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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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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我不需要你

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手撑着脸颊沉思的男人雕像头上,又立刻飞走了。巴纳吉看着那尊雕像,看着看着觉得雕像也在回看他;他吞了一口口水,从阳台退了几步,然后重整心情,一边说着“这里好像没人”,回到走廊。

“某处应该会有司令部区域,到那里……”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了,奥黛莉不在。只有哈啰在走廊上滚动。他环顾左右也找不到人,慌慌张张地走到邻接的隔壁栋,才现走廊下有一道门是开着的。巴纳吉赶紧跑去门口,看到奥黛莉站在昏暗的房间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侧脸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照射下,仰望着墙壁。巴纳吉正想说声“不要嚇我”,但是他踏进房间后却呆住了。

天花板异常地高,在他至今看过最大的房间墙壁上,有六幅很大的画,不留缝隙地排在一起,看起来仿佛画本身就是墙壁一样。不,这不是画。以深红为底色的一连串图,看得出来是绣在很大的布料上。大手笔的刺绣……记得这叫做织锦画?

六幅画的大小不同,不过小张的也有宽三公尺,高接近五公尺的大小。应该是相关作品,每一幅的底色都一样,构成也相同。都是以站在庭院中的女性为中心,织进花草或动物。女性伫立的幻想世界令人联想到小宇宙,两旁都有两头野兽,完全不同的三者酝酿出六个场景。两头野兽一头是狮子,而另一头,是马的身体,头上长着细长独角的野兽——

“独角兽……”

奥黛莉喃喃自语着。巴纳吉听到心脏剧烈跳了一下的声音。

今天早上,在地下铁看到的白色Ms印象被唤醒,体内的血液与那时候一样开始骚动。他不晓得原因,也没有余力去思考。从侍女所持的盘子中拿起水果的女性;弹奏着桌上手风琴的女性;编制花冠的女性。目光被一连串的织锦画吸引,巴纳吉感觉到脑中有东西蠢动,要突破头盖骨渗出来。

让独角兽靠在膝上,用小镜子照脸的女性;一手持着画有新月型徽章的旗子、一手碰触独角兽之角的女性。而最后一张,是女性站在小小的帐篷前,将自己的饰放入侍女手持的盒子里。独角兽与狮子在女性的左右拉着帐篷,看起来好像要放下饰的女性进入帐篷中。帐篷的上面写着“AMonseuLDesIR”这是现在只有一部分研究者才会讲的旧世纪法文,意思是……

“……我唯一的愿望。”

无意识地说出口,他全身起了冷颤。我不可能会念、不可能会懂的。巴纳吉避开奥黛莉疑惑的眼神,低声问道:“这是有名的画吗?”

“不知道……不过把美术品移送到殖民卫星是毕斯特财团的工作,我想是有价值的东西吧。”

一边回答,奥黛莉一边惊讶地皱着眉头。我知道,巴纳吉在内心说着。有没有名不是问题。自己知道这幅画,而且不是以前在电视或教科书上看过。不,自己甚至还碰过。很久以前,在我连这幅织锦画的下缘都碰不到时,有人抱起自己,告诉自己画在上面的意思。那时,房间还有钢琴的音乐——

他慢慢地转头。放在窗边的钢琴,伫立在窗户照进来的微光中。巴纳吉往那个方向走去,碰触盖着布套的钢琴。

“看来果然没有人住。我去找控制区,你先……”

“我认得。”

不自觉地低语。巴纳吉转头看向奥黛莉。“我认得,我有看过这个。”

“这些织锦画吗?”

环顾挂满两面墙壁的织锦画,奥黛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巴纳吉被自己无法解释的烦躁驱使,说:“不是这样……”此时突然出现第三者的声音:“喜欢吗?”让他倒抽一口气。

环视左右。在房间门口,有一个男人站着。他看了僵住的奥黛莉,再看了巴纳吉一眼,男人慢慢地走进房间里。些许的亮光照亮他的银以及他锐利眼神的同时,巴纳吉感受到有如房间的空气密度增加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撞到钢琴,钢琴上的相框啪一声地倒下。

反射性地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张十岁左右的少年,身材微胖,摆着一副扑克脸。少年左右两边有像是双亲的男女。似乎是少年母亲的女性,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站在旁边的精悍男人则是一副与少年有得拼的扑克脸。看着身着中式的立领套装的男人面孔,巴纳吉再转过头来,凝视着浮现在昏暗中的那对锐利的眼光。

虽然两颊较消瘦,头褪色了,不过眼前的男人与照片中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恐怕他就是这栋豪宅的主人。阿纳海姆电子公司的大股东,而且传言是“蜗牛”实际上主人的毕斯特财团领导者——

泰然自若地看着僵住的两名入侵者,男人——卡帝亚斯?毕斯特继续说着。“这位妇人所拿的新月徽章旗,是曾担任法国国王的顾问,毕斯特家族的徽章,也就是本人家族的徽章。恐怕是祖先托人制作,而后转入他人手中吧。”

