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全人类齐聚一心后所达成的辉煌成果……活在这种结果下的我们,却一直到现在还在自相残杀。”
蕾亚姆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无比辛辣。找不到可以回覆的话语,奥特一声不吭地戴上了太空衣的头盔。宣告宇宙世纪开始的声音并未完全中断,它就这么滞留在杂讯的底部,持续地让无线电喧噪着。
“不再彼此拒绝、不再彼此憎恨,成为一个种族迈向广大的宇宙。universa1ury这个词汇,包含我们这样的期望。”
心脏扑通扑通的鼓动声,正在回应亡灵的“声音”。这是巴纳吉自己的心跳声?还是“独角兽”的?或者都不是,难道会是“声音”的主人在融入宇宙后,由宇宙本身出的鼓动声……?
巴纳吉无法理解。只不过,他觉在自己这么一个人的深处,有着另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自己,正在对“声音”产生反应。他明白,与机械同化的**在脉动,而内在的思念也朝四面八方放射出去。没错,宇宙世纪原本应该是具有可能性的世纪才对——脉动的思念如此细语,巴纳吉开始倾听由自己内部流露出的声音。
那样的可能性,可以让人类在接下来的阶段成为更上一层的存在。正因为知道人类在这条路上流了多少的血,这阵“声音”的主人们不得不将自身的祈愿托付给下一代——就在连他们也不知道之后有何种命运在等着的情况下。
“因为不了解,所以画出来,然后思考。只有人类才被赋予这样的能力。”
巨大的织锦画浮现于虚空,凝聚的阴影化成了像是卡帝亚斯的人形。那是被挂在毕斯特宅邸作装饰的六幅织锦画之一,题名为“帐篷”的画作。在写有“我唯一的愿望”的帐篷之前,一名贵妇将收拾摆进了侍女捧着的“盒子”里。狮子与独角兽则随侍在两侧,像是要将贵妇引导进帐篷般地抬着头——
“五感所无法领会的某种感觉……越了现在的某种感觉……说不定那就是被称为神的存在,也有可能只是人类的愿望所创造出的错觉。但只要相信那存在,且能为世界做些什么的话,就有机会将其化成现实。”
从帐篷中绽放出的光芒,逐步地将浮在虚空的独角兽与“独角兽”包围住了。因为众人相信其存在、深爱其存在,才诞生的传说之兽。人们用可能性驯养了这匹野兽,至于它是否真的存在,其实老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古老诗篇的一节,这么掠过了巴纳吉的思维。
“正当或不正当并不重要。但对于他们而言,这道光是必要的。为了抵抗绝望,并在严酷而不自由的世界上存活下来,他们需要某种东西,来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改善的余地。”
仰望着在十字架上遭受磔刑的男性,化为玛丽坦形体的人影如此说道。寄托在未来的希望……那是为了弥补过去罪过,也是为了抚慰现在而做的祈愿。他们这些人——在百年前坚决进行宇宙移民的这些人,应该是很感伤的吧?应该是被逼到了绝路吧?这样的心境甚至让他们创造出名为联邦的傲慢神明,更让他们将自己的去向委予对方决定。所以这些人不得不诉说着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并把可能性托付给下一个世代。就好像卡帝亚斯,以及在一百年前将“盒子”拿到手的某个人那样。
“以往吉翁·戴昆曾说过,只有来到宇宙的人才能迈向革新。指的也就是人类适应了环境,并得到进化的新面貌……新人类。对于将过剩的人口放逐到宇宙,自己则留在地球居住的特权阶级分子来说,这种想法就像是在颠覆本身的立场。所以他们镇压了吉翁主义,以及成为其祥地的sIDe3。”
人影再度摇曳,并在虚空中化成了弗尔·伏朗托的面具。讲述现实的冷酷声音搅乱了巴纳吉的思绪。
“吉翁公国在长达一年的战争中落败了。但是这助长了联邦政府的声势,使得政策日益扩张。为了斩断联邦的锁链,实现宇宙居民的独立自治,我们应该——”
巴纳吉能理解这番话。他也觉得这是正确的。不过,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还有欠思考呢?巴纳吉感觉到一股焦虑,他认为越是坚持这种说词,反而越容易跟可能性渐行渐远。这种脑袋碰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断定祈愿将会仅止于祈愿,可能性也永远只是可能性而已的声音,让人感到如此冷漠呢?
