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再过半个时辰,徐水县的城门就要关拢了。守关的兵丁们都有些亟不可待的等着下值去喝一杯,或是赌个小钱儿,又甚至有哪相好的弄上一弄也算是件极为舒坦的事情。老蔫儿是看守城门兵丁中最本分老实的一位,他是个老光棍,平日里最是胆小,什么事儿都往后缩,就连大家守城门敲诈勒索来的一些好处,他也只是敢拿最少的一份儿,只是最近老蔫有些不蔫了~!要问为什么,简单,前儿个媒人上门,给他说了个寡妇,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个孩子,说是改换门庭就跟着老蔫姓徐,这下把老蔫儿乐的,嘴都合不拢。至于同僚们的哪些什么调侃戏谑之意,说什么带着个拖油瓶保不准老婆恐怕不可能对他一心一意的好之类的话语,对于他来说就是不存在,也是,打了几十年光棍,一夜之间老婆孩子全了个儿,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的蔫儿相也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蔫了,看上去是容光焕发。当然老蔫儿自己也清楚,自己必须发愤图强,从前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要再靠哪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哪是万万不可能的,恐怕只能饿死老婆弄臭屋。但要说自己想从城门哪儿的油水里面多弄些出来,这也万万不可能的,人就是如此,平日里你要少分些,哪自然皆大欢喜,但当你要是想从少分些油水的地步,增加到同大家一样的份例,哪就是从大家伙儿的碗里面夹肉,谁能愿意?
自然老蔫儿虽然蔫,但是他不笨,很清楚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清楚,他就要另外想辙,怎么想,也简单,就是替岗。按照大明的城门规矩,平日里无事之时,县级单位值守人员是四人,这四人既负责城门的治安,又负责相应的税收,也就是俗称的城门税,一般税收收入最高,最有油水的时候都是早上,管城门税钱的吏目早上一准来,收够了入城的油水之后就自然不见踪影,至于其他的时间进城的人不多,自然没有什么大的油水,不过从中午到下午关城门前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不是老蔫能够顶替的,那是其他有后台的兵丁们捞油水的时候;只有真正到快要关城门的时节,这时节人烟稀少,一般没什么人会来,老蔫儿算计的就是这个时辰,虽然油水少些,但经不住积累不是,日子长了多少是个贴补。其他的门丁们这个时候自然是想着下岗去胡天酒地,也就不在乎老蔫儿算计的这大半个时辰,再说了,关城门可不是简单的说说,还有清扫,洒水,上杠,鸣鼓一系列的手续,门丁们也巴不得有个人能天天把这些杂务接过去,至于那些许油水么,谁叫人愿意辛苦呢,也就都很识趣的忽略不提,个个都提前把事儿托付给老蔫,自行离开耍弄去了。要说老蔫儿还是比较满意目前的状况,虽然油水不多,但是总能捞到一两单肥羊,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算是能给自个儿家中的娘俩嚼谷的了,虽说吃穿不一定体面,但是至少饿不着。
不过今天老蔫儿有些不爽,早上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女人说娘家人来借钱,想要多少帮补些。老蔫有心不给,可看到女人面上的哀求神色,一想到平日里温柔乡中的手段,立即心生不忍之意,只得乖乖掏了银钱。可转头一想,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既然不甘,自然堤外损失堤内补,今天想要多多的从进城的绵羊身上弄些钱儿帮补帮补。
于是,一众门丁伙计,提早下岗之后,他守着城门对着来路翘首期盼,就指着来一大商队,在过城的时候能擦点油水。左等没人,右等没人,看着天色估计最多刻把钟就要关门了,徐老蔫郁闷的想着今天估计是要轮空了,也就不抱什么指望做着最后关门的收尾工作。
就在此时一阵快似闪电的,急如奔雷的马蹄之声响了起来。要说这徐老蔫也是病急了乱投医,此时精神一振,立刻跑到城门中央眼巴巴的看着路上远方飞扬的尘土,心中祈祷着这次来的马队是一只行脚马帮,为了赶路不想露宿荒郊,而加快自己马帮的脚程。
片刻之后,他彻头彻尾的失望了。以他守城门数十年的经验来看,远方来的马队绝对不是什么运货的马帮,而是一帮武士。这种人在徐老蔫的眼里头可是不敢得罪的,也许他们无官无职,可其中不乏凶悍亡命之徒,要是得罪了他们,给自己来两下,到时候人没了或是受伤了,武士自己一跑,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因此老蔫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把卡在城门前的防卡给用劲推开,自己则一路小跑的钻到城门边上看着骑士们不敢说话。
几乎就在老蔫儿推开路障的时候,马队武士就到了近前,就见为首的一名戴着眼罩的一名独眼武士,手臂高举,二十来匹马立刻停了下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功夫。老蔫儿站在边上看到骑士们如此高超的骑艺,真心很有些惊讶,不但惊讶,甚至有些恐惧,他知道这种人儿恐怕不什么善茬,良善之家是不可能有如此高的马术,要么就是官家之人,要么就是马贼马匪,可不管是哪一种人,都能随便捏死自己。徐老蔫缩了缩脖子又往路边靠了靠,现在的他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引起对面武士的注意。
