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想了想说道:“怡园现在仍属延尉司管辖,裴胥青这人最是难测,倒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咱们没有得到确切消息,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打草惊蛇。这样吧,今日晚上我先过去看看,反正隆庆寺距离这里又不远。”
萧六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要小心一点。裴胥青丢了东西,保不定会在怡园留了人手,专等着咱们进去呢。”方墨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就是去看一眼,不会招惹他的。”又转了话题问道,“对了,西南段王爷一行大约几时能到燕京?”
关于萧帧的议审即将开始,虽然平时各大藩王明争暗斗不断,但是萧家的突然倒塌,令这些人一时也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明里暗里施压,使得萧帧的议审一拖再拖,至现在方才定下最后日子。年关将至,各大藩王纷纷派了得力人手前来燕京,一来看看热闹,二来,也探探朝廷风声。萧帧的母亲正来自西南段氏,自是比其余藩王更关注此事,段王府的支持对于方墨等人也尤为重要。
萧三说道:“萧大爷已经派了人手前往迎接,应是半月就可以到的。”
“那就好。”方墨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不易逗留太久,免得多生枝节。”方墨告辞出来,依旧沿原路退回来。前殿之中,几个丫头的签尚未说解完毕,都笑闹着围成一团,互相观看。四红看着方墨笑吟吟在一边看热闹,连忙拖了过来,说道:“隆庆寺的签最灵验了,你也去抽一支?”
方墨笑嘻嘻说道:“我又不想嫁人,不抽。”四红笑着拧她胳膊,说道:“你说得什么话?咱们抽签都是为了问姻缘吗?你现在嘴硬,过两年大了,看你还嘴硬不?”
方墨笑呵呵连忙避到正殿外头,隆庆寺这处正殿位于半山之中,站在这里就可以将燕京一览无余,层层叠叠的苍绿之中,只见屋舍阡陌纵横,大周皇朝最巍峨雄壮的楚熙宫宫墙连绵重叠不知几长,浩大威严的肃武门被一片尊皇之色铺满,渝水河如一条玉带环绕在这尊华皇城周围,河面上画舫如织,即便是隔得这般远,也隐隐可以听见奢靡欢歌笑语。方墨静静看着,笑容却慢慢敛收,幽黑的眸子恍是跨过千山万水到了那一片浩瀚苍凉的大地上。
玉华山怡园。
这是前太子赵淳在玉华山的一处别院,位于玉华山东面,紧邻重华宫。昔日鼎盛时期,曾圈占了玉华山大半座山峰。然而事似人非,大周永历十六年,太子赵淳伙同大将军聂远怀叛乱,事败之后,太子行宫重华宫遭血洗,这处别院也随即被封,十几年来,在京都各大世家明争暗夺之下,占地仅剩了不到从前的一半,且荒败不堪,再凄凉不过了。
永历十六年事后,大周皇帝赵怀宗一直未对怡园去向作任何决定,所以到现在怡园仍是归在延尉司管辖。
方墨低伏在草丛之中,等待两个提着宫灯的巡逻过去,凄凉冷月之中,幽黄灯火忽明忽暗,如鬼魅飘忽而过,两巡逻一边行走,一边说着荤调子打趣。方墨等待这两人转了弯,一闪身就进到怡园中。
久无人打理,怡园中杂草足有半人高,树木林立阴森,几处破败楼宇藏在其中,在这般清冷月色下犹是可怖。永历十六年那次叛乱,太子门下尽遭惨屠,这别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正殿之中也无人敢进,也只有数十个下人看守着。
既是那太子淳宠妾在密室里避过难,想必那暗门必是离太子淳寝处不远。方墨直接摸到昔日太子淳寝处,不过三间正屋,门楣早已腐朽,一推,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在这般幽静夜中尤为惊悚。多年无人打扫,屋中处处都是老厚的灰尘,也只有顶上的雕栏画栋依旧可以看出几分昔日的尊贵繁华。
屋中摆物并不多,灰墙也异样之处,方墨摸到床边,金黄色的幔帐已经坍塌了大半,一动,破碎幔纱带着无数灰尘纷纷往下落。方墨掀开床板,正欲看个究竟,突而听见外面好像有轻浅脚步声传来,她素来机灵,连忙一滚就钻到幔帐最里侧。好在太子这床甚大,她身形又小,被一团灰蒙蒙幔帐裹着,不走近了细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屋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进来一个身着内侍服饰的人,那人进来后随即轻手轻脚关了门,这屋中宽大,阴影层层叠叠,一时也看不清那人面容。方墨见那人越来越近,手不由得摸向藏在靴子旁的短匕。
突然一阵风起,吹得树枝敲打在窗格上发出几声啪啪闷响,那人也吓了一跳,连忙躲都门后面。风声过,一切恢复了正常,那人这才小心翼翼从门后出来。方墨听得啪一声轻响,屋中顿时通亮起来,原来是那人点燃了火折子。
方墨睁大眼睛细看,顿时失望了,这人虽然穿着内侍装束,瞧身形也不过十六七岁,面上却罩了一个黑巾,倒也谨慎。那人继续向床边摸过来,方墨暗自戒备,只待那人一旦上了床,必是一刀要取了他的命去。却不料那人只是走向床头一个硕大的柜子,将火折子放到一边架子上,打开了柜门。
方墨见他这么熟识这地,一路走来,竟是直奔目的地,一看就知道这怡园他必是来过无数次了的。这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倒要细细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到底搞什么鬼?
