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见了李进等人后就返了回去。
夜更深了,营地里更是安静,先前聚在一堆说话的北狄人都散去了,数座大帐中间的一堆篝火旁边坐着几个人,时不时添些柴火,跺跺脚。方墨安静蹲在草丛中,待两队巡逻从前面交替过去后,她立时起身来,迅速滚到一处大帐后面,猫在暗处,探头看外面一圈。周围一切如常,篝火那处烤火的人北狄人正哈哈笑着。
方墨理了理身上衣衫,大摇大摆走出来。
篝火堆旁边围坐的几人也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就不再关注了。她拢着手低着头经过火堆,这几人正在说大都几个勾栏楼的红牌姑娘们,比较着每个的妙处,一众人神醉心迷,眼睛都停直了去。方墨走到方才看见裴胥青的帐营旁边,脚步略放缓了些。
厚沉的大帐门帘纹丝不动合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里面的人只怕早睡沉了。方墨黑幽眉眼从大帐门帘扫过去,一下子变得冰冷。裴胥青只要还在这里,她总归还是想尽一切办法的。过了数座大帐,方墨到了厨房里,里面除了小孟外,还有其他人在,她也不好问话,磨蹭一阵后就出去了。
小孟见了她,跟旁人告假一声,也跟在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安静地方。小孟不待方墨发问,便低声说道:“方才我问过了,那里面确实是裴胥青。”
方墨问道:“他是怎么到这里的?”山道混战时候,他们两个被混战人群隔开来,她一转眼裴胥青就不见踪影了,地上死人堆里又没有他,害得她懊恼了好久。
小孟低声说道:“他是被抓来这里,他腿中箭了,骑马从山道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宇文曜的人,就被抓了来。不过好在宇文曜走得匆忙,这两个人并没有打照面。”
方墨心情大好,喜形于色,不禁握拳说道:“太好了,没想到他有今日,这下看他还走不走得掉?”
小孟斜着眼睛看方墨,面上神色不以为然。方墨见他这样子,不悦说道:“你看我做什么?这姓裴就是该死!先前我腿伤未好,没少在他手上吃亏,现在该换他了尝尝这滋味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小孟咧嘴一笑,一边点头,一边同仇敌忾说道:“那是,谁让敢让咱墨丫头受这罪,纯属活腻了。”
方墨却哧一声笑,松开了握拳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不看好,这裴胥青确是奸猾,我屡次得手,屡次都被他逃了去。不过,这次我绝对不会手软,若是不能将他抓了带回漠北去,一定取了他小命。这裴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若不是因他爹,漠北也不会落到北狄人手中去,这笔账迟早要找裴家人讨回来的。”
小孟笑着说道:“他是他,他老子是他老子,怎么能混为一谈?他若跟他老子是一路人,早先就跟北狄人报了自己名号出来,说不定早八抬大轿被送回燕京了,哪里还会落到眼下这难堪境界?”
方墨冷哼一声,道:“一样的货色罢,他不往北狄人那里钻,不过是不想北狄人拿了他找他老子讨些喜头罢。”小孟见方墨一说起裴胥青,脸色就阴沉下来,怒火隐现,他连忙附和笑着说道:“是,是,他跟他老子都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咱们先不说这事了,哎,我跟你说,宇文熙正找你呢。”
方墨脸上好转,抬头说道:“哎,他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小孟笑着说道:“死路和活路摆在面前,任谁都会选后者的。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他了?”方墨眉眼沉肃下来,默默望着望着不远处黑漆漆苍穹。
小孟仔细看方墨脸色,拐了拐她说道:“不想说算了。你先去见他吧,这活命大事,让他等急了,说不定又会闹出事来。”
方墨转身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小孟说道:“不是我不说,是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这干系太大,我只盼能成。”
刚好篝火光亮照在方墨脸上,她脸好像还没有一般汉子巴掌大小,沿边镀了一层淡淡昏黄光泽,面上刻意涂抹的暗黄淡去了,似釉瓷般细滑面上一双黑幽幽眸子一抹期盼和惆怅这么明显。小孟扯嘴角一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能成,那还用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
方墨翻了一个白眼给小孟,说一句:“你说得轻巧!”转身就离开。小孟一人站着看她离开身影,转了一弯去,在宇文曜大帐门口站住了,伸手掀帘子进去。
夜里风大,将篝火那边的话语吹过来,隐约一人说道:“要我说,春风楼的娘们才是最勾人的,那模样身段自是不用说了,就那一身皮肉都能让人挪不开手去!”附和声相继起,“那是,我听说春风楼的娘们都是南边弄来的,跟咱们这边娘们不一样,那边的娘们都养得金贵,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阁前都不兴大门的,你们想想,那不吹风不淋雨的,肌肤能不滑溜吗?……”
小孟脸面藏在暗处,火光流光似的在他身上晃过,他低声喃喃说道:“你盼能成的事情,那一定会成了。”
方墨掀了大帐帘子进去,背身而站的宇文熙转过头来,看方墨缓步过来,而后与他对面站着。北狄人多生得高壮,宇文熙明明高方墨许多,可方墨身形瘦长,又近灯火站着。乍一眼看去,两人竟是比肩了。
宇文熙脸色沉寂下来,许是灯火缘故,白日里璀璨耀目的青色眸子似深沉了下来。方墨抬头笑看着宇文熙,说道:“五王子想好了?”
