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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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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我想从您幼年开始,就对您实施特别教育的卡帝亚斯大人,一定抱持着梦想。长子是那个样子的人,财团的内外都没有真正可以依赖的对象。就在此时,得到您这样有着优秀资质的孩子。就算由我的眼光来看,您也称得上是值得好好培养的年轻人。同时拥有可以把握事物走向的思考能力、以及可以感受到本质的直觉。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不过卡帝亚斯大人会不会是想让您成为继承者,并且成为可以重建“盒子”解放之后的世界,创造全新体制的基础呢?’

‘而母亲就是讨厌这样……’

带着我,从父亲身边逃离。视线从在心中继续说着的巴纳吉上移开,‘我能想像令堂的心情。’贾尔静静地说道。

‘当然,也包括对您抱有期待的卡帝亚斯大人心情……虽然我并没有孩子,不过与您一同度过的时光,我想是卡帝亚斯大人最快乐的一段记忆。因为有人可以继承自己的思想,并且在自己死后继续活着……那跟得到了永恒是一样的。’

这太自我中心了。心里才刚这么想,卡帝亚斯死前的眼神与声音又浮现在脑中,让当时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再次充满心中。看着紧咬住嘴唇的巴纳吉,贾尔刻意低下头来,‘可是卡帝亚斯大人,尊重了令堂的心情。’他用和缓的声音说道。

‘也许是他有反省了吧。把自己的任性强加在他人身上的结果,导致所爱的女性与孩子离去。不管多大年纪,男人这种生物没尝过一次苦头的话,就是学不乖……不在您面前现身这点,可以推测是他对令堂最大限度的诚意。

您无意识地感觉到令尊的思绪,还有令堂的思绪……正因为了解双方的想法,为了不让自己被撕裂,所以封闭了记忆。这的确是不寻常,应该是您沉眠的资质,与强韧的精神力所造成的吧。不过这些绝不是强加在您身上的。既然记忆的封印逐渐解除了,那么请您仔细回想。想想令尊是不是那种会对您疯狂下药的人。’

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瞳孔,有可以透视心中的目光。想不到回答的话语,巴纳吉低下了头。‘若不是这样的话,您是不可能驾驭“独角兽”的。正因为被承认是真正的新人类,它才将您引导至此。’

“独角兽”它……?’

‘一号机所搭载的拉普拉斯程式。那不只是前往“盒子”的导航器。同时还负责与nT-d连动,去判断是否为人造的新人类……强化人的感应波。接着会因为判定结果,而分阶段提示“盒子”的位置情报。搭乘者被判定为强化人的话,拉普拉斯程式就会保持沉默。

因为有这样的安全装置,所以才可以交给“带袖的”。对脑子里只有重建祖国的狭隘之人,“独角兽”是不会显示前往“盒子”的路线的。反过来说,要是真正的新人类……与吉翁.戴昆所定义的,拥有深远的洞察力与温柔之人实际存在的话,那样的人不会被所属组织与自我意识所局限,会好好使用“盒子”吧……这不只是卡帝亚斯大人,也是财团宗主赛亚姆.毕斯特大人的考量。’

足以托付“盒子”之人──真正的新人类。巴纳吉对那的第一印象,是似乎有根据又好像没有、没什么重点的东西。惊讶于他们竟然因为相信这些就将“钥匙”让出的同时,巴纳吉却也想像得到只能依赖这些的父亲心境,结果只能笑,带有谛念的可笑感种子留在巴纳吉的心里。

多么壮大,却又愚蠢的计划啊。将一切赌在一个是否存在都不确定的概念上,父亲想必是很极端的浪漫主义者吧。也许,他只是个无法如愿彻底扮演狡猾的战争商人,只好不断地注意其他事物的人。这样的理解,与那个对母亲贯彻诚意的男人同调,在巴纳吉心中结为一名可以与其共鸣的人像。

同样身为人、身为男人,而且在学过了现实的沉重之后,自己可以肯定、接纳他的不完美。是啊,父亲也对巴纳吉说过“我都懂”,正因为懂,而感到高兴。纠缠在内心的不安与愤怒逐渐溶化的同时,再也无法传达这份思念的不甘化为热量溢出,让巴纳吉感到鼻酸。再也见不到他了,自己总算追到可以看清他背影的地方,却碰不到他。不能并肩交谈、也无法在未来举杯对饮——最后连让他喝杯水都没能做到。明明他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渴……

