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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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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只提示出最低限度话语的广播,让脸色改变的蕾亚姆低喃出口:“工作艇﹖”在这块或许已经有敌方巡逻艇出没的宙域里,没想到会有友军若无其事地过来接触。“在这种时候……﹗”分不出是否比低喃还早,奥特踹地板让身体飘向动力室门口。一口气通过砲?基部的联络通路,奥特离开从舰底突出的级MegA粒子砲区块。只要回到舰内,通往舰内的电梯就近在眼前了。

电梯门才一打开,蕾亚姆就用着不落人后的度冲进了舰桥。一边用手制止就要站起身的美寻少尉,奥特声:“是哪里的船﹖”

“是。识别码显示是所属于阿拉斯加的工作艇,不过……”

用手放在耳机组上的美寻,将不自然地模煳了话锋的脸朝向通讯监控台的方向。萤幕上满佈杂讯,无法看见通讯对象的脸。就在奥特皱起眉头时,“美寻少尉,妳听得到吧﹖”一道听过的声音从音箱传出,让他吸进鼻腔的一口气变得吐不出来。

“我们这边没有多余的推进燃料了。快点允许我们着舰。狸猫老爹不在那里吗﹖”

一句狸猫,让舰桥的全员将视线集中到了奥特身上。果然没错。没有舰长能够全部记得三百名余乘员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奥特听过。用咳嗽带过这阵脱线的空气,并将说道“你是谁﹖是我们的乘员吗﹖”的蕾亚姆搁在一旁,奥特握起监控台上的麦克风。

“接近中的工作艇,这里是拟?阿卡马的狸猫老爹。请表明乘员的官职姓名。”

停顿了两、三秒的难堪间隔,音箱的声音如此答道:“是﹗我是所属于拟?阿卡马Ms部队的利迪?马瑟维斯少尉。”数天前才在舰长室面对面的“少爷”脸孔明瞭地浮现于脑海,让奥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是利迪少尉……﹖”和这么低喃的蕾亚姆照过面之后,奥特将无法聚焦的目光转向仅有杂讯的通讯萤幕。

“现在我正与两名民众朝拟?阿卡马接近。望您派下着舰许可。”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斯加出了什么状况﹖”

“我并没有接受到阿拉斯加的指示,而是在本身独断下回来拟?阿卡马的。”

舰桥的空气骚动起来。奥特迅按住麦克风,质问美寻道:“与阿拉斯加能通讯吗﹖”“没有办法。如果不离开暗礁宙域是不行的。”一边将立刻传来的回答听进耳,奥特从面面的航术萤幕确认起战舰目前的位置。

要是相信参谋本部送来的情报的话,距离帛琉的警戒宙域只剩两万公尺不到的直线距离。如果在这个阶段离开暗礁宙域,恐怕会被敌方的巡逻艇揪住。看了捕捉于感应器画面上的工作艇船影,奥特作出对方是明知故犯的结论,并向麦克风声道:“你为什么跑回来﹖”

“我是拟?阿卡马队的驾驶员,因为想和战舰共存亡,就跑回来了。”

“这是违反军令的。你应该明白吧﹖”

“我做好觉悟了。关于同行的两名民众,则是考量到就这样将他们交给参谋本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才擅自将他们带了过来。”

“他说会有生命危险……”这么低语出来,美寻看向奥特。毕竟是已深知军方机密的民众,参谋本部没道理会爽快地让他们回家。即使有想过是可能的事,却也无法轻易对其肯定,使奥特尴尬地别过了美寻的视线。代替对疑问的回应,奥特与蕾亚姆知会过眼神,短短交代道:“允许他们着舰”,便将麦克风交给了美寻。

奥特刻意不去看美寻带着疑惑接下麦克风的脸。“接近中的工作艇,本舰允许你们着舰。请配合相对度,听从甲板管理者的指示,由后方进入本舰。”背对美寻如此接话的声音,奥特再度仰望感应器画面。不管“拟?阿卡马”能不能存活下来,利迪少尉的军旅生涯绝对会因此结束。居然干下这种冲动的事……尽管也可以这么说,但要用那样小的工作艇甩开“阿拉斯加”的追查,并通尽是垃圾的暗礁宙域追来,需要的毅力绝非等闲,是什么事情促使他这样做的疑念开始在奥特脑里闪烁开来。