是否实际存在并不是问题。藉由相信的心来培育茁壮,并且对显示造成影响的例子也是存在的。独角兽,可能性之兽。我,还有我们,都希望能看见等在未来的事物。怀抱着人类将会迈向革新的可能性,我想看见这阵“声音”的主人所指出的未来——
扑通、扑通、扑通。零零散散的记忆、话语的片段出的阵阵脉动,并且逐渐将以往没有接通的神经联系起来。沉睡在“独角兽”里头的某种东西感应到这份联系,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便从装甲的缝隙中冒了出来。扑通、扑通……有力,而又规则地,像是流通于人体的血液那样。也像是被赋予知性与血液者的体温受到增幅,正要将热度扩展至无边无际的时间与空间那样……
刹那间。
时空中的一点萌生出的某股冰冷而锐利的“气息”,使得脉动的声音云消雾散。巴纳吉睁开眼,并且将全景式萤幕的影像纳入现实的视野中。
残破荒废的废墟那端,在地球扩展成一条水平线的轮廓上,有股压迫身心的“气息”正在凝形聚集。那是从黑暗中逼进而来的“气息”,也是为了加害他人才出现的“气息”。如此察觉的身体擅自动作起来,巴纳吉重新握紧操纵杆。原本静止不动的“独角兽”在这时抬起了头,独角的剑型天线也猛然举起。精神感应框架从装甲缝隙中迸出的光辉消散而去,只见白皑的机械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中打了哆嗦。
“虽然我不属于任何宗教,不过也不是无神论者。我相信为了迈向更高的境界、为了给自己戒律,在自己心中设定更高层次的存在,正是人类健全精神活动的表现。”
巴纳吉闪电般动作的四肢立刻握紧操纵杆,并且一脚踩下脚踏板。背部与脚部的主推进器一起点燃喷,突然开始前进的“独角兽”就那么冲出了“拉普拉斯”的残骸。从正面扑来的g力逼得塔克萨放低身子,就连重整姿势的时间也没有,整个人被压在辅助席上。
“巴纳吉……!?”
“有某种东西要过来了。对方的目标是拟·阿卡马。”
撇下这句话之后,巴纳吉毫不犹豫地将脸转向前方。塔克萨则是审视起萤幕显示板,迅地将所有计量器的数值确认了一遍。朝着与“拉普拉斯”运行方向相反的方位,“独角兽”喷燃推进器,一口气抵消了之前蓄积在身上的公转动能,然后又在贴近大气层的高度中转而采取加,逐步推进至让机体重新回到赤道轨道的航线上。虽说这是完全得依靠高推力的推进器的卤莽动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也不能否认这是在充分掌握到机体的性能之后才能办到的巧妙操作。
画面上一个警示标志也没有,各系统也正常地在运作中。第一任相的演讲到目前都没有停止,无线电讯也仍持续着,不过,足供怀疑驾驶员是否意识情形的要素却一个都没有。“……不要紧吗?”塔克萨窥伺起巴纳吉的脸。雷达上没有未确认机体的反应,映照于全景式萤幕的宇宙正一片死寂。“我不知道,或许会来不及。”如此回应的巴纳吉则是动也不动地将目光放在应该有“拟·阿卡马”停驻的虚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的身体状况,你刚才……”
刚才你曾经失去意识——不对,该说是你的意识曾经徜徉在外吗?没办法马上找到能够形容的词汇,塔克萨把语塞的脸从巴纳吉面前别开了。从演讲开始播放没过多久,巴纳吉就好像被吸走灵魂似的,变得毫无反应,同时,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也开始充盈于驾驶舱。尽管没有任何让雷达出现反应的敌人,启动nTD的机体仍旧显示出“变身”的征兆。简直就像是感应到生在巴纳吉身上的变异,而产生同步共鸣那般。
是机体的精神感应装置对驾驶员产生了作用?或是驾驶员的感应波启动了系统?不管怎样,如今nTD已经沉默,“独角兽”则是在独角的状态下滑翔于低轨道上。明明再过一会就能搞懂些什么的。咬着嘴唇,塔克萨回头望向早已看不见的“拉普拉斯”,这时他听到美寻少尉的声音宣告:“舰桥呼叫Ms部队各机体。”
“立刻放弃现在的任务,返航至母舰。目前已侦测到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反应。敌对性散布的可能性极大。在此重复……”
塔克萨讶然地将脸转回正面。和航道管理卫星进行连线的雷达画面冒出了杂讯,传达出电波开始受到妨碍的事实。无线电的杂音也变得更为严重,康洛伊等人呼喊着什么的声音显得越来越远。只剩“拟·阿卡马”传来的雷射通讯仍然健在,其他回路的收讯等级全部降了下来;至于各感应器的有效半径,也正逐步切换为米诺夫斯基粒子干扰下的受限状态。
就在几秒钟前,一切还是正常的。这家伙在米诺夫斯基粒子散布过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敌人的存在了吗?抱着些许悚然的情绪,凝视起巴纳吉侧脸的塔克萨,又为敲进耳里的“他们出现了……!”这股叫声,心脏猛然一跳。
巴纳吉动也不动的眼睛直直望向一点,并且微微眯了起来,全身迸出一股杀气。在感应器有效半径外的遥遥彼端,“拟·阿卡马”的位置是可以从雷射讯号中判断出来,但是这家伙所辨别到的敌人,似乎存在于比那还好远的位置。“你感觉得出数量吗?”塔地萨用半信半疑的心情体温。巴纳吉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他:“有一架……不,不对。在后面还躲着另一支独自行动的部队。”
“你说在后面……?”