‘到目前为止,您被“独角兽”所认可了。’

贾尔继续说着,感觉到自己视线变得模糊,巴纳吉赶紧擦拭眼角。

‘不过是否可以下结论说您是真正的新人类……这并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就算理论符合,毕竟不过就是机械下的判定。我能知道的,是您继承了卡帝亚斯大人的坚强与温柔。那股力量牵引着人们,让“独角兽”服从,这事实就在我眼前。

我不会说这是有幸。因为这股力量,有时会让您自己痛苦。人们跟随了您,而您必须回报他们的期待。您会得到许多的同伴,还有更多的敌人。完成许多事情变得理所当然,但是一旦失败便会被一股脑地指责。继承了令尊的资质同时,也就必须背负这具十字架。

现在,驱动这艘舰艇的不是军律。而是您这个人、您所展现的可能性,让出身不同的人们合而为一。不能让他们看到您不安的表情。就算没有自信也要表现得像是有自信,去支撑着吉翁的公主。这是与令尊有同样资质之人的任务……也就是责任。’

很不可思议地,他不感到迷惑或反感。只觉得已经感受到的压力化为言语,巴纳吉意外平静地看着贾尔的眼睛。连回答‘我了解你所说的话’的声音都相当冷静,一瞬间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出的。

‘可是,我并没有意思跟从父亲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从父亲身上继承的十字架,那么我想越他。不只是背负起责任,还要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是要是像新人类的人真的存在,而我自己有任何一丝这样的力量,那么我想好好地去使用,并且成为有这种价值的人。为了这样,我不能被父亲的话语所束缚。

所以……就算找到了“盒子”,我也不晓得能不能如父亲所愿。在还没找到能让包含父亲在内的大家接受的方法之前,我……’

他也自知说的话不自量力。这样的自觉让嘴巴逐渐沉重,巴纳吉低下了头。心里虽然已经做好惹火对方的觉悟,但是贾尔却露出温柔的笑容,用毫无保留的眼神说道:‘就是要这样。’

‘不这样的话,就没有世代交替的意义了。’

‘世代交替……?’

‘越世代而继承的思念,会一点一点地进化,连接未来。而最后抵达的高处,就是新人类,您不这么觉得吗?’

说着,贾尔笑了。虽然觉得他的想法很棒,可是这不代表他新背负的责任,重量会减轻,巴纳吉无法回以笑容。他只是拚了命去做,而不觉得自己是“足以托付‘盒子’之人”。“拟.阿卡马”会与辛尼曼等人合流,也不过是布莱特铺的路,奥黛莉推了关键一把,因此他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的自觉。而且,要是自己是真正的新人类的话,有很多局面应该要处理得更好才对啊。

可是,贾尔却说带动周遭力量的天运也是资质。说承认这样的自己,并演出周遭的人所期待的样子也是责任。不觉得自己办得到,连装出办得到的样子都做不到。与贾尔的对话,让他实际感受到加诸身上的重量,同时却也得到了如同立足点稳固下来的安稳。

不是因为确定没有受到外科上,或是药物上的操作而安心。虽然有定义上的问题,不过单方面地承担父亲的思想,一支过为此进行的教育,那么自己也算某方面的强化人吧。可是,如果这是为了自己好而进行的,那么他就能够接受。父亲的思念与母亲的思念,双方在白己心中碰撞、融合,并包覆着自己。当自己的定位变得明确,让他开始想去相信自己身上所带有的力量,巴纳吉将掌中温暖的哈啰压向胸口。因为相爱,而没有相见。因为认同这样的父亲,所以母亲也没有怨言地好好过完了她的人生——

“可是,你之后要怎么办?”

现实的声音突然对自己搭话,让巴纳吉从思想中回到现实。拓也仍然用脚勾着扶手,两手插在口袋里俯视自己。

“假设找到了那个什么‘拉普拉斯之盒’的,那之后你要怎么办?”

在直视着自己的拓也脚边,米寇特也用真挚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他们两人来说,那在决定世界的命运之前,是会左右这艘战舰死活的切身问题吧。感受到背负的责任化为实体压上身,巴纳吉先移开视线,用“……我还不知道”保留了他的答案。

“因为我还不知道‘盒子’是什么样的东西……拓也你要怎么办?”