只要是确保两名民众的安全的话,挑到作战前的“拟?阿卡马”的想法是很奇怪的。从利迪说想要与这艘舰共存亡的说词来看,他知道现在开始要进行的作战有多危险。算计好封锁通讯的时机才接触而来的狡猾也有其道理,可以知道这不是在一时激情驱策下所会作出的事——随着定不下主意的思考开始运作起来,面对航海长开口问:“这样好吗﹖”奥特在回答时显得有些词穷。蕾亚姆代替奥特站到前头,说道:

“距离作战开始不到六小时。现在也没办法再把他们赶回去了吧。要警卫队对工作艇实施盘检。”

蕾亚姆“舰长”随后补上的认可,让航海长露出信服的模样转回监控台。只要直接问本人就好,对蕾亚姆这么说着的眼神不作声地点过头后,奥特看向手錶。

上什九点七分。离第一阶段作战开始的十五点,的确不六个小时。要将这椿事看成吉兆,还是……

按下启动开关后,电力流通的低沉声音晃动起机械的外壳,有年份的马达声势浩大地运转起来了。同时输送带开始运作,粉碎器的齿轮也喀啦喀啦地出状况良好的启动声。

“好厉害﹗”“动起来了﹗”将孩子们的欢唿声置之一边,提克威将放进手推车的石块倒到了输送带上。大量拳头大的石头,先会经过粉碎装置碾碎成粉尘状,之后再被涂有专用润滑油的输送带运送到洗净装置,接受喷射水流的洗礼。由于矿物会吸咐住专用润滑油,便不会被流给喷开,只有多余的石头碎屑会在这里被剔除掉。筛选过的矿物会在这个机制下逐批被运送出去,倒进位于输送带终点的袋子中。

由于这机器是设置在奇波亚家后方,一个连车库大小也不到的作业场所里头,所以绝对无法称得上是大规模的机器。尽管可以採取到的矿物量明显地只能挣些蝇头小利,对于提克威等人来讲,还是一台支撑家计的重要机器吧。“你是怎么做的﹖”朝着兴奋问道的二儿子,巴纳吉一边回答:”齿轮上积了油垢,我只是把油垢清掉了而已啊﹗”一边关上了筛选装置的维修盖。当巴纳吉一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起汗水时,四岁的小女儿便指着他笑说:“脸都变黑麻麻了﹗”

摸在黏搭搭的脸颊上,巴纳吉才注意到手巾早被油垢弄得脏兮兮了。像是不自觉地笑出来的奇波亚太太说道:“你帮了大忙呢﹗”并把新毛巾交给了巴纳吉。

“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之前虽然有拜託我老公来修理,但他偶尔回来也都得去开会忙东忙西的……提克威,你要和巴纳吉哥哥好好学,就算爸爸不在也要能自己修好才行喔。”

“我知道。已经都看过、记住了啦。”

一屁股坐在王斗装的机油罐上的提克威,用闹脾气的声音回答。没道理让俘虏来教自己……与其这么解释提克威闹脾气的理由,不如说他这个年纪,正是会无条件地反抗把自己当子孩对待的人。不知不觉露出笑容的巴纳吉,暂时先关掉了机器的电源。“我跟你说,妈妈就是用这个,来分可以用的石头和不能用的石头喔﹗”一面摸着绕在自己身旁说明的小女儿的头,巴纳吉隔着工作场的屋檐仰望起天空。透过褐色云朵照下来的光线,是他来到这里第二天之后已经看惯的“帛琉”的人工太阳光。

