都已经被罗祖发配到济南来了,还能拿自己怎么样?要从陈煜嘴里面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总是要给眼前的陈煜下点儿猛药才行的。于是,喝了一口酒,淡淡对着陈煜书都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能动,因为情势太过复杂化,如果轻举妄动,一旦卷入到这场复杂的政治风暴里面,我们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其牵连,山东的官员有可能为了转移朝廷的视线,躲避复杂的政治倾轧,将我们丢出来成为替罪羊,进而成为牺牲品,那样罗祖的计划将完全曝露在官府面前,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说句实在话,你们当初在济南城里面什么上街保护百姓的举动完全是大错,特错,是将咱们罗教的实力暴露在了白昼之中,任人审视,也许在当时大明官府混乱的情况,并不会对咱们做出什么动作,反而会有目的的放松对我们的限制,但是等他们缓过神来,恐怕就要对我们下手清算了,所以老弟与其想下一步要有什么动作,还不如想到底应该怎么样的去应对后面的祸事好了。”
听到这里,陈煜再也坐不住了,他认为刘润普就是在赤裸裸的打自己的脸面,在罗教之中谁又不知道,那个夜晚的行动是自己出的主意,现在到了眼前这个老家伙的嘴里面,自己非但无功,反而有罪,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招惹出来的是非,不是岂有此理么。所以他站了起来,就想要发作,但是看着刘润普哪比较淡定的摸样,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了坐了下来,觉得自己有些不理直气壮。于是没好气的,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神色说道:“不是吧,子昂兄你就这么看问题的么,我觉得你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了。官府不管的事情我们管,我可不觉得有什么错误,你知道,咱们借助了哪一个夜晚千载难逢的机会,济南的教众发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数字么?一夜之间我们就新增了两万教众,不是两千,而是两万~!这可比我们平时传教要快多少倍,强多少倍,知道我们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拥有如此数量的教众?一年还是两年?老哥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那天晚上行动的实际效果,不仅仅如此,我们还大大加强了在济南信众之间的地位,占领了声望的制高点,在民众面前赢得了不少分数,这些都是潜在的附加值。而且你所说的论调是投降论调,我认为教众才是我们的基础,而不是同官府妥协是我们生存的手段。难道按照你的说法,顺着官府走,他们就会放开我们的管制,任我们发展壮大么?这一样是胡说八道么,既然左右都是管制,为什么要去在意官府的行为,我们多多看重自己实力的增长也就好了,至于别人怎么想我们是不用去考虑这么多的,因为你不管怎么考虑问题,都不可能符合被人敌视的心态,都会让人敌视我们罗教,我想子昂哥是知道最近山东最近就有大户组织起来,直接请佛教所谓的高僧和我们争夺信众的事情吧,这招狠啊,是在挖咱们的根子,如果咱们再不大力发展教众,一旦利益生存的基础被人夺去的话,咱们罗教悔之晚矣,那时节你我恐怕都必然死无葬生之地。”
看着面红耳赤的争论不休的陈煜,刘润普心里面清楚,限于眼界的高低,他是根本无法去理解大明官府的统治根基到底是什么,一个王朝的推翻,并不是说只要能从民间掀起无穷的波浪就能倒台的,大明王朝的财政、军事制度和整个王朝的核心价值,士大夫们的利益并没有被削弱,整个王朝的赖以生存的统治基础并没有完全丧失,依然强大,在这种形式下,任何挑战大明王朝统治次序的行为必然都会走向灭亡。民众的声望固然重要,但是那要和你的实力对等,如果没有实力的话,话语权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你所建立起来的声望非常容易就能被几个谣言所破除的一干二净。
刘润普心里头略微叹息了一下,可惜了,陈煜也算是不错的孩子,误入歧途,现在的陈煜不就是当年刚刚加入罗教的自己么,冲动、热血,似乎只要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的去做任何肮脏的事情,可实际上呢,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明白了道理,用任何卑劣的手段去实现的高尚目的,最后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卑劣的,只是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脱身,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切,再加上罗教之内还没有成事,就已经开始了相互之间不断的争权夺利,让自己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只能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努力挣扎着。