“我?可以的话我是想留在军中。在‘拟.阿卡马’上实习之后,觉得跟我还满合的。米寇特呢?”

“总之我想先回到‘工业七号.’。我担心家里的人,而且如果连高中都没毕业的话,就没有未来了。拓也你也是啊。”

面对用女孩子的思路陈述现实的米寇特,“学校啊……现在还讲这个。”拓也带着一脸烦闷说着。米寇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也许她也回想起那幕在学校那一带爆炸,将殖民卫星开了个大洞的爆炸场面。看着两人的表情,急着想说句话的巴纳吉,将临时想的话说出口:“那么,大家一起回‘工业七号’吧。”

“虽然学校已经没了,不过还有其他工专啊。转去那儿念书,好好地毕业吧。将来要做什么,到时候再想也不迟啊。”

一边说着,他企图说服自己是有这一条路的,却怎么都没有实际感。拓也跟米寇特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选项了。当他为自己这种确信感到疑惑之际,拓也像是追击一般说出“不要勉强了”,让巴纳吉愕然地回看他的脸。

“不用勉强配合我们。巴纳吉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没有这样想……”

“不用了,我可不是故意损你喔!”

“是啊,奥黛莉……米妮瓦公主她也需要巴纳吉你啊。你就好好地走自己的路,成为让我们可以自豪是你的朋友之人。我们会帮你加油的。”

说着,两个人不自觉地靠在一起,蕴酿出一股自己无法融入的气氛,让巴纳吉心中感到一股寒风吹过。他们两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简单地画定自己的人生?因为成长为大人了?自问自答之后,他才想到自己也是一样。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必须做的事,这一切各自纠缠无法分开,那段未来只是道漂浮其中的暧昧景象的日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完成自己必须做的事、渐渐地接近自己想做的事。背负责任,追求身旁唾手可及的幸福,大家的心中,已经进入这种大人的时间。

可以对未来投影出无限可能性的时间结束了,这意味着只能将现况认定是现实的日子开始。心中浮现这句话,让巴纳吉突然变得悲观。自我局限而导致的狭隘视野……那将造成世界的闭塞。也是阻碍新人类产生的旧人类性质——这样的话,意思是新人类只能是小孩子吗?与大人的成熟无法相容,只不过是像麻疹一样的东西?

可以改变的自己。局限自己,必须负担责任才能得到的成熟。心中带着矛盾的两种念头,巴纳吉面向窗外的虚空,为视线追求容身之处。数以万计的群星贴着窗户不动,令人无法想像船舰正以秒几公里的度往前冲。然而目的地的指定座标确实地接近着,时间也不停地流动着。心中想要相信可能性的同时,却也存在着无法将这股焦虑感与拓也及米寇特共有,一开始就放弃的自己。

从父亲接下的十字架重量增加,让还有成长余地的身躯出悲鸣。但无论自己是否为新人类,巴纳吉心中有确实的预感:不管如何,可以与他们两人度过这样的时光,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持续地昏睡的玛莉妲,就有如童话中的睡美人一般,有着近乎完美的宁静美。也许是因为看不见那吸收了无数辛酸的蓝色瞳孔,而更加突显她带着稚气的容貌。下次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什么呢。辛尼曼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于是得到了她暂时不要醒来比较好的结论,并紧握拳头。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是最好的。如果她能就这样继续沉睡,那会比较——

加护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原本在相连的医务室里的哈桑军医长,也说要去拿文件,就与辛尼曼错身离开了。虽然天花板设有监视器,不过哈桑怎会没有戒心到让自己留守?这里有这么多可以当武器的东西,要是自己偷了把手术刀,他打算怎么办?

心电图监视器出规律的电子音。哔、哔的声音与自己的心拍重叠,辛尼曼感受到身体深处的压迫感变大了。这是什么?我在做什么?在联邦的舰上、单独伫立在加护病房的我,是什么人?