白天时,大部分的男人会出门去採掘场,女人们则是费心于在家庭工厂筛选矿石,或制作螺丝等等的工作上。正式的矿业厂商则设置于“帛琉”的外部,而且是从精炼到铸造都一手包办,所以家庭工厂的产量在全体生产量中占得不过是微乎其徽的比率而已。居住区储石场里的石头——也就是同时为巨大潜盾机的居住区圆筒,在还有运作时所挖掘出来的石头——搬运出去后,因为工作的内容就是得从这些无用的碎屑中百中选一,性质上终究只是忙得多却赚得少的“家庭手工”而已。这和“工业七号”的自动化系统比起来,效率非常低落,而机械设备也老旧到令人回想起中世纪时代的程度,但把这样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并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正是“帛琉”的居民。然后比起帮忙修理机器更无其他打时间的事好做,就是当下巴纳吉所面临的现实。

玛莉妲和奇波亚出了门,而子孩们也得上学的话,陪伴被独自留下的俘虏的,就只剩想打也打不完的时间而已。无所事事地在奇波亚家周围开绕后,巴纳吉现到故障的筛选装置,便自告奋勇地为再希望修好不过的奇波亚太太修理了。借来据说从奇波亚祖父那代就一直用下来的一套工具,巴纳吉和可说是古董品的筛选装置搏斗了半天有余。比起一个人闷闷不乐要好得多——虽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劳动而已,但像这样听到筛选装置重获生命的声音,又被从学校回来的孩子们的欢唿声簇拥的话,巴纳吉不得不承认自己正体验着一股未知的充实感。

不管对方是谁,受到别人感谢时的心情并不坏。可以实际感受到自己正帮上别人忙的这项工作,对现在的巴纳吉来说是赖以苟活的一丝希望。工作期间不用去想多余的事情,能够尽情投入在眼前的作业里头。这之后自己会如何、自己到底又在做些什么——也不必为这些无益的不安所烦。要说是逃避现实的话的确也就是如此,但活动身体、留下汗水,确实能让精神安定下来。像个修行的僧侣一样,沉迷了几个小时在学校时并未认真作过的机器修理上——或者,这就是去依赖某种事物的行为吗﹖想起在洞窟教会里看到的玛莉妲脸孔,而将眼光落到被油弄脏的手掌上的巴纳吉,因为提克威说道“像这种事,你是在哪学的﹖”的声音而抬起了头。

“学校啊。亚纳海姆工业专科学校。那里是学习怎么照顾机器的地方。”

“工纳海姆的话我知道。是制造Ms的公司对吧﹖爸爸搭乘的吉拉?祖鲁和上校的新安州也是亚纳海姆做的。”

一边将玩具滑翔机朝向天空,提克威带有自满地说。将上校这个词音和戴面具的脸孔重合到了一起,巴纳吉回问:“你说新安州,是那架红色的Ms吗﹖”

“嗯,但是外面说新吉翁把那抢走的传言是骗人的。只是亚纳海姆公司不希望自己协助新吉翁的事情穿帮,才会说是被偷的。”

“……喔——”

巴纳吉没其他的方法可以回答。不让他有咀嚼这段话的空闲,提克威试探地问着:“我也可以去那间学校吗﹖”的声音又跟着传来。

“那当然……你想去啊﹖”

“嗯。只要对机器熟悉的话,新吉翁军就会愿意用我了吧﹖”

“可是,如果连你也加入军队的话,就没有人可以帮你妈妈了喔。”

“你真笨。就是为了帮妈妈我才要加入军队啊。大家也都在说,只靠矿山的工作已经吃不了饭了。我爸爸也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事情……”

闭紧嘴唇,提克威就像是丢石头一样地把滑翔机射了出去。被孩子固有的不安与愤慨所掷出,搭不上风头的滑翔机直条条地摔到了前庭。检起那象徵着人力飞行器的玩具,“你好伟大呢,提克威。”再三深深体会到自己无知的巴纳吉就这样背对着对方说了出口。虽然自己并没有能够用大人语气说话的立场,但也没有其他话语可以抒这股来路不明的自卑感了。

“不过,不知道不能停下来呢﹖”

“停下来什么﹖”