这回塔克萨真的愣住了。明知没有用,塔克萨还是跟着巴纳吉的视线望了过去,注视着cg描绘的深蓝色虚空,他重新体会到一股有些阴森的感触,然后把视线转回身边的那张侧脸上。
据说即使隔着Ms的装甲,新人类也能感应到敌人的气息,并且在预测出对方动向的情况下应战。塔克萨没有意思要否定第六感的存在,也亲身体验过精神感应兵器的威胁性,可是,如果要问他,这种简直跟怪物一样的人种是否真的存在的话……塔克萨打算列举出论证来否定,却举不下去而转过头,看到粉红色的光轴在黑暗中疾驰。
回绕于赤道轨道的“拟·阿卡马”后方,有道光芒从虚空中的一点延伸而来,掠过了“独角兽”旁边,然后被显露夜晚容貌的地球逐步吸入。那是MegA粒子炮的光芒……但是它狙击的目标并不是“拟·阿卡马”。接二连三飞来的亚光敌弹,都瞄准着运行于两极轨道的“拉普拉斯”残害。说得精确一点,就是敌方正从感应圈外进行长距离射击,狙击着停留于该处的“拟·阿卡马”Ms部队。
即使不知道各架Ms的位置,也可以先对保持固定度的“拉普拉斯”残害位置预测,所以,要将光束射向残骸的周遭并非难事。从撤退命令下来只过了十秒余,康洛伊等人应该还留在残骸周围,正准备计算如何变更轨道才对。“目标是Ms部队……对方打算孤立拟·阿卡马是吗?”塔克萨沉吟,接着重新望向巴纳吉的脸。最先判别出敌方位置的巴纳吉,这时则是将目光朝向正面,一动也不动;就连掠过身旁飞去的光束,都没让他露出战栗的迹象。
要是变更轨道的时机再慢一点,“独角兽”将被这阵长距离炮击所波及,结果便会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上被人绊住脚步。这家伙果然看得见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已经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了,塔克萨将视线转向光束飞来的方位。塔克萨依然无法察觉到敌人的气息,他对自己感到焦躁,甚至还想对持续播放的演讲声骂粗话。
“在西元的时代,这些以神谕的形式受人传诵。就算不举摩西所受十诫的例子,各个宗教也都有教导人要如何活着、又该如何面对世界的交易流传,这些不被当成人类的话语,而被视为人与神的契约。”
压抑住出力,并将充电时间设定为最短的光束炮光轴,看起来就像是抓花地球夜晚面容的纤细利爪。在残像散去的同时,又有新的光束疾驰而来,为“拉普拉斯”残骸所在的空间刻划下丝线般的抓伤。以三架“吉拉·祖鲁”来说,可以交替做到约隔五秒的射击间隔已算高竿了。虽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中,对于三开在残骸周围的Ms部队而言,这样的这样的攻击已足以造成威胁。
奇波亚的部队确实有绊住敌人的脚步。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遭遇任何抵抗,贾尔·张再度对“葛兰雪”的雷达感应圈进行确认,然后扬起嘴角。
“没想到,我竟然会让吉翁的人帮自己做掩护……”
而且,自己要攻击的目标还是联邦宇宙军的战舰。一面认为事情很是诡异,贾尔在放大的视窗中注视“拟·阿卡马”的舰体。由于预测位置的标示和cg影像是重叠的,即使是在感应器圈外,仍然可以确认到舰体的形状。失去了左舷的投射甲板,“拟造木马”漂浮在赤道上空的模样,宛如一座欠缺左前脚的狮身人面像——那是一艘与过去的“白色基地”极为类似的Ms母舰。看着如今连一道对空炮火都射不出来的白皑舰体,贾尔先是确认反米诺夫斯基雷达的云做状况良好,跟着便慎重地抑止了“艾萨克”的度。在度减缓的同时,机体也调降了高度,搭上接触轨道的“艾萨克”每分每秒,都在逐步接近“拟·阿卡马”。在没有导电性物质的宇宙空间中,从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分布浓度以及扩散状况,就可以推敲出散布来源的位置。