‘你可以打我。代替双亲抚养我成长的你,有这个权利。’

在寂静之中,回想起米妮瓦的声音。被“拟.阿卡马”回收之后,面对着仍然只将对方当成敌人看的双方乘员,她对辛尼曼说了这句话。在承认了自己的出走是造成一切事件开端的同时,她也转身面对隐藏不住疑惑的所有人,呼吁两军的人员组成现在的共同战线。

‘“拟.阿卡马”的各位、“葛兰雪”的同胞们。我们是敌对的双方,但是同时,我们也因为太过接近“拉普拉斯之盒”,而受到各自所属的军队所追捕。据称有颠覆世界之力的“拉普拉斯之盒”——对某些人来说是威胁到自己、令人心生恐惧的对象,对某些人来说是可以打破封闭的现况之力,但是不管它是什么,“盒子”不过是一件物品。只是因为每个人的“世界”观点不同,赋与“盒子”各种意义,而让我们互相敌对。

以地球联邦为一切的世界、吉翁.戴昆梦想中的世界……因为出身的地点不同,我们的世界事先就遭到划分。可是我、我们虽然是社群的一员,同时也是一个人类。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能力自己去感受世界,而不是被过去的历史或是他人所划定。

出身的场所无法改变,但是要怎么活着却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改变。我想用我的双眼,亲眼看到“拉普拉斯之盒”的真面目。也许藏于其中的现实,可以让联邦与吉翁的对立无效,为双方开拓出新的世界。又或许,那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是毒物……我想确定这一点。为此,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有觉悟可以舍弃至今让我成形的世界……舍弃新吉翁。’

军人没有什么想像力。听到世界如何如何的也没有感觉,要问个人见识更只会令自己困惑,但是最后的一句话却足以颠覆所有人的认识。

舍弃新吉翁──米妮瓦的这句话,以及辛尼曼决定提供“葛兰雪”以进行诱饵作战的决断,决定了之后的葛兰雪队的处置。没有被当成俘虏拘禁,可以在“不分联邦与新吉翁”的舰内自由走动,这是“独角兽钢弹”展现的常力量以及米妮瓦的话语相乘所带来的结果。

她原本就是聪明的少女,不过用奥黛莉.伯恩这身分度过的一个多月时间上让她大幅地成长了吧。对于在“阿克西斯”被攻陷前受托照顾米妮瓦,将近十年看着她成长的自己来说,她能够拥有身为领导人的气度自然是很令人欣喜。他也知道现在的新吉翁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违反命令的己方更不可能有容身之处,可是那跟要不要与联邦联手是不同的问题。不管谁要不要去划分,联邦就是联邦、吉翁就是吉翁。过去无法改变,现在也没有改变,映在这双眼中的现实没有任何改变。

身为吉翁军人的自己,搭在联邦的船上。和杀死菲伊及玛莉的家伙们吸着同样的空气,吃着同样的饭,这就是辛尼曼所能认识的一切,而布拉特他们也一样。公主跟巴纳吉,他们不懂。我们是军人,而且还是有如海盗的游击队。没有什么想像力,更没有那种头脑去与高贵的理念产生共鸣。

被他人所划分的世界、自己所感受的世界──但不管是哪一边,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从菲伊与玛莉被杀死的那一刻,我的世界早就已经死了……

突然,他感觉到视线。隔间的帘幕微微地晃动,从缝隙中有东西伸出来。认清楚那是口袋瓶装威士忌的辛尼曼停下正要倒退的脚步,皱起眉头。拉帘的空隙被拉开,躺在隔壁床位的男人露出他的光头,曾经见过的双眼带着笑意直视自己。

“我说过要是活下来,要请你喝一杯吧?”

摇摇手上的口袋瓶,贾尔咧嘴笑道。虽然听说过他在舰内疗养,不过直接碰面还是第一次。扫视着他消瘦许多的脸颊,以及睡衣下的绷带,辛尼曼一边说“你从哪儿弄来的”边接过酒瓶。贾尔只是浅浅笑着,什么都没有回答。在生死关头徘徊反而让他气势更强,那是在毕斯特财团执行地下工作的男人大胆的笑容。

“我得为了巴纳吉.林克斯跟你道谢。”

护着腹部的伤口起身,贾尔开口说道。辛尼曼侧眼回看他的脸。

“他对我来说是恩人的儿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到了阴间也没脸见人。”