至于有大户请来佛教高僧对罗教进行诋毁攻击的事情,刘润普也略而耳闻,可在他看来,但哪又如何呢?这种事情是必然的,就如同陈煜你明白的道理,信众是罗教赖以生存的基础,人大明的士绅阶级哪里又看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你动了人的奶酪,还不允许别人想办法自保么,天下间哪里有这个道理,但是你可以同士绅去争,去抢,但是绝对不能同大明官府去争取抢,这是两种不同的力量,也是两种不同的名义,一旦走错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前者和士绅们争夺名声只不过是一种思想上面的争端,而后者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而罗教在山东可以走第一条的道路,那样是隐蔽发展,你第一条道路没走通,就急着走第二条道路,这不是自取灭亡么。更何况从有大户延请高僧开坛说法,驳斥罗教教义的事情本身来看,隐藏在此事背后,正是因为官府的不作为,默认了罗教目前的状态,才让士绅们逼于无奈要走另外一条抗衡罗教发展的道路,而你陈煜这么跳出来直接抽了官府一个大耳光,谁会高兴,只有那些大户富绅人家才高兴,因为你们将官府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给硬生生的扯破了,哪么你说最后的死期是不是就快要来到了。当然既然陈煜不明白这个重点,刘润普也懒得浪费口舌和他去多说什么,今天的目的来,又不是为了罗教奉献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口这件事情,要为救出自己的女儿做出努力,至于罗教,去死吧,这么一艘必然要沉没的烂船,早就已经和他刘润普没有半分银子的关系。唉,叹了口气,刘润普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面上挂满了忧愁说道:“不管如何,现在事情已经做了,我们应该想的是善后,而不是纠结过往的事情做得是对还是错,你说呢,陈老弟?不管你怎么否认,现阶段罗祖的教导缓冲突,广积粮是对的。”
听到这话,已经冷静下来了的陈煜,他看着刘润普的面色带满了忧愁,虽然不认同他的观点,但在陈煜的角度看,认为刘润普依然是罗教的忠实信徒,是忧虑罗教的前途,是出于公心,根本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家伙是在耍心眼,抖机灵,说的这一切都有他的目的所在。要说罗教教祖能够让陈煜继承他的道统,自然陈煜也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平静下来的他,点了点头,喝了几口酒,说道:“子昂兄,你说的对,罗祖的指示是正确的,当然也不和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我们做的就是广积粮的事情,那么下一步积累完了粮食之后,自然就要考虑换冲突的事情了。所以你有什么话语还请直说,小弟洗耳恭听。”
“现在当务之急,我认为就是收买,修复同官府之间的关系,将我们打造成官府代言人的方式,进而合法的占有哪一个晚上的胜利果实,同时避免和官府发生直接的冲突,继续执行罗祖的缓冲突,广积粮的策略,才是王道。首先要由济南分教这边派出人来同那边的东厂番子们勾搭勾搭,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哪里得到一些帮助,要知道这些人从德州县城里面的行为来看,都是认钱不认事的主儿,只要银钱到位,似乎什么都好谈,只要从他们那里淡化我们的存在,就是胜利;其次我们要加大对所有济南、山东官员的侵蚀力度,要让他们为我们说话,避免朝廷将注意力集中到我们的身上。总而言之,就是要将我们最后的权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我们最佳的选择方案。”刘润普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摸样说了一通,其实绕来绕去,说透了不过就是想要试探一下陈煜这边有多少东厂番子的消息罢了。刘润普为什么要这么绕呢?就因为他同这些罗祖的亲传弟子之间并没有良好的沟通渠道,关系都很有些紧张,他怕有些机密的消息,陈煜这边对自己有所隐瞒,因此不得不耍个心眼,将自己打扮成那种忧心罗教的忠诚良将,进而看一看,能不能得到对自己救女儿有用的消息,唉,你还真要佩服人刘润普,这种搞谍报工作的人,思维就是弯弯绕,一点点事情闹的这么复杂。
陈煜认为刘润普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自己根本掌握不住东厂番子们的消息,也就无从判断出应该如何同这帮番子们打交道了,难道说自己抗着银钱大锣大鼓的直接送过去,恐怕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是送过去人也不肯收的。这几天厉信那边得来的消息,都是同自己说什么联系不到罗教在城南兵营之中的信众,番子对哪里的控制相当的严密,所以无能为力之类的话语。其实陈煜心里面也有感觉到些古怪,要知道当初刚来济南的时候,厉信是对自己非常亲热的,但是自从长夜之后,整个人似乎看上去依然对自己亲热的紧,却少了点什么似的,当然少了什么他陈煜还没有品味出来,只是他的某种感觉。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陈煜说道:“我这里也是两眼一抹黑,半点头绪都没有,厉信同我说,现在整个南城兵营里面被哪东厂番子打造的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如,根本没有半点机会,他的埋伏在兵营之中的人,有一部分被清洗掉了,有一部分被控制起来,还有一部分根本发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了准确的消息咱们就没办法去和东厂番子接触,还提什么收买拉拢呢?倒是现在曾山成为了整个济南官员的头头,你看看能不能从这边想想办法,试试看?”