负责完成这项任务的,就是米诺夫斯基雷达,只要用了这个,要在米诺夫斯基粒子的汪洋中捞出敌人的方位,并且施于先制攻击是有可能的;不过,电子装备的效能,同样也可藉电子方面的手段扼杀。在电子战方面受到强化的这架“艾萨克”上头,就有为此所准备的装备。现在“拟·阿卡马”的米诺夫斯基雷达,正因为侦测到毫无章法的扩散模式而混乱着,就连“葛兰雪”方位都掌握不到。趁此空隙,贾尔将会逼近到光学感应器能侦测的极限距离内,一气呵成地向对方动手。和现今通用的Ms相比,“艾萨克”的机动性以及电机出力都明显低上许多,但如果是在彼此能目测到对方的距离下,要分胜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只要能在敌人蚕册不到的情况下先接近就行了。
“我对军方是没有仇恨……不过这笔帐还是得算。”
以夜晚的地球为背景,摄影机实际拍到了变成丁点大小的白皑舰体。贾尔碰触武器管制装置的面板,让通称萨克机枪改的实弹武器预备在能够进行即时射击的位置。开火之后,自己的位置也会敌方所察觉,并因此遭受集中炮火。就在贾尔要扣下先制攻击的扳机,替秒单位的作战程序开头的时候。忽然,他眼前的全景式萤幕染成全白,受激烈震荡的驾驶舱也咯叽作响地出哀嚎。
“怎么回事……?”
光束的飞散粒子命中了“艾萨克”的外部装甲,让驾驶舱连续出像是被小石头砸到的声音。贾尔协调机体的姿势,并将机枪强口指向了光束飞来的方向。那并不是从“拟·阿卡马”出的炮击。有敌人从别的方位射击出高出力的光束。“艾萨克”不慌不忙地朝左右转动单眼,当感应器捕捉到正有机影从脚边的地球急接近而来,经过修正的敌人踪影,便与“有资料吻合”的讯息一起放大投影了出来。
“原来是独角兽啊……”
特征明显的独角纯白机体,握起装备有麦格农弹匣的专用光束步枪,随即从正下方冲撞而来。贾尔反射性地扣下扳机,并采取了回避行动。萨克机枪改的枪口冒出火花,以五中有一法的比率安排在里头的曳光弹,当下便拉起了一条黄色的火线。“独角兽”像是早有防备地躲过这阵攻击,跟着又以光束步枪射击了一次。单位与普通步枪大相径庭的MegA粒子弹将虚空撕裂,一道豪光交织成的瀑布,就在距离“艾萨克”三公里不到的空间流泄而去。非三粒子的暴雨再度倾注在“艾萨克”的机体上,说时迟那时快,报告损伤的视窗已经在萤幕上打开。
遭高热粒子喷洒的装甲变得千疮百孔,右膝关节的力场内燃机职责亮起无法复原的标示。对方应该是被长距离射击压制着才对,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绕到这里?贾尔确认了机动力瞬时减半的“艾萨克”现况,他咬着唇,瞪起眼前的独角机体。
对于参与过开的贾尔来说,来者优越的机动性,以及装备的威力他都很清楚。在“独角兽”眼中,自己这架动作迟缓的旧世代Ms根本和稻草人没两眼。下次射击的时候就会被宰——贾尔对这样的预感毫无怀疑,做好觉悟等待第三次射的光芒,但“独角兽”却保持在与“艾萨克”面对面的态势,并未放射出光束。
尽管已经在绝佳的射线上捕捉到敌人,白色机体却像是带有迷惑地垂下了步枪的枪口。这般举动,简直就像在施舍逃离的机会给敌人一样,对方不可能是正常的驾驶员。坐在上头的果然是那个人吗?直觉地感受到这点,贾尔满脑袋窜上一股热潮,他使力将机枪的扳机扣到底。
巨大的空弹壳随即弹出,连射出的一百二十公厘子弹朝着“独角兽”延伸出一条光的火线。虽然“独角兽”调降高度闪开了这阵攻击,却还是没打算应战。一个劲儿地以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进行回避连动,失去杀气机体数度挡在“艾萨克”面前,只求纠缠住对方,就是不肯让对方前往母舰的方向。只要有心甩开还是能突围——但自己面对的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对象。贾尔明白自己将要做一项预定外的行动,而且是可能让整个计划泡汤的愚蠢行为,却还是让“艾萨克”的左腕拔出了光剑。