巴纳吉的身世,也透过奥特的口中传到辛尼曼耳里。虽然没有到被背叛那种程度,不过听到的瞬间还是受到不小的冲击。想起这感受的辛尼曼低声回应:“没想到他是毕斯特家的血脉啊……”他背向正用试探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贾尔,视线落到继续沉睡的玛莉妲身上。毕竟他也是不同的人种——一开始站的位置就不一样,未来也不会与自己站在同样的角度上,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没做过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被救的反倒是我们。”

“可是,他对你像对父亲一样敬重。因为有你的认可,他才能像现在这样来到‘拟.阿卡马.’。”

听到贾尔的沉稳声音,让心中的压迫变得更重了。父亲——不要开玩笑了。紧握住手中的口袋瓶,变得无法装作平静的辛尼曼再次看向玛莉妲。贾尔似乎不觉有异,“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继续说道。

“虽然他确实有着父亲所遗传的吸引力,但是不只如此。还有进入对方心里,动摇内心事物的……”

“他是小孩子,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闯入别人心中,随心所欲地乱讲吧。”

“可能吧。可是,也许他本能性地懂得,与其顽固地背负着一切,不如摊开内心显露自己的一切。我们这些大人,要是剥去虚伪的外表……”

贾尔苦笑的气息,动摇了自己半背对着他的身体。要是剥去虚伪的外表,所以怎么样中忍下想转过头大吼的冲动,辛尼曼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身体是这副德性。”背后继续传来贾尔的声音。

“虽然我想尽可能帮助他,不过也有极限。希望你能连我的份一起看护着他。为了撑过现在这个状况——”

“少太瞧得起我了。”

达到极限的压迫感,化为强硬的语气迸出。辛尼曼的视线与闭目的贾尔对上一眼,马上移开,在不说话的玛莉妲身上找寻脱身之处。

“……这跟我不合,我是重实不重名的男人。”

低头看着不想去喝的口袋瓶,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挤出这句话。贾尔没有作声。静得好像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声音的加护病房里,只有心电图监视器的声音累积着,响着有如倒数计时般规律的心音。

离开医务室,藏在十字路口死角,穿着灰色军官服的身影晃动,传来紧张的气息。辛尼曼装作没现地迈开步伐,前往降至无重力区块的电梯。

装作是偶然经过,穿军官服的男人跟了上来。是警备的成员吧。“拟.阿卡马”的成员也不是彻底的烂好人。让葛兰雪队成员自由走动的同时,也在暗处配置监视人员,一一监查动向。现自己没有不快感,反而觉得安心,辛尼曼在电梯前止步。离开医务室的时候有对过时间。与预定没有丝毫落差,告知电梯抵达的电子音响起。

抛下慌慌忙忙想追上的监视人员走进去,电梯关上了门。筒状的电梯之中,有背靠着墙壁,先来的布拉特在。

双方一瞬间对上的眼神错开,并咳了一声当作暗号。可以不用担心监视人员以及窃听,自由对话的空间并不多。因此只要配合时机搭乘的话,电梯会成为很方便的密谈场所。没有抬头看天花板的监视器,转头面对电梯门的辛尼曼,背对着他问:“如何?”布拉特靠着墙壁,快而小声地说道:“如同想像。”

“物资与人员都不足。剩下的人也几乎都是初任干部,装备管理也很随便。”

“通讯方面?”

“可以进行雷射通讯的,只有舰桥与第三通讯室。两边都警戒森严,但传送位置用的信号器没人看管。规格也跟吉翁的没两样,特姆拉说可以动手脚。”

“好,开始调查下一个指定座标‘L1汇合点’时就是机会。通知所有人,随时准备行动。”

电梯门打开,让会面的时间结束了。辛尼曼留下布拉特,蹬了地板离开电梯。背对继续下降到下层甲板的电梯,抓住移动握把穿过走道。红着脸从后面跟上来的士官,是接到无线电命令接手监视的人员吧。感叹着对方还算不错的连络,辛尼曼突然想要恶作剧一下。