刘润普此时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前面表现了那么一大通的话语,全是废话,结果还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不过总算是能得到一丝安慰的就是,暂时将陈煜这位少壮派的野心打消了,自己女儿不用担心成为即将发生冲突的牺牲品。但随即他就觉得不对了,如果按照陈煜的说法,厉信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厉信派人始终跟着陈煜干什么?这有什么目的,要知道如果厉信想要密切关注南城兵营之中的状况,最应该做的就是将手下发散出去,密切监视兵营之中的一举一动,十二个时辰努力和兵营里面的内线取得联系,这才是最合理的动作,而不是让手下的密探队对陈煜进行全程的监控,刘润普立刻敏锐的从里面嗅出了一丝阴谋的意味,不过这种念头在他脑海里面只是一闪而过,什么陈煜、厉信,同他刘润普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是了,要不然参合进去,好不容易才从罗教争权夺利的漩涡里面挣扎出来的自己,又要掉了回去,不利于自己所指定的生存计划。顺着陈煜的话题,刘润普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这边没有消息,也没事,我看这样,明天我去和曾山通通气,看看他愿不愿意见你,如果说不愿意见,恐怕你们的事情就真的被他们惦记上了,咱们总是要另有打算的,早知道这些官员们可都是精的死的主儿,在如此敏感的时候,一个二个明哲保身都是相当惜身,绝对不会再招惹罗教的,如果说他愿意见你,你看看能不能通过曾山同东厂番子这边搭上关系,到时候咱们再和他们谈谈条件,如此怎么样?你要不要回去同厉信商量一下。”
刘润普之所以这么处理,其实他也是想试探试探,大明官府对罗教的看法到底是什么,而他也始终对于龙天羽他们到山东来的真实目的有所怀疑,同时对他自己会有不会有什么怀疑,如果一切没有疑点的话,那么他就可以从容不迫的到兵营里面去将女儿解救出来,要是有疑心的话,他就要另外想招,立时抽身而出。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董彪、萧易、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叶梓,几个人早就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了,龙天羽、曾山早就已经掌握了他的真实身份,所谓的试探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陈煜见刘润普的安排合情合理,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至于和厉信商量,那是必然的,不商量他怎么可能拿的出钱来,最终贿赂官员的钱财还是要从济南分教的财库里面出,怎么样也不可能绕过厉信的。两个人杯来盏往喝了几轮,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约好联络的时间,也就各自散去,回去准备相应的事宜。
就在刘润普带着酒气回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就听到下面的差役上来通告说,曾山回来了,正在四处找他呢,于是刘润普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洗了把脸,消了消酒气,径直去了府衙的议事堂,刚刚进了房门,就看到曾山背着手一个人站在敞开的窗户观月,银白的月光散落下来,笼罩在他的身上,让曾山似乎年轻了不少,背身而立身影虽然不够高大,但是却有股如山的气势。定了定神,刘润普恭敬的朝曾山是了个礼数,说道:“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召唤有什么事情。”
转过身来,曾山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刘润普,他也在心里面道了句,可惜了。要知道刘润普在他担当知府期间,可是为他分担了不少工作,出了不少力,绝对是一名称职的幕僚,知识渊博,思路清晰,头脑敏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怎么也有些想不通,如此人才怎么就成了教匪了呢?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对面的刘润普心里面本来就有些不靠谱,不大安稳,眼下见曾山望着自己久久的不说话,心里面自然更是有些定不下来,正在七上八下的时候,就听见曾山用一贯柔和的腔调说道:“子昂啊,老夫唤你来可是有一件事情无法决断,要问问你的意见呢。”
自己的主翁如此客气,刘润普自然更是恭敬的作了个揖说道:“东翁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我的存在就不是为了给东翁出谋划策的么。”
“呵呵,嗯,好~!唉,这两天济南府乱作一团,有些话还真的没好好同你说道说道,今天你我二人就在这月下品茗一番,聊一聊。”曾山示意刘润普跟着自己走出了议事堂来到了清风亭之中,早有小炭炉子烧好了热水,两杯清茶,几盘瓜果点心,摆在石桌之上,很明显曾山是早有准备的。
