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rì
这一天,沙面鲁麟洋行买办,南洋总局董事罗甫廉家中来了两位乡亲。
“哎呀,堂侄,你们真是稀客呀,……这次到城里来,有什么要紧事体?”
“阿叔,家里呆不住了,太爷有些要紧东西,要寄存在阿叔这里,阿爹还有封信给阿叔,阿叔看了便知。”
罗甫廉接过信来一看,原来是讲老家cháo州州土地公司化的事情。
罗甫廉在cháo州老家就是大地主出身,他自己以放佃农高利贷起家,积攒了本钱,又到广州来做买卖。
随着共和在湖广三省推行“乡以下,公司化”的合营入股政策,借助南方本来田骨和田皮分离(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的条件,在三省范围内,大致以乡为单位的“农业公司”逐步成立起来。这种农业公司不仅统一持有全乡的土地,还组织有农民的自卫武装——锦衣卫绿队。这样,农业公司基本掌握了乡间的财产权和暴力机器。
同时,在共和控制区范围内,在1844年就成立的两家联营公司:农村联合供销社(农联供)和粮油农资贸易公司(粮油贸),这两家公司的业务范围大致重合,基本是向农村供应种子、修建公共厕所沤制绿肥,收购农村剩余产品,基本控制了农资农产的进出两头。而这两家公司,以订购合同的形式,将全境范围内的农业公司命脉都掌握住。这就是共和对农村的布局蓝图。
在罗甫廉的老家惠州乡下,自然也在推行公司化。广东的地主,很多都是以“长支”的身份掌握“族田”
罗甫廉很久没有回乡下了,有些事情不清楚:“公司嘛,自然股份大的话算数,家里拿住这就可以了。”
“阿叔,不是这样的,共和的新规矩,劳力也算股份的。”
“劳力?讲生口,那也是我们长支的人多呀。”
“是按下田时间,喔,叫什么‘必要劳动时间’来计算劳力的股份的。而且几十年以来的,都要累加起来。”
好狠!罗甫廉不动声sè,心中却在暗暗的想。他因为走私的事情,正想干脆将手中南洋总局的股份变现,回老家躲一阵,谁知到老家又在搞合营入股。
“堂侄,你们远来,早早休息了吧。东西就放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罗甫廉早早就出了门,前往澳门拜访英国公使额尔金。
作为长期和英商做生意的洋行买办,一直以来,就和英国人暗通款曲,他向印度走私茶树种子,就是直接受额尔金的指使。
与此同时,惠州城内,县令老爷正在横眉冷对刚刚从吏部弘文馆毕业的县丞。
“白大人,下车伊始就指手画脚,本县到此有七年了,就做了七年的知县,还不如你知晓本县的情形?这锦衣卫,叫一干乡间闲人,舞枪弄刀,不得安生。”
“于县令,你先不要叫我大人,共和,不兴这个称呼,再就是前清,我这个县丞也不该被称作大人。”
“白大人,”于县令仍旧不改口,“您是吏部弘文馆毕业,是楚钧座的高足,明年还要去考守阙锐士,大人两个字,自然是当得起的。”
“我,于县令,共和的规矩,直接互称职务,您怎么就不遵守呢?”白县丞是共和重新招收培养的读书人,没有在清廷拿过功名,年纪也轻,着着就急了。他还没发现,自己来和于县令商谈的主题——在惠州组建锦衣卫的事情,已经被县令老爷一带而过。
两人争论了许久,白县丞拿自己的头上司没有办法,只好提出另一件事情:“土地公司化已经推行好久了,可是我们惠州的田藉田册,都还没有整理出来。”
“哎呀,乡下的那些事情,本县怎么弄得清楚。你去找各乡的士绅,让他们自己报上来就好了。”
“可是,公司化本来是要打破士绅对土地的控制呀。”
“是吗?哎呀,从秦代开阡陌以来,不都是乡间贤良出地收租的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呀。钧座怎么能这么做呢?白大人,你一定是弄错了,我要上书……给韦刺史写报告,向他问个究竟。”
“这是大都督府传达的jīng神,你怎么不信呢?”
“哎呀,白大人,不是我不信,是我没法信呀。这事情,要慎重。”
白县丞双手一抱拳:“告辞了。”拂袖而去。他自去乡间整理田藉田册不提。
于县令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冷笑,可是转念想起一件事,却让他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嘉应县丞,因为推行土地公司化不力,可是被东江刺史韦策给枪毙了。现在代行嘉应县令的,是广州通判吴如孝。
于县令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脖子:“难做啊!”
过了几rì,白县丞都没有来找于县令,于县令也乐得清净。可到了3月5rì的晚间时候,县衙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衙役(还是于县令在效忠清廷时候的老下属)抬着一副门板进来。
白县丞躺在门板上,被打得气息奄奄。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劣绅,居然私养团练。”
“白大人,那团练可不是私养的,在道光年剿夷的时候,是林则徐林大人和楚钧座一起命令各乡cāo办的。我惠州团练办了起来,也就没撤销,你知道的,广东海盗厉害呀。”
“我前去丈量土地,那些团练,居然动手打我,于县令,你的这些衙役,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们好大的够胆,你们怎么能让白县丞挨打呢?”
“老爷,是白县丞先动的手。”衙役班头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回答。
“哎呀,白大人,虽然是些民,你也不能动手打他们呀。”
“你!”白县丞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于县令,不出话来,他艰难地扭头看了看班头,咬咬牙:“我明白了,你和土豪劣绅串通好的。你才是抵制土地合营的幕后黑手。我要向韦刺史报告……嘉应县丞可是给他枪毙了。”
“白大人受了伤,糊涂了,快抬进去,请个郎中来。”
第二天,白县丞不治身亡。
于县令向东江刺史韦策报告,是得了重病身亡。韦策当天就叫人回了信,让于县令将尸首送过去,要验尸。
于县令将他的师爷叫过去,臭骂了一顿,又请人将尸体好生修饰了一番,才送到刺史所在的cháo州。
可紧接着,东江又派锦衣卫过来来找给白县丞治病的郎中,于县令报告,郎中出外游医去了。
东江派来的人,也没有在郎中的问题上纠缠,立即带走了衙役班头,和县衙的若干吏。
于县令将师爷请到自己房里,冷冷的道:“你给我出的好主意,姓白的死了,我能脱得了干系?来吧,这里有份供状,是你在郎中的药里下毒,按个手印,你的家,我送他们去澳门。”
“老爷饶命哪。”
“嘿,就算你死了,我也未必过得了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