他突然停在设置于墙壁上的通讯面板前,叫出外围监视画面。装作专心看着面板上映出的宇宙空间,辛尼曼偷偷注意后面跟来的监视人员的动向。没办法停在通路中,监视的士官只好就这么从辛尼曼的背后穿过。看起来会就这么离去的他,透过面板的反射看着辛尼曼的脸,口中低喃了些什么后,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吉翁的猪。反刍着这清楚刺进耳朵的低喃,辛尼曼看着面板上无底的黑暗。还看不到拉普拉斯程式所指定的下一个座标“L1汇合点”。在宇宙世纪开始之前,建设在各个拉格朗日点上的“宇宙灯塔”,现在化为无用的废弃物浮在虚空之中。不管“盒子”是不是在那里,都不能就这样寄住在“拟.阿卡马”上头。在还没陷入动弹不得的状况之前,是该想好办法回到我们的“世界”的时候了。

没有办法,他在心中念着。虽然没有意思要否定米妮瓦及巴纳吉他们所看的“世界”,但是至少自己在那里住不下去,刚刚擦身而过的联邦士官也是一样吧。人类没办法变得那么坚强而高贵。会被出身的地点所束缚,被过去囚禁,漂在自己无法改变的潮流中。能够做到的,顶多就是在过程之中不断地进行细微的取舍,让自己有着掌握自己人生的错觉。

这就是现实──紧盯自己反射在面板上的面孔,辛尼曼在空虚的内心低语着。浮现在虚空之中的瞳孔比星光还要灰暗,如同两个穿透宇宙的洞穴。“奈吉尔.葛瑞特,uoo7(unIFoRMseVen),出击!”

倒数计时显示为零,弹射器反弹般地启动。奈吉尔.葛瑞特握紧了操纵杆,用全身去承受那瞬间最大值达到5g的加度。

从脚底流过的弹射甲板,比起“拉.凯拉姆”的甲板短上一截,因此射出度也相对较慢。脱离了弹射器,奈吉尔将脚踏板踩得比以往更深。没入漆黑宇宙空间中的“杰斯塔”动推进器,与眼前的喷射座(BAseJABBeR)逐渐拉近距离。在它的机械臂抓住台座上的把手,二十公尺长的巨体完全踏上喷射座之际,后继的机体也现身在弹射甲板的起点了。

依照同样的程序,戴瑞.麦金尼斯的“杰斯塔”也从“凯洛特”的弹射甲板弹出。被分类为克拉普级级巡洋舰的“凯洛特”,质量只有“拉.凯拉姆”的一半左右,弹射甲板也只有与舰一体化的这一条。必然与奈吉尔机由同一条轨道射出的戴瑞机,只靠驱动四肢的amBac机动调整姿势,接合在奈吉尔机所搭乘的喷射座底部。与重力下规格的机种不同,宇宙用的喷射座在机体上面与底面都设计了台座,俗称“木屐”的扁平机体两面都可以搭载ms。等到了戴瑞机接合的振动传达到自己的驾驶舱,奈吉尔再度踩下脚踏板。趴在台座上的“杰斯塔”喷射推进器的同时,喷射座也引燃了自机的火箭推进,载有两架巨人的辅助飞行系统(sFs)开始加。得到戴瑞机的推进力,“木屐”逐渐拉开与“凯洛特”的相对距离,被吸进漆黑的真空之中。

他一边开起与母舰间的雷射通讯,一边环顾全景式荧幕。背后映着如篮球大小的地球,正面上方有五车二、毕宿五、参宿七三颗恒星。为了天体观测而被cg补正过的群星、闪烁着大得不自然的光芒。脚边看得到与“凯洛特”组成队列的同型巡洋舰“坦奈鲍姆”,并由它身旁拉出复数的喷射光,在虚空中画出银色的轨迹。那是坦奈鲍姆队的ms出的光。分乘两架sFs的,有一架“完全型杰钢”以及两架普通型的“杰钢”。确认过一同前往L3方面的坦奈鲍姆队航迹,将眼神移回可以遥望“月神二号”的正面宙域时,从后面追上来的喷射座与自机并列,搭在上头的第三架僚机进入了奈吉尔的视线。

装备在背包上的光束加农与格林机枪从双肩突出,四肢包覆了内藏飞弹及榴弹的追加装甲。这人称“杰斯塔加农”的重装规格,还包括一整套的手持光束步枪、实体弹与榴弹枪,整体散出来的魄力跟水桶腰的华兹.史提普尼可以说是相得益彰。奈吉尔看着坐镇在“木屐”上的魁梧机体,透过无线说了声:“好像很重呢,华兹。”‘没什么没什么。’粗犷的声音传回来,华兹让他一机专用的喷射座转了一圈。