声音虽然平稳,却有着不容人打断的强劲。巴纳吉把倒下的照片摆正,看着照片上家族的脸。

比现在年轻上二十岁的卡帝亚斯,以及似乎是他妻子的女性,还有少年。都是不认识的脸孔,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照片。一确认之后,“认得”的感觉突然变得暧昧,织锦画跟钢琴突然都变成不认识的异物。

“目前认为这一连串的织锦画,分别代表人类的五感。拿起果子的女性代表味觉,弹奏风琴的代表听觉,编制花冠的代表嗅觉,拿着镜子的是视觉,碰触独角兽独角的是触觉……”依序说明的卡帝亚斯,视线移到最后一张时眼睛眯了起来。“而最后的一张名为‘帐篷’。这张是代表什么意思,目前还没有结论。妇人把之前戴在身上的饰脱下,放入侍女所持的盒子内。背后有一座帐篷,上面写着‘我唯一的愿望’,独角兽与狮子引她进入其中。这帐篷象徵的是什么?‘盒子’又代表什么?”

奥黛莉的眼睛稍微睁大,巴纳吉也感受到她的紧张。卡帝亚斯的身体转向她那边:

“有人说帐篷中有她的丈夫,也有人说帐篷中有舍弃一切世俗的精神世界,现在一般的解释倾向后者。借由放弃饰,妇人要切断由五感所带来的愉悦,以及五感所带来的**,然后将自己解放到只有第六感能够感知的领域……古代的学者所论述的自由意志,就是‘解脱’。也就是说,所谓的‘我唯一的愿望’”是指领悟的境界,帐篷是其象徵。饰象徵私欲,‘盒子’则是将其封在内的世俗象徵。或者也可以解释为,正因为‘箱子’被打开,妇人才能舍弃私欲,面对下一个世界。”

“这匹独角兽的存在也有象徵性的意义。这是传说中拥有许多寓意的野兽,不过我们家将它解读为可能性的野兽。因为大家相信、爱护它的存在而诞生的野兽。人们用存在的可能性养育这匹野兽,使得它是否存在变得不重要了……就如里克尔的诗中所说的一样。一般是将他的意思解读为处女的象徵,不过我们将其替换为更普通的用语。借由信念的力量所培育之物……也就是,希望的象徵。”

卡帝亚斯说完,巴纳吉现他的胸口缝有仿独角兽外型的徽章。正想问那是毕斯特财团的徽章还是什么之时,卡帝亚斯的视线看着奥黛莉,说了:“容我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是这家的主人,名叫卡帝亚斯?毕斯特。”

表情依然柔和,不过看着奥黛莉的眼神完全没有笑意。奥黛莉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说话也变得结巴。“我……”但她紧握双拳,再次面对卡帝亚斯的高大身躯。

“很抱歉擅自闯入,我是……”

卡帝亚斯轻轻举起手,制止她说下去。“我认得你。现在先别报名号吧。”

“可是……”

“你也不想继续连累这位少年,不是吗?”

说到这,卡帝亚斯才往巴纳吉看,不过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又回到奥黛莉身上。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不过,如果你是如我所想的人物的话,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在这种形式下见面是很危险的。光是你人在这里,我们就会被你的同伴怀疑是否背叛。”

“辛尼曼是慎重的男人,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保护你的安全是不必要的吗?”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奥黛莉沉默了。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的巴纳吉,眼神与突然看向自己的卡帝亚斯再次交会。

“你冒险玩过头了。她就由我们保护,你回去吧。”

只说了这些,卡帝亚斯又看向奥黛莉。那态度就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狗,没有必要看太久一样。巴纳吉突然有股火气上来,开口叫道:“等、等一下!”

“她被人追赶,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不管是财界的大人物还是什么人,都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采取这么轻蔑的态度。巴纳吉往前踏了一步,却又被卡帝亚斯锐利的眼神逼退,半调子地停在原地。卡帝亚斯全身带着沉重的气势,逼近了与巴纳吉之间的距离。

卡帝亚斯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巴纳吉一遍,停在脚边的哈啰上。“好旧的玩具。”声音中带着奇妙的哭泣调子。巴纳吉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正面看着卡帝亚斯冷淡的眼光。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追、被什么人追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是很可怕的人。”

“可怕?”

