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忙拦了三堂姐:“哪能这样惯着孩子!”
呦呦也不要:“严先生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我孝敬娘亲和姨母是应该的。我不能要姨母的东西。”
“好,好,好。”三堂姐听着更高兴了,“姨母知道你孝顺,可这是姨母的心意,没有送出去了还收回来的道理。这次你就收着,下次姨母不赏你首饰了,赏你别的东西。”说着,将那镯子套在了呦呦的手腕上。
呦呦是小孩子,手腕细,根本就戴不住。加上母亲也不让她要,她挣扎着要还给三堂姐,三堂姐却执意要把那镯子送给呦呦,两人推来推去的,要不是雨微,镯子差点掉在地上,傅庭筠只好让呦呦收下,但还是道:“莫非春饼和元宵孝敬你东西你也这样打赏孩子们不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那是,那是。”三姨母笑盈盈地应着,感叹道,“我这不是没闺女欠得慌吗?”
大家不由一阵笑。
呦呦曲膝给三姨母行了个福礼,正式道了谢,让雨微帮着把镯子收好,拿了剩下的点心去了曦哥儿那里。
丫鬟、婆子正在收拾房间,曦哥儿、旭哥儿和元宵却在书房里玩投壶。
曦哥儿十投八中,旭哥儿更厉害,眼到手到,神色轻松,无一不中,弄得投十中一的元宵面上无光,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嚷着:“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几分蛮力罢了。我们要玩就玩乞巧牌。”
刚进门的呦呦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
哥三个听到动静都望过来。
元宵不由讪讪然地笑。
旭哥却丢下投箭就跑了过来:“姐姐,我们刚才找你玩,可你不在。”
呦呦就举了举手中的荷包:“我去了大表哥那里,大表哥给的。桃花糕,是宫里的好东西。不过不多,大家都尝尝。”说着,打开了荷包,给了旭哥儿一个。
元宵“咦”道:“我的早就吃完了,没想到大哥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又道,“这桃花糕好。”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
曦哥儿得了桃花糕先是拿在手里欣赏了半天,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来。
旭哥儿则一口就塞进了嘴里。
元宵就问他们哥俩:“怎么样?还不错吧?”
“好吃。”曦哥儿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又香又甜。比三娘做的伏苓糕还要好吃。”
旭哥儿有些不以为然,道:“太甜了。”见呦呦拿着块点心站在旁边发呆,大声道,“姐姐,你也不喜欢吃吗?”
“哦!”呦呦回过神来,忙道,“不是,不是。我要回房再吃。”说着,匆匆往外走,“你们玩你们的吧!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要给娘问安呢!”
曦哥儿摸着头:“这还不到戌正呢……”
旭哥儿却拉了元宵的衣袖:“二表哥,什么是乞巧牌?”
元宵来了精神,指使着曦哥儿屋里的一个丫鬟去自己屋里拿乞巧牌,然后把曦哥儿和旭哥儿拉到窗前的罗汉床上:“我告诉你们怎么玩……”也不管呦呦了。
呦呦从曦哥儿屋里出来,去了春饼那里。
春饼还在整理他的书籍。
见呦呦过来,忙道:“我娘和九姨母……吃了没有?”
而呦呦见他的脸还红红的,奇道:“大表哥很热吗?”然后朝四周望去,见窗户大开,看春饼的目光就更是困惑了。
春饼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又问起三堂姐和傅庭筠来:“……都没有说什么吗?”
“姨母夸我孝顺,”呦呦高兴地道,“还赏了我手镯。”她叽叽喳喳地把当时的情景说给春饼听。
春饼听着就松了口气,问呦呦:“点心好吃吗?”眼里含着几分期盼。
呦呦听着忙掏出了荷包:“大表哥,我和你一人一半。”说着,将那桃花糕分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春饼,“你都没吃着!”很是为他委屈的样子。
春饼听着胸口一热,忙道:“我不喜欢吃……你吃就是了。”
“我们一人一半。”呦呦想着元宵和曦哥儿的样子,觉得这点心肯定很好吃,春饼根本没有吃过,却说自己不喜欢,肯定是客气话,坚持要分春饼一半。
春饼望着呦呦清澈澄净的大眼睛,还有洁白如玉雕般的掌心里躺着的半块粉红色的点心,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似的,让他既害怕又欢喜。
呦呦见他不动,娇嗔着跺了跺脚,喊了声“大表哥”。
春饼心里就慌慌的,低下头,就着呦呦的手掌就将那半块点心吞了下去。
他的舌尖卷过呦呦的掌心,痒得呦呦咯咯直笑,将手心在帕子上擦了擦,这才吃起另半边点心来。
春饼就问她:“好不好吃?”
“好吃!”呦呦意犹未尽地点头。
春饼看着,有些高兴也有些伤心。
高兴地是呦呦喜欢他送的点心,伤心的是这点心只有这么一点点,呦呦吃得不尽兴。
他不由握了拳头,眉宇间就透露出几分毅然决然的凌厉:“呦呦,我会好好读书的,长大了也当阁老。到时候你想吃多少桃花糕就能吃多少桃花糕了。”
“啊!”呦呦不由张大了嘴巴,惊愕地望着春饼,弄不清楚她喜欢吃桃花糕和他当阁老有什么关系……
※※※※※
晚上三堂姐回到屋里,服侍她梳洗的贴身妈妈帮她卸钗环,发现她手上镯子没了,略一思忖,笑道:“您把镯子赏给表小姐了?”