不介意机体会因此脱离与“拟·阿卡马”接触的轨道,贾尔点燃推进器,减缓了“艾萨克”的度。受重力牵引的机体高度开始下降,一口气缩短了与“独角兽”的相对距离,霎时间,贾尔掌握机会让“艾萨克”挥下光剑。
才从手腕侧面的收容柜拔出剑柄,“独角兽”也让光剑振而出。两者的光刃冲突,让现场涌现火花的闪光。设法稳住差点被弹开的机体,贾尔使尽全身力气叫出声:“巴纳吉·林克斯!”
“你这是什么战斗方式?可以击坠敌人时,就要把对方击坠。你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什么……?”充满疑惑的声音在接触回路响起。没有错。贾尔也隐约听到了第一任相的改历宣言。拉普拉斯程式似乎正顺利地在消化预定中的程序。确认此事的瞬间,贾尔体会到某种意料外的充实感,同时继续向巴纳吉喊话:“你有你该做的事!”
“你必须看清盒子的真面目,想出更好的使用方法才行。这就是将独角兽托付给你的令尊,要你完成的遗志。”
“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都无所谓。你一定要活下来,并且继承令尊的遗志。我看得出来,你有办到这些事的才能。”
如果不是这样,“独角兽”就不可能在这个时机离开“拉普拉斯”的残骸,而且还挡在自己的面前。这正是老天安排好的——所有人、事、物都到了该到的定位。怀抱这不满一秒钟的感慨,贾尔扫掉“独角兽”只懂蛮力硬拼的光剑,跟着让“艾萨克”脱离了对方身边。随着巴纳吉叫道“等等!”的声音传来,第一任相演讲的声音也随即远去了。
贾尔撤下伪装气球,暂且使出牵制的手段后,让机体重新回到与“拟·阿卡马”接触的轨道。要是对方从自己背后进行射击的话,那也无妨。贾尔相信自己已经遇到了能够托付后事的对象,苟且偷生的日子,就到此为止吧。贾尔数秒前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理。他露出苦笑,并打开节流阀,试图鞭策垂死不活的“艾萨克”离开现场。
“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人生。活下去吧,巴纳吉·林克斯。这也是为了完成令尊的遗志。”
载着自言自语的贾尔,“艾萨克”点亮了推进器的火光。“拟·阿卡马”开始射对空火线,杀到眼前的机枪弹光线,就那么包住了死命猛冲的“艾萨克”机体。
“而现在,我们即将与神的世纪告别,迎接更新契约的时刻。这一次不是与身为越者的神,而是与我们内在的神——与我们心中想迈向更高境界的心灵对话。宇宙世纪的契约之盒,应是由我们全人类总体意识而生的。”
以光剑劈开胀成Ms大小的伪装气球后,“独角兽”将步枪的准星瞄向了敌机。巴纳吉微微扣下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而带着像是帽子的巨大整流罩的敌机背影,一瞬间却重叠在“拟·阿卡马”的轴线上,于是,巴纳吉立刻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了。
现在的相对位置会让光束射中“拟·阿卡马”。巴纳吉一方面砸舌,一方面也对因为可以不必开火而松了一口气的内心不解。“拟·阿卡马,你们确认到了吗?”此时塔克萨呼叫的声音,又让他慌张地握起了操纵杆。
“一点钟方向,正四十七度,有敌机正在接近你们。赶快迎击。”
不等战舰回应,塔克萨便将锐利的目光投注到巴纳吉身上。别过视线,巴纳吉打算踩下脚塔板,但一声“住手”,让他连忙操作机体留住了脚步。
“现在靠近的话,会被拟·阿卡马的弹幕波及。你去警戒后方的敌人吧!”