也不知道是徐老蔫好彩还是不好彩,马队站住身形,就见头前哪名独眼武士躬身向后方一名貌不惊人的黑脸青年人说几句话,徐老蔫心中暗自揣测他可能好像在请示着些什么,接着就看到从马队之中分出位身穿青衣的武士,来到城门边上,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徐老蔫一个人,于是上前很是客气的开声问道:“这位兄弟,请了,多有叨扰,初来宝地,有几件事情问问,不置可否。”
哦~!?徐老蔫此时心里面有些定神了,听这位骑士的话语,对方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点头哈腰,壮着担子开声说道:“回这位老爷的话,您是贵人,有什么事情直言就是,但凡小的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有丝毫隐藏,只是还求贵人一件事情,请您回禀您的主上,还请先速速进城才是,估计还有半刻左右鼓声响起就要关门了,要是小的到时候晚了些许,被巡门官见到,少不得一顿好板子,还请老爷们体恤一二。”
对面的骑士呵呵一乐,见徐老蔫如此识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去同黑脸少年一说,就见少年人点了点头,带着从人慢慢的通过城门,刚才问话的骑士又周而复返,来到老蔫面前,也不多话,啪丢了一锭银子过去。老蔫正在那里有些为这些骑士好说话而感到庆幸,就觉得眼前一花,白花花的一件事物直接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他疼痛的哎呦一声,接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银子。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从地上捡了起来,在身上擦弹两下出去灰尘,掂了掂重量,不由得暗暗吃惊,好家伙这一锭银子最少有五两左右,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此时的徐老蔫已经完全被这锭银子吸引住了,他顾不得边上还站着赏银的主人,伸嘴咬了一口,银子上布满牙印,而陷下去的部位没有露出杂色,这下把徐老蔫乐坏了,心里想到,这可是财神爷下凡啊,看着银子的成色,绝对是十足的松花银锭,今天果然老天爷开眼,就这一锭银子可是当的来了我大半年的差晌了。可随即念头一转,徐老蔫又有些觉得不对劲,心里面略微沉了沉,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同这帮骑士素昧平生,初次见面,就是问自己几个问题就要给自己这么多银钱,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这帮外乡人打着什么主意,自己可要小心,银钱是好,可命更重要,恐怕这银钱拿的有些烫手,只是应该如何是好,徐老蔫一边忙着关城门的工作,一边心里想着。
很快徐老蔫用从未有过的速度把一切都解决完毕,工作交接给守夜的兵丁之后,走出城门房,见前面进城的大队骑士已经离开往城区行去。倒是刚才打赏给自己的哪位骑士,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自己。看到如此情况,徐老蔫一路小跑,满脸堆笑,双手把银锭托住,很有些不舍的再盯了两眼银子,恭敬的说道:“这位爷,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这人胆小,当不得如此重赏。”说完把手中的银子托着递了上去。
哪名骑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徐老蔫,如同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半晌不说啥,只是盯着徐老蔫上下打量。这让徐老蔫有些惴惴不安,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眼前的贵人,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就听见骑士开声说道:“我说这位大哥,你想多了,我家公子想要问你几个小问题,再做件事情,都是异常容易的事情,只要把嘴闭严实了,这银子拿的是妥妥的,不会出任何问题,不过要是嘴不严实的话嘛,呵呵。”
骑士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徐老蔫懂得话尾的意思,知道眼下这情势是由不得自己缩头,你就是想缩起来恐怕也晚了,反而要招惹人不快,老蔫是有些胆小,但是绝对不笨,于是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说道:“回爷的话,有什么您尽管说,我是定然不会多嘴多舌。”
马上的骑士点了点头,很是有些满意的说道:“不错,跟我来,等会儿醒神些,我家公子要亲自问你些话语,要是答得好,银钱自是短不了你的。”
点头哈腰的徐老蔫连声不迭的应承着,跟着骑士,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城中的最好的高升客栈,他被带到了后院之中,见几位骑士在门口设岗设哨,心中知道这里定然被刚才的黑面公子包了下来,作为住宿使用。徐老蔫来到刚才那位骑士口中所说的公子面前,就听公子问道:“还没有请教大哥尊姓大名,在这徐水县中住了多久?”