“战争啊。不管是你的爸爸,还是玛莉妲,都不是喜欢才去打仗的吧﹖就这样打到惨兮兮的,两方面都已经吃够苦头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差不多该停下来的时候了。”

“你是叫我们要投降吗﹖”这么说着的提克威,表情开始险恶起来。尽管自觉到自己又说了多余的话,巴纳吉还是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说要分谁输谁赢啦。”

“我想说的是,能不能彼此各退一步,好好来相处的话就好了。”

接不上更多话,巴纳吉将目光落到了滑翔机上。有着像米妮瓦那样能思考的领导者,又有像玛莉妲这样能自律的军人。明明光靠这些人好像就可以让战争停下来了,现实却迫着要提克威这样的子孩去考虑加入战斗,让状况永永远远地轮迴下去。要说这就是现实的话。巴纳吉除了承认自己的无知并引以为耻之外,已经别无他法。难道这就是辛尼曼所说的“学些事情”吗﹖了解过现况,并只为适应现况而学的知识终究不过是知识而已。可以思量那以后的事,并拥有影响现况力量的才是最原来的“智慧”,而学习则是将思考的素材融入体内的这段作业。

越现在的力量、可能性——不熟识的记忆让太阳穴脉动起来,巴纳吉看起了提克威的脸。用着有些疑惑的样子回望过巴纳吉之后,开始晃起从油罐伸下来的脚,提克威说道:“……我不是很懂就是了”,并将手摸向自己缩起来的头上。

“但是啊,如果没有战争的话,爸爸他们也会失去工作喔。其他没有工作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在想,这样会不会更伤脑筋哪﹖”

“你那样说……”

这次真的无话可答了。这就是处于事态之内与事态之外的人想法上的差异——不对,巴纳吉认为这只是没有为人着想的知识遭现实粉碎了而已,他将视线从提克威身上挪开。有一种论调说,仅为知识的知识是不会拥有力量的,眼前的状况肯定也是这种说法的一种实例。不过是太阳穴出现了一股脉动,现实中的自己却只能对着小孩说出像小孩般的话而已,明明自己正是无法深植有用知识的人……

巴纳吉不由得羞愧起来,然后又感到生气。他换手拿起滑翔机,并让它朝着提克威的方向飞去。滑翔机成为找不到出口的焦躁的洩孔,飞过提克威头上,也飞过屋外的矮墙,然后便看不见了。

“好菜喔﹗”提克威起?。“抱歉,我去检回来”这么说过之后,巴纳吉便离开了作业场地。一边听着小女儿走调的歌声,巴纳吉经过奇波亚家旁边来到矮墙之外。在四处风积着沙尘的道路旁,掉落有一架尾翼就要脱落的滑翔机。正要将其捡起的巴纳吉察觉到,有道悄悄靠近的影子在路面上伸展开,使他的视野了下来。

抬头看去,有个没见过的男子站在那里。中等体型、中等身高,穿着骯脏工作服配猎帽的样貌,看来就和这一带常见的矿山劳动者一样,但他那坎在酒醉泛红的脸孔里的眼珠子却高涨着一阵阴沉的紧张感。当巴纳吉不自觉地退过脚步时,“你是巴纳吉?林克斯对吧﹖”男子的嘴巴动起,让他反射性地点了头。

“下午六点,在第十四太空闸道的三号港口,会有人来接你。”

低沉,但又细细道来的声音用着擦身而去的态势掠过耳根,然后则有某种东西被塞到了巴纳吉手心。等到回神过来之后,男人已经快要从巷道拐弯走去,只能隐约看见他被风吹拂晃动的上衣。“那个,请等一下……﹗”即使这样叫唤对方也没有回应,巴纳吉将目光落到了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被亃成筒状的纸捲,是两张A4大小的萤幕投影片。其中一张是“帛琉”的3D图像,以线构图形式绘制出的全体地图记载有详细的内部构造。另一张则显示有太空闸道的实地景像,让人觉得是盗录下来的粗糙图像中,应该是代表指定地点的红色光点反覆闪烁着。