蒙面内侍开了柜门,埋头在里面折腾半天,因是背了光,方墨也不敢惊动他,自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见他忙完了,转身取了火折子,竟是往那柜子里钻了进去。
周围安静下来了,方墨蹲坐在幔帐之中等了良久也不见动静,她跳下床,也走到那大木柜前,这木柜依墙而放,甚是巨大,许是就因为如此,才没被挪走。方墨侧耳听了一阵,里面也没动静,她打开柜门,里面空空无几,那蒙面内侍竟是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方墨伸手沿柜中细细摸来,依次轻敲,至柜子低下,异样的声响就传来了。她也点了火折子,仔细看了看,这木柜底下是个活门。
依次取开里头板材,果然露出一个黑幽幽大洞来。方墨冷笑一声,吹了火折子,悄无声息钻进那洞里面,不过片刻就追上了那人。
那内侍一定是来过多次了,手拿着火折子一直往前走,方墨跟在他身后,走了约莫半柱香功夫,突然就听到了水声。那内侍加快了脚步,往水声方向走去,幽深长道突然变高变宽,方墨面前出现两三间屋舍大小的空洞来。
这偌大空洞想必正处于山腹之中,被密密格成了数十间小室,那内侍举着火折子一间一间看过去。方墨也甚是心急,这里一看就知道曾经关押过许多人,也不知道萧帧是不是就在这里。
火折子光亮太小,她怕被那人察觉,打草惊蛇,就不敢靠那人太近,只躲在暗处目光随着他一间一间看过去。
突然一阵细密风声传来,那内侍手上火折子略微跳跃两下。方墨眉头一皱,转身扑向回路,将瘦小身子尽量缩躲在暗处。那内侍却丝毫未觉异样,仍是一间一间往前面看过去。
黑漆漆密室光亮突然大作,无数脚步纷迭从暗处汹涌出来,丁仲正坐于这密室中间一方桌旁边,灰白衣衫在两侧屋顶灯火映照之中越发飘逸,他面上带了缓缓轻笑,说道:“阁下倒是厉害,这里都能找得到。”
那内侍被人团团围住,举着火折子四下一看,知道对方是早有准备的,专程布了这一陷阱等他,他反应倒也是极快,一把将手中火折子扔向丁仲,转身就往回路跑去。
却尚未至门口时,丁仲的杀招就已经到了脑后,那人向后一滚,避开丁仲那一掌,一脚跪地,缓缓抽出腰中长剑。
丁仲看着那人缓缓说道:“阁下何必做无谓争斗?这密室早已是天罗地网,你今日是插翅也难飞了,还是省些力气吧。”
那人却不说话,大叫一声凶狠扑向丁仲。
躲在暗处的方墨眉头越皱越紧,这人身形和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看来这密室之中裴胥青早做好了准备,专等着瓮中捉鳖了,若不是这内侍起了先,无论是谁摸到这里来,都难逃被抓的恶运。
那内侍虽然凶悍,却到底差了丁仲许多,不过支撑一阵就被丁仲狠狠一脚踢到一边,他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知晓自己这日必是要丧命在此,火热凶悍眸子中未见半点怯色,竟是一把扯下面上黑巾,露出一张清秀面来,拿手背一擦嘴边血渍,正要在杀过来。
两声细密风声相继响起,屋顶两边火把竟是突然熄灭,一阵哗啦啦声响突然从上头传来。
那内侍正不知道又发生了何事,身边突然一阵风来,一个黑小身影滚在他身边,一把握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嘘,徐五,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