徐老蔫恭敬的作了个揖,说道:“回这位公子爷的话,小老儿姓徐,就是徐水县的徐,大号单名一个宝字,由于胆小在这城中人人都称呼自己徐老蔫。小人世代居住在这里,自小时候起,就从未来开过徐水县城。”
“那么我来问你,这城门要是关了,我们想要连夜出城有急事的话,我们应该走哪里出去呢?”黑面公子不紧不慢的又接着问到。
略微迟疑了一下,徐老蔫知道估计这就是为什么赏自己五两银子的缘由,他心中顿时一宽,好么,要就这点事情哪是不算事的。要知道徐水靠近保定府,是在中原内地,又临近京师,自然从未遭过什么盗匪,城墙年久失修,肯定有不少塌漏之处,能让百姓自出自入,要么为什么徐老蔫他们只是期望外地商队进城,而不是想着怎么从本乡本土的百姓身上搜刮钱财呢,就是这个原因,本土居民早早就知道不少通路,自然不肯走城门付钱进城。虽然徐老蔫心中依然存着疑惑,但不妨他开声爆料,一五一十的把徐水城中那个地方可以进出,又可以过马给叙述了一遍,见黑脸公子很满意点了点头,他也暗自高兴,没想到五两银子如此轻易的就到手了,想着等会儿回去给自己的老婆孩子带些肉食,让他们也开开荤腥才好。
可没成想下面黑面公子的话就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百般犹豫。就听见黑面公子用不容质疑的声音说道:“徐宝,我想请你今天辛苦一趟,给我带个路,可好?”
听到此话,徐宝立刻愁眉苦脸起来,谁都知道五两银子买的消息,一定有五两银子的价值,要不然人凭什么给你银钱,眼前这帮人一看就是见过血的主儿,个个都煞气冲天,很是渗人,这打探着夜里面出城,说句不好听的,绝对是非奸即盗,肯定不是做什么良善之事,虽然徐老蔫有心不答应,怕日后出了什么事情受了牵连,可看到眼前这公子虽然面上和蔼,但是双眼如同一对利刃一般直刺自己胸怀,他就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接着他又自作聪明的想到,前些年听说成里的王三因为烂赌,欠了一屁股债,被逼无奈,只得给匪人带路去城外劫富户,结果最终不但银钱没捞到,还被人灭口,自己会不会也如王三一样被灭口,想到这里,他吓的混身打抖,双腿瘫软,似乎站都站不稳了。
黑面公子不是别人,就是龙天羽,他见到徐老蔫如此摸样,心里面如同明镜一般,眼前这位汉子虽然有些胆小,但是也算是半个官人,又守着城墙,见识自然是有些,很清楚自己有可能遭遇到什么处境。于是龙天羽笑着同徐老蔫说道:“话呢,我就说一遍,老兄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面,我们可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带完路之后再给你十两银子,你要说出去的话也由得你,不过这十几两银子恐怕就不能袋袋平安了,考虑到怕你家里面担心,我你也甭回去了,我你告诉家里面的地址,我派人去通知一声也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徐老蔫再说话,挥了挥手,叫铁卫把他带下去,吩咐给上好酒好菜,好生款待一二,于是乎徐老蔫喜忧参半的下去享受自己这辈子也没吃过几次的大餐去了。各位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心生疑问,为什么龙天羽要弄着幺蛾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很简单,漏夜兼程,他要带着王五等人去天津,找毛大勇父子报杀残兄弟的仇恨。路上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有十多名骑士带着马匹在半路上等候,就等他们到了换马而行,按照这些人的骑术,从徐水到天津卫估计也就是一个晚上能够到达,接着按照龙天羽的计划,在天津之找一处秘密地点蹲着,等漏夜之后,翻城而入,杀完人之后再翻墙而出,天津那边的情报,龙天羽当初入京之际就已经派人收集的非常详尽了,不但连毛大勇晚上上几次茅房他都了如指掌,以及天津城内的具体情况,怎么进去,如何撤退,都已经有相当详细的计划,还实地派人分不同时段,走了好几次以测试其中的偶然性,最后得到的结果,不管进天津还是出天津的路线都非常的安全,只是在进毛大勇的宅子之前恐怕有些阻碍,毕竟毛大勇父子自从有了哪件事情之后似乎被吓到了,天天很是收敛,平时轻易不敢露头,所以才有了前面龙天羽计划入宅实施的想法。只有到徐水这是临时的变故,因为多了东厂八位这种没有预算到的变故,这才有了问徐老蔫徐水地形这么一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