确?附近没人走动之后,巴纳吉重新凝视起萤幕画面。当脸凑向萤幕的时候,某样东西掉到了地上,巴纳吉捡起那看来像原子笔的物体。以原子笔而言是重了点。恐怕是小型的讯机吧——这么直觉到的全身都毛骨耸然起来,让巴纳吉忍不住踹起地面。

那名男子穿过巷道,正要在下一个转角拐弯。“请你等一下﹗”这么叫道,巴纳吉一股脑地追上了男子。抓住对方没停下脚步的肩膀,巴纳吉逼问:“会有人来接我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谁﹖”男人手臂一挥甩开了巴纳吉,并用锐利的眼神与声音朝他说:“别大吵大闹。”

“不想死的话就照指示做。这里马上会变成战场。”

没放过巴纳吉讶然嚥下一口气的空隙,男子迅转身拐过了转角。巴纳吉虽然慌张地追在他后头,在老旧组合屋并列于两侧的路上,却没办法找到男子的背影。虽然站到了距刚才约有二十尺远的十字路口,并左右审视过一圈,却哪里都看不到男子的身影。只有一名弯着腰的老婆婆经过而已,男人像烟一般地消失了。

“你说会成为战场——”

握紧重量变得沉甸甸的原子笔,巴纳吉环顾起受到午后暧昧光源所映照的街景。研磨机的规律声响这时听来就像是机关砲一样,巴纳吉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摇晃了起来。该不会,是联邦军﹖那个男人则是正在进行潜伏的间谍或什么人员﹖别开玩笑了。这里明明只是被新吉翁舰队当成驻泊地而已,根本就不是军事设施。有那样的间谍在的话应该会知道这点事吧。联邦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想到这里,一道电流通过了巴纳吉背嵴。不管是这里或哪里都无所谓,联邦军的目标是“拉普拉斯之盒”。就像在“工业七号”所做的那样,他们正在採取为了将“盒子”拿到手的行动。夺回开启“盒子”的关键……“独角兽”才是全部,其他的事情则完全不放在眼里。会透过间谍来联络自己,肯定也是为了“回收”现况下唯一能让“独角兽”动起来的驾驶员,联邦军就快要到这里来了。咬碎“工业七号”的暴力尖牙,也将袭向这个“帛琉”而来。

从手掌中滑下的滑翔机,静静地掉到了地面上。握着萤幕投影片的左手像石头般动不了,而以麻痺的右手捡起滑翔机的巴纳吉,开始死命地跑了起来。

先得抓到刚才的男子才行。要透过他来和联邦军取得联繫,叫他们停止对“帛琉”的侵攻。即使知道这不可能做到,却没办法让跑起来的身体停下,巴纳吉没头没脑地跑进了狭窄的巷道中。将露出氧化岩层的“山”当成方位的标记,巴纳吉靠着昨天的记忆走向地下铁车站。与满载沙土的卡车擦身而过,就在不知道拐过第几个转角的剎那,巴纳吉的头差点撞到由去向而来的人影。

比巴纳吉停下脚步更早,迅移动的人影先让开了路。有惊无险地站稳差点跌倒的身子,巴纳吉和站在转角的人面对面而嚥下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并没露出特别惊讶的样子,玛莉妲出清澈的声音问。“那个……”正当巴纳吉就要开口时,他也和玛莉妲背后的辛尼曼对上了眼,便立刻将萤幕投影片藏到身子后头。

在这里把话讲明的话,他们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全军。联邦军将受到埋伏,刚才的男人也会被揪出来吧。利迪、美寻、塔克萨、就连记下名字的机会也没有的舰长与通讯员们。他们并非只是被称为军人的作战单位,有血有肉的“拟?阿卡马”乘员们的脸孔在脑里浮现,让巴纳吉闭上了嘴。当然,会来的不一定就是他们。既然已经遭受到那样的损害,又有塔克萨和奥黛莉坐在上面,将侵攻而来的视为是其他部队也算理所当然,但事情并不这样就没关系了——