塔克萨的声音很僵硬。反刍了一瞬间生过的事,这样的反应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巴纳吉从萤幕上注视起射着针一般对空火线的“拟·阿卡马”。接触火线的伪装气球陆陆续续爆开,就在这当下,身份不名的敌机正单枪匹马地朝着母舰袭击而去。若说是新吉翁的驾驶员,对方对巴纳吉的事情未免也了解得太多了。难道是与毕斯特财团有关系的人吗?可是这样的话,那个人没有道理会坐在“带袖的”机体上啊——
“刚才……他提到了你父亲对吧。”
没将目光从穿梭于集中炮火的敌机挪开,塔克萨喃喃说道。巴纳吉则无法克制住自己抖的肩膀。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
像是带有声音的闪光在萤幕那端绽放而开,掩盖了塔克萨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巴纳吉和塔克萨一起望向闪光出的方位,他们看见了朝着“拟·阿卡马”冲去的敌机被火焰包覆住的光景。
为无数的对空火线笼罩,变成一团火球的敌机仍继续在前进。“是豁出去了吗……?”
塔克萨这么低语的脸,随即就被光球膨的光芒掩盖掉。全身中弹的敌机从内侧连续引爆,就在靠近战舰的位置炸得七零八落。即使连防眩遮光罩也无法完全抵消的强光占满了驾驶舱,巴纳吉不禁眯起了眼睛。
背部的燃料槽弹开来之后,不成人型的敌机逐步被爆炸的光芒吞没了。那团热源瞬时为真空所冷却,跟着便化作一阵青白色的废气,并且让炸成粉碎的碎块飘到“拟·阿卡马”的周围。只有扭曲的整流罩残骸留下了机体原本的形影,也没看到逃生用的弹射舱被射出的形迹。塔克萨低语“竟然做这种蠢事……”的声音和演讲声混在一起,巴纳吉则是凝视着映照在放大视窗的“拟·阿卡马”。看来母舰与接舷中的太空梭都没事,在视野中纳入双方的船体后,巴纳吉将手放在甩不去沉重感触的胸口。
敌方的长距离炮击还持续着。即使眼前的状态理所当然地不能让人放下心来,胸口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刚才的爆炸,以及飘散的碎片都很不实际。巴纳吉接的那名驾驶员所出的锐利“气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失。怀抱着这股毫无来由的确信,他将目光转向彼端的虚空。在长距离炮击的光条此起彼落的那端巴纳吉感觉到有另一股“气息”正在蓄势待。
“如同大家知道的,将相官邸设在地球轨道上的太空站,曾引起许多议论。从交通以及警备的观点来说,这不是个理想的选择。不过,我们即将迈入宇宙世纪。”
透过战斗舰桥的主萤幕即使是用肉眼,也能确认到那阵爆炸的光芒。背对着为黑夜所笼罩的地球,针尖般的光芒点燃了一瞬的灯火。
“客人的雷射讯号中断了,是在靠近拟造木马的位置中断的。”
坐在操舵席的布拉特一面回头,一面向辛尼曼做出报告。眼神中透露出“正如预期”的辛尼曼微微点头,然后以麦克风号令:“好,要奇波亚的部队到前面。”
“和太空梭接在一起的拟造木马是开不快的。要他们尽可能地去搅乱。过二十分钟之后再出撤退讯号。”
“了解。就期待客人的表现吧。”
才刚回答,位于“葛兰雪”前方的奇波亚便让“吉拉·祖鲁”抖动身子,将光束炮连同能源组件一起卸了下来。要贴近敌舰进行声东击西的话,威力强但不好使唤的光束炮并不适合带去。只要用标准装备的光束机枪就够了。另外两架“吉拉·祖鲁”也学奇波亚的座机,放开了手中的光束炮。将这些过程看在眼里,辛尼曼重复讲出身为指挥官的叮咛:“别勉强哪。”
“即使把狩猎人类部队的Ms算在战力之外,新型可变机种的性能仍然不可小觑。钢弹的动作似乎也比原先想像的还要快。”
在攻击开始的前一刻,“独角兽”就已离开“拉普拉斯”的残骸,还为“拟造木马”进行了直接掩护。这是单纯的偶然,还是驾驶员有察觉攻击的征兆?奇波亚也出若有深意的声音道:“毕竟对方似乎是个知觉敏锐的小鬼。”
“我们家的小鬼头也很中意他的样子。有机会的话,要不要把他连钢弹一起挖角过来呢?”