三堂姐点头,笑道:“那孩子,真是讨人喜欢。九妹妹比我有福气。”很是羡慕的样子。
“是啊!”那妈妈一面将卸下来的钗环装进匣子里,一面笑道,“表小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性格温顺,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弟弟……也不知道以后谁家有这福气,能娶了表小姐去……”
三堂姐听着心中一动。
坐在镜台边半晌没有吭声。
待那妈妈打好了水请三堂姐去盥洗,三堂姐却起身道:“我去看看春饼和元宵睡了没有。”去了儿子住的厢房。
元宵早呼呼地睡了,春饼却身姿笔直地端坐在那里练字。
三堂姐走过去坐在了儿子身边,笑道:“今天的字还没有练完吗?”
“练完了。”春饼放下笔,恭敬地答道,“我想从今天开始每天多练五百个字。”
三堂姐一愣。
春饼道:“爹爹不在身边,我更要自律才是。”
儿子懂得上进,三堂姐自然高兴,叮嘱他:“那也要小心身体。不可勉强。”
春饼恭声应了,坐下来继续练字。
三堂姐就问起那桃花糕的事来:“……怎么想到留给呦呦?”
握笔如松的春饼竟然手一抖,一团黑墨就落在了微黄的宣纸上:“我,我……忘记了吃,结果今天收拾箱笼的时候翻出来了,正好表妹过来,就给了表妹……”他开始还有些磕磕巴巴,后来却越说越流利。
三堂姐微微地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回屋歇了。
春饼长长地吁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呦呦巧笑嫣然的样子,嘴角也跟着溢出些许的笑意来。
三堂姐开始不时地观察春饼和呦呦。
或者是年纪和性别的缘故,元宵和曦哥儿、旭哥儿常常闹成一团,呦呦有时候会和他们嬉闹一番,有时候却像个姐姐似的管着他们。春饼则很少和元宵他们玩,大多数时候都独自在一旁读书,偶尔会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目光也多落在呦呦的身上,或帮呦呦解围,或帮呦呦管着元宵几个。
呦呦对春饼却很是平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还会觉得春饼多事,有些不耐烦。
春饼却始终好脾气,不管呦呦怎样待他,他在她面前很很温和,随叫随到,有时候甚至不叫也会主动跑过去。
三堂姐不免为自己的儿子抱不平。
那贴身的妈妈就笑道:“表小姐今年才七岁。太太也太性急了些。”
三堂姐失笑,放开胸怀,不去管这些事了,每日和傅庭筠不是在厨房里试着做些新式的糕点,就是和傅庭筠画新式的花样子,或是给孩子们做些袜子、肚兜之类的小玩意儿。
几个孩子则分成了三帮。每天早上,春饼、元宵跟着自家的西席在外院的南书房读书,呦呦则跟着严先生在内院的东厢房读书,曦哥儿和旭哥儿跟着安道长在后院站桩。下午春饼还有课,旭哥儿则跟着安道长去逛玉鸣山了,呦呦和元宵、曦哥儿或是玩拆字,或是玩接语,或是斗草,倒把教呦呦的严先生给闲了下来。
严先生想着自己满腹经纶却只能教个小丫头,又见春饼小小年纪学问上却已有些章法,不免心里生出几分失落来,佯装着路过的样子去听那沈家西席的课。
三姐夫对两个儿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请的西席是个老儒,精通诸子,文章老道。见那严先生探头探脑的,知道他在探量自己,把课讲得花团锦簇,硬是把严先生给镇住了。
严先生受了打击,跟傅庭筠示下,下午让呦呦跟着他描红,免得这样天天玩,白白浪费了时光。
傅庭筠准备秋天就开始正式教呦呦女红,觉得趁着夏天的时候把字写扎实了也不错,就答应了。
严先生就使足了劲告诉呦呦写字,把个呦呦辛苦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不免和春饼抱怨,春饼就劝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练字是最考一个人的功夫了,你沉下心来,时间长了,就好了。”
呦呦在春饼这里得不到安慰,就跟元宵说。
元宵就偷偷地帮呦呦写字。
春饼知道了,把元宵狠狠地训了一顿,惹得呦呦和元宵见着他都躲。
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阴着张脸就没晴过。
三堂姐知道了缘由,不禁好笑,暗示儿子:“谁都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坏话。”
“可那是口蜜腹剑,”春饼凛然道,“非君子所为。”
三堂姐不好多说,含含糊糊地应了。
没几天,她看见儿子去找严先生,没几天,呦呦的功课就少了很多。
呦呦大喜,见春饼过来,就指了自己的字问春饼:“你觉得怎样?先生说了写得还不错,少了我的功课。”
春饼觉得既没有根骨也没有韵味,可想到母亲的话,他犹豫半晌,还是勉强点了点:“还行!要再练练。”
大表哥是什么人?是能写春联贴在门上的人。
呦呦立刻喜上眉稍。
到了晚上,有李子吃。
呦呦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让丫鬟送给春饼和元宵。
元宵欢呼一声,揣了几个李子去找曦哥儿玩了。
春饼则望着李子没有说话,好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个李子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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