这是一瞬间的思考。“巴纳吉﹖”将玛莉妲皱起眉头的问当作时机,巴纳吉回过神来。巴纳吉伸出右手拿着的滑翔机,“呃,这个请妳还给提克威”这么推给玛莉妲之后,他用着就像要踩空脚步的步调退后。

“我马上会回来。先这样。”

宣告下午三点的警报声响起。“巴纳吉﹗”背对着玛莉妲这么叫着的声音,巴纳吉又开始狂奔。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警报声的音乐声渗透进重复低喃着的脑袋,让找不到出口的思考越显混浊。距离作战开始的下午三点,还有三小时。一边感觉到手中握的讯机时时刻刻在增加重量,巴纳吉停不下来的脚步持续踹飞起路上的沙尘。

“接触他了吗﹖……不,没关系。老鼠放着不管就好。那是用过就丢的卧底。应该也不会握有像样的情报吧。”

下午三点的钟响起。下城区是由警报声断续作响报时,而在这个上城区则会变成宣告下午茶时间的潇洒钟声。这鼎钟是自称为这里总督的男子,从地球的欧洲地区带过来的。一面对强迫传入耳中的音色感到厌烦,安杰洛重新握起施有象牙刻饰的话筒。

“比起这些琐事,独角兽已经照预定移送了吧﹖……那好。就让它站在醒目的地方。那傢伙一定会找上那里。”

如同预料地,电话那端的声音提出了疑问。视线转到背后,并将正拿起茶杯到嘴边的弗尔?夏历纳入视野的安杰洛,只好施压道:“这是上校的指示。不要去想多余的事。”并摆回话筒。古董电话出“叮”的清脆声音,融入停止作响的钟声余韵中。

“您的贵用结束了吗﹖安杰洛上尉。”

与钟声相较下显得碍耳的声音传来让安杰洛转过忍着不咋舌出口的脸。在人工太阳光粲然流泻进来的接待室里头,有着培培?门格南拧起淡黑脸孔微笑的身影。

累积着肥厚脂肪的巨大身躯上,邋遢地穿有古罗马式的?松外袍,而他那看来便貌似好色的脸孔则朝向了安杰洛。虽说这是他祖先生长的土地——地球的南方民族服饰,不管是那闪着金色光泽的粗大手镯,还是戴在毛虫般手指上成串的戒指,看在安杰洛眼中都只是低俗的暴户品味的一环而已。光执着在密集的奢华上的如此服装,和将气质弃置于不顾的官邸之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便是“帛琉”总督平日的德性。

这样的吉翁主义信奉者是会惹人笑柄没错,但只要培培还身为“带袖的”贊助者之一,就不能对他露出露骨的嫌恶情绪。“是的。在谈话中接电话,对您失礼了﹗”极尽客气地这么回答后,安杰洛回到了夏历身后。进展有照预定吗﹖对隔着面具如此质疑的视线用眼神点头示意过,安杰洛将抹去表情的脸孔朝向了培培。“他年纪这么轻,却很能干呢﹗”“帛琉”的总督抛来讽刺意味居多的声音。

“有他这样的年轻人在的话,就可以对新吉翁的将来抱有希望了吧﹖弗尔?夏历上校。”

“这句话要用像培培总督这样的支援者才能成立。要不然,我也无法断定。”

“哪儿的话。像我这种人,不过是个突然得势的投机分子而已。若能对吉翁的再兴贡献一份力量,便百般光荣了。再说,这样也可以替因为强制移民而被夺走代代相传的土地,最后只能走小行星带终老的祖先们了结一桩遗憾哪。”

一边以勃艮地产的葡萄酒就口,培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先不论其话语的真伪,他的祖先将生涯耗尽在小行星带的开上是确有其事。由于宇宙辐射病而早年丧父,而被迫与母亲兄弟度过以激洗面生活的他,不一会儿便就任了刚组织成的劳工组织代表。一方面致力于改善恶劣的劳动环?,另一方面则巧妙地煽动示威或罢工运动,成功将自己的存在价值昭示于财经政治界。特别是在战时,培培与靠着舰艇修理业累积财富的佩尔加米诺一族关系深厚,也有传言指出那时候用于修理业的大半矿物资源,都是培培从非途径转售的。当时採取了中立立场的sIDe6拥有大量的浮游船坞,也就是说,将联邦与吉翁双方当成顾客的佩尔加米诺造舰公司背后,还有着随心所欲操,弄着小行星带劳工组织的培培存在。