“我有这种感觉。”

紧握颤抖的指尖,巴纳吉眼神毫不闪烁地回答。卡帝亚斯的眼神突然变得和缓:“说这种新人类说的话……”混着苦笑的声音传进巴纳吉的耳朵。不用看表情,也可以确认这句话是在笑他像小孩一样狂言狂语。

“我生长在那种人出入的地方,所以看得出来。”

这是最后的骨气。巴纳吉已经有会被一笑置之的觉悟,不过卡帝亚斯眼中的苦笑消失了。“……原来如此,你是说你有识人的眼光?”巴纳吉听得出来,这句话的声音中再次混杂着奇妙的哭泣语调。

“那么,就不要白白浪费你的见识。回去吧,继续留在这里,会毁掉你的将来。这不是支援你进阿纳海姆工专的人所乐见的。”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他的心跳震了一下。泄底了?不对。巴纳吉突然想到,这个卡帝亚斯有可能是未曾见面的父亲朋友,而受托让自己转入工专。

从母亲零碎的话语,以及到现在的经历来看,父亲应该是有相当地位的人。虽然印象很模糊,不过从这房间以及织锦画感觉到的既视感不是错觉的话,自己过去曾经来过这里。那种既视感太过强烈,不像是错觉……强到如果没看到家族照片的话,会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家。

“您知道……吗?”

一下子巴纳吉忘了前后的事,开口问道。卡帝亚斯微微移开目光:

“好歹我是理事长。可以调查学生的资料,也有把你退学的权限。”

最后一句话,随着笔直的视线射穿了巴纳吉。既然与被“招待”的奥黛莉一起侵入“蜗牛”时就遭到监视的话,要调查自己的来历是轻而易举的事。心中理解这冰冷的现实,巴纳吉的头无力地垂下。刚才的热情一口气冷却,他感到两膝失去力量。

“我认同年轻人的冲劲。相信直觉也没有关系。可是知识与实力不够的话,会让你的对应出错。回去吧,不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单方面的压迫后,卡帝亚斯离开巴纳吉的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瞪视他背影的力量都没有,巴纳吉垂下了头。他又屈服了,这次他屈服在名为权利的暴力下,打算屈膝。虽然他有这种自觉,不过萎靡的神经没有重新振作的感觉,巴纳吉将目光转向奥黛莉。

奥黛莉也看向这边。四目交会了一瞬间,奥黛莉马上移开目光,这让巴纳吉感到绝望。因为他已经知道奥黛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巴纳吉,够了,回去吧。”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同时想像中的台词刺进自己的心中。“可是……!”巴纳吉的语气中充满慌乱。

“你带我到这里来已经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露出生硬的笑容之后,奥黛莉把视线移向卡帝亚斯。看着那充满强烈意志的眼神,卡帝亚斯无言地迈出离去的脚步。巴纳吉感觉到奥黛莉要跟着卡帝亚斯的脚步走,而在思考之前,脚已经先蹬了地板。

姿势虽然因为低重力有点歪歪倒倒,不过巴纳吉还是挡住了准备走向房间门口的奥黛莉。“奥黛莉。”巴纳吉叫她的名字,她翡翠色的瞳孔也看向巴纳吉。

“我今天早上碰到你之前,在地下铁看到了白色的Ms。”

眨了一下眼睛,奥黛莉稍微把脸抬了起来。巴纳吉不管背对着他们偷听的卡帝亚斯,只看着奥黛莉的脸。

“之后,我要去打工却停工一天,与拓也一起在餐厅消磨时间,就看到你在太阳附近漂流。之后的事情我虽然记不太得,可是我那时好兴奋。该说是别的世界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之前一直看不到的东西突然出现……这种感觉我是第一次。好像第一次现自己的安身之所。”

这些话有够蠢。巴纳吉自己也知道,可是他的嘴巴停不下来。看到奥黛莉的表情闪过一丝阴霾,并且不断扩散,巴纳吉自个儿继续说着。

“你是谁都没有关系,说你需要我、说我在一起比较好。那么,我……”

“不需要。”

话还没讲完,奥黛莉就回答了。受生硬的表情与声音冲击,巴纳吉感觉身体在摇晃。

“你今天所窥见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既黑暗又寒冷的世界。你不该进来这里。”

“奥黛莉……”

“忘了吧。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比较好。”

这是这次真的要划清界限的声调。奥黛莉转过身去,巴纳吉呆然伫立。在纤细却顽固的背影周围,织锦画的深红底色浮现在昏暗之中。

或许是看准他们俩的短剧结束,卡帝亚斯轻轻地点了点头。房间门口出现穿西装的男人,以殷勤的态度要为奥黛莉带路。奥黛莉抬头挺胸,跟着他们离去。巴纳吉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却被背后突然传出的气息阻止了。有两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房间的,已经站在巴纳吉的背后。

“我们送你回宿舍。”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令人联想到猎犬的精悍与狰狞的男人,胸口有独角兽的徽章。知道一反抗就会被压制,巴纳吉看向卡帝亚斯。即将与奥黛莉走出房间的卡帝亚斯回过头说:“这样比较好。”

“追逐她的人们,也有可能会把你当目标。”

是有道理。虽然巴纳吉觉得也许这个只是借口,不过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巴纳吉握紧拳头,低下头去。丢脸及悔恨使他的鼻子一酸,织锦画中的独角兽变模糊了。

奥黛莉头也不回地穿过房间的门口,卡帝亚斯跟着后面离开。离开时,他回头看的视线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看自己,不过巴纳吉抬头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留在室内,让巴纳吉看到失去的世界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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