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方墨回头看,山谷里北狄人的大营铺满了整个山谷,繁多如盛夏时节头顶苍穹的点点星光,数不胜数。风起了,漠北凄厉干冷寒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生疼。此一别,到底是咫尺距离,还是生离死别?她心中一片茫然。
孙瑾瑜见她回头踌躇,连忙拉了她,说道:“方墨,咱们快到了,走吧。”
是啊,肃北的巍峨就在眼前,只要跨过前面一道山沟,就可以一览漠北的雄壮与威严。这山沟陡峭深长,原是环城的一条河道,历了数百载风云变幻,河水早已干涸,只空余这幽深河道犹在述说无数风霜。
许是赶路急了,方墨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有孙瑾瑜在,她差点迎面扑到沟底。孙瑾瑜搀了她起身,说道:“小心点,这天又黑,莫要再摔了。”他话音刚落,周遭的天就突然一下亮堂起来,黑天像是被人猛拉开了尘幔,只转眼间就天明了。
方墨猛然抬了头去,莹莹火光之中,她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深沟四周无数人马密密林立着,寒冷兵刃泛着幽幽嗜血寒光,火把迎风呼呼飞舞,将天地变得一片昏红。
萧帧怔怔望着那些人,缓缓抽出怀中长剑。孙瑾瑜转了一个身,黑红脸也失了沉稳,喃喃说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冲天火光之中,一青色身影出了列队,曾遂温煦脸上带了缓缓笑容,说道:“帧少爷,你可让咱们好等啦。”
方墨紧紧看着曾遂身旁那一袭灰白身影,他神情萎靡,此时正死死看着她,脖上架着大刀的寒光在昏红火光之中跳跃不定。方大福看见方墨站在沟底,黑小身影仿佛要被狂风席卷而去,他心头一颤,不顾一切挣扎着扑倒在曾遂脚下,说道:“大人,大人,求求你放过我闺女,她还小,不懂事,求求你放她一马,我给你做牛做马……”
曾遂略有些不悦,冷寒说道:“方先生,你怎地还想不透?这三个人一个顶一重要,只要抓了他们,献给四王子,你以后的荣华富贵还少得了?你这年岁也不大,以后有得是前程,婆娘想要几个就可以娶几个,子孙连绵福气不断,不比做人家上门女婿强得多?”
方大福却不听,一味苦苦哀求:“大人,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她是我闺女啊!求求你,她年纪小,她也是一时糊涂啊……”曾遂眉头微皱,挥了挥手,身后过来两人将方大福拖了下去。
萧帧冷言细瞧方墨,她紧握了剑柄,幽黑深眸里一股灼灼火焰正熊熊燃烧着,巴掌大的小脸已是如纸一样苍白。他不由得握了她微凉小手,沉声说道:“咱们一同杀出去!”方墨微微一点头。
深沟边上曾遂居高临下也缓缓挥了挥手,说道:“拿下!”数百人马嘶叫着冲下深沟。
方大福心惊胆战望着底下的场景,方墨黑小身影周围围了数十人马,刀光剑影晃花了他的眼,他有时也看不见那黑小身影,只凭了感觉知道她在那里面,时不时有惨叫从那圈中传出来。每听到一身惨叫,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揪痛。他的手哆哆嗦嗦摸到怀里,一把尖细长针入手微凉。这是他一贯针灸所用银针,虽不十分锋利,却也能救救急。
他举了那把长针一下扑向曾遂,手虽然微微发着抖,却也准准顶在曾遂喉脖之中,一边回头大声叫道:“墨儿啊,你快走啊,你快走……”
曾遂是何人?怎会轻易受制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过眉眼微微一抬,一脚准准将方大福踢下深沟。
方墨正一剑解决掉扑过来的人一名北狄人,听了半空之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没有等她看清楚方向,只听得旁边嘣地一声,那道熟悉的灰白身影如失线风筝猛撞到沟壁上,这深沟历了百年风霜,不知道有坚硬,人这般狠撞下来,哪还能活着?她忍不住心头一颤,猛然扑来过去。
方大福口鼻之中血如泉涌,已是说不出话了,眼睛瞪得圆溜,看着方墨,眸子仍是满满疼爱,手勉力举起一如既往想抚向女儿头顶,却在半空之中再无力撑起,颓然坠下。这夜风大,漠北的冰寒不过片刻就夺取方墨怀中的温暖。她放下方大福,曾遂在数人拥簇之下正居高临下望着她,青衣随风飘舞,眉宇间仍是带了和煦微笑。