战后,虽然佩尔加米诺退隐,培培与sIDe6的孽缘却还持续保留着,对于维持“帛琉”这里的政治安定也有出一分力。就这层意义而言,培培无疑是支撑新吉翁军的红人,也可说他是从强制移民背景下窜起的立志传型的人物,但培培这个男人原本就有强烈的投机分子气质。到了现在,倾注于改善小行星带劳动环境的热情也已成为往事,像这样镇坐在权力宝座上之后便转投榨取劳方阵营的无耻厚颜,叫人无法不想到媒体所说的“政治的季节已经结束”论调。经过一年战争,以及两次的新吉翁战争,宇宙圈独立的潮流已渐渐转变为过去的乡愁,但在其背后则有着培培这样的商业主义化身存在。用软性手段要过去的斗士从抗争运动中收手,再以奖励将其拱作榨取基层的一方,结果便造就了现在无人在乎的地球圈。

于培培来说,对“带袖的”进行协助不过是投资的一环,而军方也明白他就是构成军事产业复合体的魑魅魍魉之一。不认为培培是够格涉足重生新吉翁深处的男人,就连定期会面时也留心着不能对其松懈的安杰洛,因为培培接着说道:“不过,身为将帛琉安全託付予您的人,我有个最低限度的请愿”的声音,而微微挑起了眉毛。

“特别是像生在工业七号那种骚动般的事件,如果事前不能让我先知道的话,会很困扰。毕竟也得顾虑到当局对于sIDe6的颜面哪。”

“如同我刚才所说明的,那是场不预期的事故。虽然我很感谢培培总督的鼎力相助,但也不能将军方的行动逐一告知予您。”

“这里我了解。只要能像这样定期地进行杂谈便已足够了。我丝毫没有对军方行动置喙的意思。”

对于夏历的回答,培培也附和照预定进行调和的声音。对于争夺“拉普拉斯之盒”的骚动缘由,这个男人究竟理解到了什么地步。当安杰洛这么想的时候,培培的眼睛悄悄地瞇起,由其口中出了切入要害的声音。

“话虽如此,我在意的还是米妮瓦小姐的病情。到现在还是没恢復吗﹖”

这就是这男人麻烦的地方,尽管沉浸在安乐的暴户生活中,却没失去投机分子般的直觉。“很遗憾,等小姐能出来见人时,会再向您问候。应该是长年为了避人耳目而跋涉的疲倦显现出来了吧﹖”一边听着夏历机械性回答的声音,安杰洛注视培培的举动。“是这样吗﹖我也有常看的家庭医师。如果病情会拖久的话,请通知我。”这么回话的培培,脸上露出的则是已经确信米妮瓦人不在的精明表情。

“吉翁再兴之星如果出了个万一可不行。今日的新吉翁军……让联邦戒慎恐惧地唤作带袖的军队组织,虽然是由上校您一手创建出来的,但组织的中心还是有米妮瓦小姐这股向心力在作用着。”

在叼着的雪茄上点了火,培培徐徐由沙站起。“正因为有萨比家的遗物镇座,成不了的事才会成、行不通的事也持续地做到了现在。但如果米妮瓦小姐变得避不见人的话,我们这边也得重新作考虑才行。”

露骨的威胁话语脱口而出后,培培朝安杰洛一瞥。就在不自觉握紧拳头的安杰洛面前,答道:“我们会注意”的夏历脸上,戴着的是名实相符的冷酷面具。肥厚的嘴唇一斜,培培隔着整面墙的窗户俯视起官邸的中庭。

“虽说如此,象徵还是象徵。众多士兵眼中映着的,是称为红色彗星再世的您。让位居位的人站在前线挥舞旗帜,组织才会产生团结与贯彻的力量……不,这算我的生意经就是了。”