“别太贪心了。感应监视器可以从旁接收到拉普拉斯程式的咨讯。现在要把救出玛丽坦当成第一要务。”
辛尼曼背对着脑里浮现的巴纳吉·林克斯的眼睛,驳回了奇波亚的意见。在旁的布拉特也插嘴说:“船长说的没错。要帮葛兰雪的话,你的技术是最好的。可别放了不必要的感情进去,自己先翘鞭子唷!”夹杂着苦笑,奇波亚回答:“了解。”
“奇波亚小队,要突击了!”
三架“吉拉·祖鲁”一起点燃推进器,逐步靠向与“拟造木马”接触的轨道。不等三道喷射的火光从视野中消失,辛尼曼便把视线挪到在索敌萤幕中移动的“独角兽”标示。事态变成这样,没有武装的“葛兰雪”已经帮不上其他忙了。要迷你Ms挥手完奇波亚小队卸下的光束炮之后,辛尼曼能做的,就只有透过主萤幕评估前线的战况而已。虽说如此,各式感应器都已经被米诺夫斯基粒子所妨碍,所以他顶多只能看着我放机体的雷射讯号来臆测远方的战况,再没有其他事情,比这更容易对精神卫生产生负面影响了。至少,藉由感应监视器还可以探查到“独角兽”的动作,这一点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根本来说,感应监视器所能传诵的资讯,本来就不只“独角兽”的位置而已。辛尼曼从刚才,便一直在倾听舰桥持续播放出的演讲声。自上午零时开始的这场演讲——透过感应监视器就连“葛兰雪”都有接收到“独角兽”送出的,联邦政府第一任相的声音。尽管nTD并未启动,感应监视器之所以会开始探查“独角兽”的举动,肯定就是对这阵“声音”产生了反应没错。
感应监视器使用的通讯波,是可以让米诺夫斯基粒子产生震动的感应波,所以即使相对距离长达一千公里以上,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这阵“声音”,不过,能听见并非就是好事。对于咕哝出“感觉真阴森哪”的布拉特,辛尼曼并未做出反驳,他将苦闷的目光转向操舵席。
“能告诉我们位置是很好,可是这怎么听都很碍耳。该不会等演讲放完之后就没了吧?”
“感应监视器有出现反映,表示拉普拉司程式的确有在运作,但……”
一面回答,辛尼曼看向开启在主萤幕上的感应监视器视窗。显示在上头的,只有音讯资料的接受态而已,拉普拉斯程式并无提示其他新情报的征兆。辛尼曼打算抚摩下巴的胡须,手指却撞到太空衣的头盔,他喷出一段鼻息,然后重新将腰杆坐回到船长席上。虽然这段改历宣言他在学校和电视上有听过几次,之前倒是没这么认真地去听全文的内容。“是要我们解析这段音讯的资料吗?”布拉特问。一边答了句“我不知道”,辛尼曼轻轻甩起头,他将带有碍事性的众多言语赶到意识之外。
“现在还没有探测到nTD启动的讯号,说不定在演讲结束之后,会有什么讯息隐藏在——”
“接受到雷射讯号!”盛员如此报告的声音,掩盖掉辛尼曼之后要出口的话。布拉特立刻在位子上坐正,并出声音确认:“是从留露拉来的吗?”辛尼曼则望向了坐在航术士席的乘员后脑勺。
“不,不是的。这个讯号是……”
对方有口难言的回答声,使得辛尼曼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凉了半截。时刻是上午零是十二分,比起预定的时间要早了三十分钟,但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与船内进行通讯的,再没有其他人了。辛尼曼将应对的职责交给布拉特,自己则凝视起主萤幕。在广阔无际的茫茫黑暗中,有股桀骜不驯的重压闯进了这个费解的战场——
“弗尔·伏朗托大驾光临了吗……”
“我认为有些事一定要亲身处于地球与宇宙间才能够体会,因此用相权限促成了这个决定。而要在西元最后一天,于改历仪式一同表宇宙世纪宪章,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