宇文熙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看着方墨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救我出这里?”
方墨笑了笑,说道:“只要五王子答应了,我包你无恙离开这里。”宇文熙脸上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冷笑摇了摇头,看着方墨说道:“方墨啊,方墨,我知道你身手了得,诡计百出,但是只凭你一个人,想无恙救我出去,这大话还是说得太满了。你知道知道这营地到底有多少人吗?苏福海这人,你又了解几分?”
方墨低头笑了笑,而后抬起来,对看宇文熙,缓声说道:“五王子要问这营地里的人数吗?这好算,十二座大帐,除了三个是单住一人外,其余都是多人挤住的,精骑队,巡逻队,各占四座,每座二十人左右,十个近侍和二管事的挤在一起,后面厨房和马夫们都住在小帐里面。若是不包括营地外圈的一百多号人,这营地里就有近两百人。五王子,你说我算得对不对?”
宇文熙定定看着方墨,一阵后,问道:“方墨,你还有同伙在这里,是不是?”
方墨笑着说道:“那这么说来,我这人数算得是对的了?五王子说苏福海这个人,我对他了解说多也不算多,但也算是不少了。他原来就是漠北人,跟前肃北王萧和算是幼年旧识了。离家在外闯荡多年,永历二十九年才回到漠北,先是编在萧家军军中,凭着出身身手和与肃北王萧和的旧情站稳了脚跟,永历三十年到了跟着萧家军第二军到了汜水关,一度爬上了肃北王近侍副统领的位置。永历三十年汜水关的第二军弹尽粮绝,苏福海与北狄人里外配合,先是一把火烧了萧家军中军大营,而后趁肃北王萧和不备出手杀了他,割下了他的人头献给北狄可汗宇文贺然,引北狄大军从汜水关踏入漠北。这人其实老早就被四王子网罗在麾下了,为你们北狄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其后却并没有受到重用。这也算四王子的一步败棋,他现在虽是不得意,但是也算是四王子左膀右臂了。这人也算是个难得人才,眼光也不错,日头若是四王子上了位去,他迟早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一日的。”
宇文熙听方墨说完,定定看着方墨,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苏福海虽是个人才,却命不久矣了。”
方墨垂下眉眼,缓缓抚着手腕处。她那袖口有一口极薄短匕,是新近得的,虽是不及使惯了的那柄无名长剑顺手,却也算是杀人取命的一件上等利器了。当年苏福海背主忘宗,割了肃北王萧和人头献给北狄人邀功,使得萧家军军心差点动摇,她这次回漠北,也定会将他的人头也一并带回漠北,挂在昔日萧和人头曾悬挂过的萧家军狼旗之上,以慰当年汜水关无数枉死的不眠魂魄。
宇文熙突地笑起来,边笑边说道:“我四哥为网罗苏福海可谓费尽了心思,布下汜水关这棋,原以为是一招无人能知的妙棋,岂不料我父汗根本就不买账,不仅不重用苏福海,还责怪他不该跟南人接触过密,还举了苏福海这例子来警示他。现在居然连你都摸清楚了原委,方墨,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方墨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若是五王子能帮我解些谜团,那真是太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