“在军队也是一样的。”

“是这样对吧。因此,才会有现在的新吉翁军的强势。但可惜的是,从外部不容易看到这一点。只要无法取得全地球圈的支持,吉翁就无法达到真正的再兴。我虽然是旧公**的信奉者,但对萨比家名号会产生排斥反应的愚民之多也是事实。就这里来看,以米妮瓦小姐为中心来建立组织或许有极限。”

“总督您是想说什么呢﹖”

“我说过了吧﹖我只是一个投机分子,也就是生意人。我只是认为,如果投资对象身上蕴藏有飞跃成长的种子,即使无关个人的喜好也会让促使其花结果……夏亚?阿兹那布尔。”

这阵声音听来不像独白,也不像唿告。无视于不自觉回头过来的安杰洛,夏历持续用丝毫不为所动的脸孔朝向正面。

“或者该称他为,卡期巴尔?戴昆。身为吉翁?戴昆遗孤的他,若能拿下面具再度现身于大众面前的话……会这样希望的,不只是我而已。”

背对中庭的喷水池,培培深深地吐出了烟。会将米妮瓦不在的事情说在前头,就是为了讲这段话而做的开场吗﹖了然于心的安杰洛,正等候着被称为“夏亚再世”的面具男子的反应。他是否有脱下面具,并承受吉翁再兴锋头的觉悟呢——在数秒沉默之后,夏历开口道:“夏亚?阿兹那布尔是个败北了的男人。”培培闻言抖动起脸颊肉的脸则反射在窗户上。

“而他也是个已死的男人。会戴上这样的面具,是因为我知道死亡让夏亚的名字成为传说。所以我可以笃定自己只是在扮猴戏而已。对于活着的他,我并没有兴趣。”

“那么,您终究是没有拿下那个面具的意思,是这样吗﹖”

“我不觉得太那样做的必要。”

在你面前是这样的——安杰洛好似听到了补充言外之意的声音。培培则不解其意地上扬起嘴角,低声回道:“这真是太可惜了。”

“不肯现身的米妮瓦小姐,以及只是道幻影的红色彗星……这样看来,我果然还是搞错投资对象了吗﹖”

“总督,您太会说笑了。”

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安杰洛以尖锐的声音插话进来。毫无露出动摇的迹象,培培说着“这倒是失礼了”,耸起肩来。

“因为睡眠不足,神经变得有点敏感哪。毕竟从昨晚开始,入海口那边似乎就一直挺吵的。”

被人反捅一刀,指的正是这样的状况。为了防备联邦舰队奇袭的舰队行动,已经被这个男人用敏锐的嗅觉闻到了。“谋略贵在隐密……军队的道理我是懂的。”培培这么接着说的声音,听在安杰洛耳中只像是讽刺。

“不过就和之前说的一样,我是帛琉的负责人,有义务守护居民的安全。当然,全体上下的居民也都对危险有着觉悟,但还是会希望有足以成为其代价的确实证据。我说的是,能让人认为就算被捲进其中也值得的确实证据。”

简言之,你是夏亚吗﹖在培培沉稳中带有热意的视线之前,夏历是冷静的。“我并没有将您捲进事态里的意思。”响起的� �音也像冰块一样冰冷,让安杰洛悄悄地竖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会离开这里。”

着深红制服的高大身躯站起后,夏历毫无抑扬顿挫地说道。即使说的是预定中的事,却没想像过会在这个场合被提及的安杰洛,将抑制住动摇的脸朝向了夏历。培培也是一脸完全被出其不意的表情,而出高亢的声音道:“这番话……倒不像是上校您会开的玩笑哪。”

“是吗。这并非是玩笑。今天会到此拜访,也是为与您打个告别的招唿。”

从惊愕地张着嘴的培培指尖上,掉下了粒粒菸灰。忽然收歛起静静微笑的脸,夏历隔着培培所站的窗户仰望了“帛琉”的天空。

“……似乎是已经开始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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