两人坐下之后,曾山叹了口气,先是朝刘润普赔了个罪,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今天要和你说说,说起来咱们宾主一场,还真的从没有瞒着你任何事情,今儿个倒是要同你说声对不住了。”他这么一说,刘润普立时说到不敢不敢,其实心里到满是期待他能说些什么的。
曾山所说自然就是将他私下和龙天羽之间见面,然后合谋针对山东巡抚司马端、布政使闻显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将为什么这么做,曾亮是如何同龙天羽认识的,龙天羽背后站的是什么人,夺嫡事件,皇帝与文官集团之间的冲突,之类的话语通通说了一遍,听的刘润普在边上是膛目结舌,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次济南事变的过程里面,还隐藏着这么多的内情,怪不得有些事情他猜不透,原来是这样,此刻的刘润普,随着曾山透露给他的信息,渐渐的对整个济南城内事变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相当深刻的认识和理解。接着就听到,曾山带着几分感慨的声息,说道:“有些事情我不和你说,是出于保密的原因,实在是背景太复杂,事情牵连太大,并不是对你不信任,所以还是请你谅解才好。”说真的,曾山为什么要今天晚上来找刘润普谈话,这是龙天羽和他所定的计策,就是要稳住刘润普,不让他从中得到端倪,进而请君入瓮,抓住这老小子,不让他溜走,既然是要让他相信,自然是说话必须大部分是真的,才能骗的过别人么,自然曾山所说的各种事件背后的关联都是非常真实的,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刘润普自然不能让曾山这么说,于是连忙欠身站了起来说道:“东翁这是折杀我了,我完全理解东翁,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我刘润普自从进入您的幕下,可以说您待我,”说到这里他眼眶一红,语气一噎,看上去似乎就要流出眼泪,哭出声息了一般,满脸伤心的神情,可是逼真的紧。
对面的曾山面上带着几分沉重,欣慰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刘润普的手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我还不了解么,这次我水涨船高之后,你我二人宾主一场,大家都能要有所欢喜才好,过两年我打算给你谋一个县丞的杂官位置,总算也就给你谋个出身了,总不能始终跟着我厮混,总归不是个事儿。”看着对面刘润普的倾情演出,曾山的演技自然也不可能逊色太多,不管是表情、动作、语气,相当的到位,要是放到现代,绝对是一等一的演技实力派明星。
刘润普顿时做出一副大喜的摸样,躬身行礼说道:“多谢东翁提携之意。前面东翁说有事与我商量,还请尽管直言。”
“唉,子昂啊,现在我只信得过你一个人,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外传啊。你知道的,现在济南官场的事情已经基本平定了下来,但是呢,有一件事情让我很头痛啊,就是罗教。”说到这里,曾山故意拿眼睛看了刘润普一眼,见对方面上还是那副洗耳恭听的摸样,没有丝毫的变化,于是他接着说道:“那天晚上罗教所做静街、杀乱兵、无赖的动作太大,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面,成为了一些人利用的理由。今天,有的官员向我建议说,要将如此置官府权威于不顾的教派拿下,以儆效尤。我现在为这个事情,真的很头痛啊。你知道这次济南府的事情我有可能是超迁,据可靠的消息,辽东巡抚的位置是我最有可能接替的地方,那么在这之前呢,我就必须保持山东的稳定么,不能出什么大的乱子,如此才有机会上位,要在这个过渡期间发生什么动荡的话,辛辛苦苦拼命弄来的大好局面,都必然将毁于一旦。说真的罗教的事情,我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山东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连太后的家奴都敢动手,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动手的事情?当初太后家仆的事情,我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就是因为马上要离任了,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太多的关系,今天依然是一样,我还是不想多事,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只要我调走了,管他洪水滔天呢,可今天他们闹了这么一出,我要是不做点事情,总是不好交代,要是做事情的话,又恐怕让罗教得了消息,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担责任的可是我啊,万一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到了我的升迁的话,唉!”