‘被地球的重力锻炼过了。在特林顿基地欠的债,今天一定要回报给他们。’

‘拜托啦,三连星的小哥们。那艘伪装船,让我们凯洛特队也吃了不少苦头。’

担任喷射座驾驶员的上尉,透过接触回路插嘴。‘了解。我们不会忘记一宿一餐的恩情的。’听着戴瑞回答的声音,奈吉尔将索敌用的视野再度转回前方。由于月球在隔着地球的另外一边,眼前的宇宙看起来有如无底的深渊。在米诺夫斯基粒子下雷达派不上用场,也无法目测到目标的喷射光,不过“葛兰雪”就在这附近。击坠“凯洛特”的ms队、把“拉.凯拉姆”搞得半身不遂的新吉翁伪装货船。“带袖的”的船载着抢来的“独角兽”,现在一定在这片漆黑的某处,急于和本队合流。

吉翁残党军袭击特林顿基地事件,已经过了三天。可以留下轮机部损伤,连离陆都做不到的“拉.凯拉姆”,只让三连星上宇宙,是奈吉尔等人坚持要追击而不退让,以及“凯洛特”舰想要补充损失战力,两件事偶然呼应的结果。他们立刻从邻近的射基地射上宇宙,与掠过低轨道的隆德.贝尔第三群,第十六任务队合流,不过“葛兰雪”似乎已经脱离地球的绝对防卫圈而无法掌握行踪,半放弃的气氛包围了“凯洛特”以及“坦奈鲍姆”所组成的任务队。不过一小时之前,捕捉到高移动的米诺夫斯基粒子散布源,使气氛一瞬间逆转。

还不知道一边散布着米诺夫斯基粒子,前往L3宙域的“葛兰雪”,目的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在地球与月球之间产生的重力均衡点(拉格朗日点)之一,L3的共鸣轨道上,只有正在建设中的殖民卫星群sIde7,以及联邦宇宙军的大本营“月神二号”,这附近很难想像会有“带袖的”的据点。传闻有新吉翁舰队潜伏的sIde6在不同方向上的L5中,接风的舰队不太可能来到这里。

它要去哪里——不,更重要的是,在特林顿基地引骚动后的三天之中,它在哪里、做了什么?感觉到自己的亢奋,奈吉尔凝神注目着母舰所指示的方位。通话回路的铃声响起,‘队长,你有听说吗?四群的“拟.阿卡马”的谣言。’戴瑞这么说的同时,与背后的地球之间的距离正好达到十万公里。

“你说去执行参谋本部的隐密任务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的那艘吗?”

‘是啊。“凯洛特”的乘员说他们有看到。在我们还没来合流之前,特林顿基地遇袭的那一天。’

一股寒意通过了背部。奈吉尔确认了这是只与戴瑞机通讯的单独回路,装作不怎么在意地回了一声“喔-”。‘好像有开启大气圈突入制动装置,而且以要降下地球来说,角度微妙地浅。’听到戴瑞后续的话语,让他感觉到背脊的寒意剧增了。

‘这跟那艘伪装船上到宇宙的时机符合。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不过布莱特舰长的态度也有点奇怪……’

“是啊,感觉起来不太想让我们前来追击的样子。”

这样一想,特林顿基地遇袭时的迟钝反应,也让人感觉像是刻意的。要是平常的布莱特舰长,他就算打我们屁股都会要我们去追击敌人。‘那位利迪少尉,原本也所属于“拟.阿卡马”对吧?’戴瑞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再加上跟“独角兽”的驾驶员有瓜葛的话,所谓的参谋本部秘密任务……’

可以推查得出来。包括达卡事件到特林顿基地袭击事件在内,这一个多月来的怪事,其中心都有“独角兽”在。虽然说是为了打破吉翁的新人类神话、uc计划的产物——联邦宇宙军重编计划的台柱之一,不过只是为了确保一架新型ms,为何会让全军如此奋起?奈吉尔感觉到背部的寒意凝结成了冰冷的汗水,保持了一阵子沉默,不过华兹大叫的一声‘捕捉到了!’,让他心脏猛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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