方墨一声不吭猛然弹起,脚踏沟壁借力,猛然扑向曾遂。曾遂虽然闲闲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却也知道眼下局势变化,眼看那灵蛇长剑就要刺向他的喉咙,他略略往后退了半步,头一偏,待到那长剑从颈脖中滑过,曾遂顺势一脚踢向那黑小身影。
方墨早知道他下盘功夫了得,听到风声,身子顿时蜷缩成团,险险避开曾遂那一脚,剑锋一转便落在地上,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一样趴伏在地上,恶狠狠盯着曾遂。
曾遂顺手一摸,便摸到一把断发,微微一哂笑,缓缓说道:“方大福这人没什么出息,他这闺女倒是稀罕人物,年纪这么小,就有这样的身手了,也难怪五王子对她这么看重的。”
萧帧看见方墨直接朝曾遂杀过去,心头也是一惊,几步杀到她身边,欲待说她几句,可方墨一转身就已是如一头凶狠恶狼再次向曾遂杀过去,萧帧见她这般不顾死活凶狠杀法,心里顿时有些不忍,紧紧跟在她身边。可曾遂身边护卫无数,深沟里的北狄人也层出不穷,他们根本近不了曾遂身边。
孙瑾瑜见方大福已死,方墨显然受了震动,不要命朝着曾遂逼近,他心里也暗自担心,慢慢朝他们靠近。
三人一时聚到了一起,慢慢喘息,周围火把呼呼吹着,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三人脸上已经看不清面容。孙瑾瑜连喘几口气,看了看方墨,方墨脸上已是血糊糊一片,独剩了一双眼睛仍是发着幽幽寒光。
曾遂居高临下望着下面,这一阵厮杀下来,这三人体力明显有些不支,他嘿嘿笑了笑,说道:“帧少爷,你们何必做困兽之斗?四王子这军中人马少说也有千万,你们如何能杀得完?还不如束手就擒,省些力气。”
萧帧嫌他说得刮噪,正要发作,突然听到风声异动,马蹄声滚滚由远至近袭来。他不由得抬头看,这处深沟历了百年风霜,层层叠叠依次递减,他们几人在最底下,曾遂人马都围在周围,那上头仅只剩了曾遂和几名亲信没有下来。火把并没有因为人群减少也而变得暗淡,反而越是明亮耀眼,周遭马蹄激起的尘土弥散了四周,模模糊糊中只看到旌旗飘展,人数不知几多。
这一批骑兵的突然到来使得所有人都震动了,就连曾遂也转过头看,突而微笑了说道:“原来是五王子,您怎地也到了这里?是不是四王子让您过来的?”
那灰蒙蒙尘土随了马蹄的停息慢慢沉寂下来,黑空寂寂无声,北狄五王子闲坐于一匹白色骏马之上,青色眸子流转,俊美无双的脸上依旧带了抹淡淡微笑,也不理曾遂,只缓缓扬了扬手。无数细密破空声划破黑夜寂静,流星一样射向深沟中的人群,顿时凄厉惨叫响彻天际。
只转眼功夫,寂寂深沟之中只剩了方墨三人,沟中曾遂所有人马都密密死在箭雨之下,风呼呼肆掠,冲天的血腥气弥散了整个荒野。
深沟上方几人均骇的惊魂不定,曾遂也脸色大变,温煦和蔼的面色再不复见,他望着白色骏马上那仍是笑面如花的北狄五王子,大声说道:“五王子这是何意?”
方墨见自己身边的包围圈尽数倒下,哪里还忍得住?眼中幽光一闪,再次借力弹起,朝曾遂扑杀过去。
萧帧孙瑾瑜时时注意着方墨,一见她提剑朝上方杀去,两人相视一眼,连忙一同跟上来。
曾遂身边亲信虽然个个都是好手,但是眼下局势诡异莫测,按说他们是替北狄四王子办事,这五王子与他们应是怀有同一目的,可是这位北狄五王子一出现就将他们的人尽数射杀,半个理由都不说,谁知道他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生死搏杀之中哪容得犹豫不定?不大会这几人就尽数死在萧帧孙瑾瑜手中,孙瑾瑜见方墨一人对阵曾遂,她虽然灵敏机智百变,可是曾遂实力确实强她许多,他见方墨有些不支,正要上去帮忙,萧帧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她未必想要你帮忙。”
孙瑾瑜一怔,看了看角落方大福尸身,再看看方墨,她虽然体力略有不支,却是一贯凶狠杀法,全是以命博命的狠招,曾遂虽然了得,却也十分惜命,许多时候都不敢与她硬碰硬。
北狄五王子闲闲坐于马上看着场下厮杀,俊美面上微笑不减,青色眸子却是越发明亮,淡淡说道:“拿来吧。”
他旁边驼背老奴将随身一木盒子打开来,拿出一精致奇怪物件,像弓弦,又无一般弓弦大小,远远看去,倒似个小玩意。宇文熙接过那东西,对着场下头摆弄了半天。
一声细密破空声突然响起,快如闪电朝深沟射来,曾遂被方墨那狠命打斗逼得正是头疼,一时不查,腿上一阵剧痛传来,顿时半跪在地上。他低头一看,一支银色铁箭正中他大腿处,血流如注。他大喝道:“宇文熙,你究竟是何意思?”
北狄五王子宇文熙摊了摊了手,俊美面上现出一抹无辜笑意来,轻缓缓说道:“哦,第一次,实在经验不足,误会,误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