见到曾山一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摸样,刘润普眼下已经基本相信了自己没有被人怀疑,当然生性多疑的他,还是要继续试探下去的。比如说,那伙番子到山东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是开声问道:“东翁,这件事情,哪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龙管事是怎么说,我看这件事情关键还是在他那边,罗教这边么,东翁倒是多虑,他们这边我们还不好调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在山东多年的地头蛇,如果连这伙子罗教都收拾不了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只要锦衣卫那边没有什么问题,您就大胆将事情交给我,我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其实曾山说了一个晚上就是要刘润普这话,能这么说就表示刘润普开始相信了自己的这番话。他面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好,好,有你子昂出马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东厂这边说真的,他们哪里愿意节外生枝,要知道这次济南事变里面本来这些番子们就多有犯忌的事情,自己都自身难保,要是再招惹些罗教的事端出来,估计这帮番子们到时候不但功劳没有了,估计还要被打一顿屁股,说不定牢狱之灾也未尝不可。更何况鹰犬么,总是贪银子的,不行的话,咱们弄点银子给他们堵住他们的嘴也就是了,拿了好处自然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能拖过这段时间,咱们就是胜利啊,至于哪些多事的官员们,嘿,不过是想转移视线,将朝廷盯着山东官场贪腐案的视线转移到哪些什么邪教的身上,他们巴不得山东乱了起来,好浑水摸鱼,进而从中脱身,哼,有我曾山在,他们的目的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
“嗯,好,有东翁您定的调子,一切交给我去办,您就等好消息吧。事情宜早不宜迟,我等下马上就去罗教那边和他们谈谈,说真的罗教那边也不过是贪图些信众的银两罢了,什么挑战权威之事我是不信的,在我看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的,我会说服他们让他们交几个人头出来顶罪,也让大人好对外对内都有个交代。”到了此时刘润普自然做出大包大揽的摸样,让人曾山放心。刘润普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曾山还能说什么呢,想了想,他又从怀里面拿出了一块令牌,直接给了刘润普,面上做出一副慎重的模样说道:“子昂,这块令牌是出入南城兵营的通行证,哪里现在已经进行了军管,所有的哨兵都只认令牌不认人,你要妥善保管好,可千万别丢了。这几天我在兵营里面事情太多了,没有办法脱身出来,你有什么结果了直接进营地之中来找我就是。”心中顿时大喜,刘润普见到曾山连这么要害的东西都交给了他,可见对他的确是非常的信任,心中最后一点点的怀疑立时烟消云散。再加上刘润普看到了令牌,就等于看到了自己将女儿救出来的希望,在这种希望的感染下,别的什么还放在他的心里面么,于是双手带着一丝颤抖接过令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向曾山拜别直接出了知府衙门,冲着罗教济南分教总坛而去。曾山看着刘润普远去的背影,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那块令牌之上早就被龙天羽做了手脚,撒上了可供训练后鸟儿追踪的香气,有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他刘润普还能逃出五指山不成?
话说刘润普来到罗教,将曾山的意思带给了陈煜,陈煜听完了之后,顿时觉得这笔买卖划算,能够如此简单的就将罗教挑战官府权威的事件压下来是最好的,至于人头么,完全可以不用罗教的么,随便到外面去弄几个老百姓的人头来充数也就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