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回到家中,苏瑾娘早摆好了饭菜正等着她。屋角点着灯火,映照着桌前一大一小两张笑脸,方墨心情很好,笑眯眯洗了手上桌来。
聂云旭睁着乌溜溜大眼睛随着方墨转悠,苏瑾娘不禁唬着脸催促说道:“旭儿,看什么呢?还不快吃?”聂云旭连忙低下头,紧扒一口饭菜。方墨扑哧一笑,聂云旭嘴角挂着米粒看着方墨,含糊说道:“墨姐姐,你今晚上不会再出去了吧?”
方墨摇头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夜猫子,怎会天天晚上出去?”又替了聂云旭擦了嘴角饭粒,说:“你问这做什么?”
苏瑾娘笑着说:“他是想跟你一起出去,在我耳边不知道叨了多少回了。”聂云旭也点了点头,说:“墨姐姐,你上次不是说,若是我能拉弓射中兔子,就带我出去吗?我前日跟李大叔上山,就射中了三只兔子,比天琪哥哥抓得还要多呢。”
方墨笑眯眯说道:“原来云旭已经这么厉害了,好吧,姐姐下回下山一定带你。”聂云旭欢叫一声,一双晶亮眼睛喜成弯月。苏瑾娘心里一动,看了方墨一眼。聂云旭吃完了,跑去找隔壁荣家兄妹玩。苏瑾娘将他送出门口,一连嘱咐说:“天晚了,地滑,云旭,要早些回家。”聂云旭一边答应,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苏瑾娘回到屋里,看着方墨,低声问道:“墨儿,你是不是又要下山了?”
方墨点了点头,说道:“娘放心,这次去得近,几日就会回来的。”
苏瑾娘转身默默收拾。
方墨回头唤了一声“娘”。苏瑾娘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拖着方墨的手,看着她,慎重说道:“墨儿,萧家的二公子既是回来了,你也该抽手了,你,你总是一个姑娘家,以后也要嫁人的。”
方墨一愣,怎么一下子转这事上了?她还从没有想过这些事呢。
苏瑾娘见她这茫然样子,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殷殷说道:“乖女啊,我晓得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报萧家大公子的救命之恩,可是这事也是有头的,萧家的二公子既是回来了,你也该抽手了。你现在已是大姑娘了,娘这一生只盼着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可不想你总这样跟那些大老爷们混在一堆。”
方墨不由得咧嘴扑哧一笑。
苏瑾娘眉眼一横,一巴掌拍在她手上,沉着脸,说道:“娘与你说正经的!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看上萧家的二公子了?”
方墨收敛脸上笑容,诧异问:“娘,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瑾娘眉眼一沉,说道:“你先别管娘是哪里听得这话,你只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方墨端正嘴脸,慎重说道:“不是。”
“不是就好。”苏瑾娘低声说道:“萧家的二公子虽然长得俊,也落到了眼下这地步,但是再怎么都跟咱们这样的人家隔着天上地下的距离。你既是没这心思,以后还是远着他些好。寨子里这些婆娘们的嘴巴可都不是能容人的。”
方墨微笑看着苏瑾娘,话说她还是头一回正视这问题,她虽是心中有萧帧,可是还没有想那么遥远,这年头可不兴耳鬓相磨,她与萧帧朝夕相处同进同出可是犯了时下大忌。从燕京一路回漠北路上,身边的人都是萧大和萧六手上的精锐,这些人纪律严谨,自然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是山寨里的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人多是走投无路才上的山,龙蛇混杂,加之有许多带了家眷在山寨,女人堆里闲话多,自然免不了有人在她背后指点。
苏瑾娘将她看得重,自然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自己随性惯了,不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心上,却不想给她造了不少烦恼。
方墨点头说道:“娘,我听你得就是了。”她嘴里说得痛快,心里却想着得寻一个办法来,怎样来一个杀鸡儆猴,灭了这些流言蜚语。
苏瑾娘拍了拍方墨手,又说道:“这样就好。娘原先想着孙家那黑小子不错,有他跟你一道,娘也就不用担心什么,却不想……,唉,不说了,总归是命。乖女,听娘一句话,你还是早些抽身罢。等这世道太平了,咱们还是回晋州去,踏踏实实过日子。”
方墨眉眼不由的沉寂下来,这样世道,不知道何时才能太平?她一时又想起了孙瑾瑜,心里更觉得堵得慌。
苏瑾娘见方墨这样子,又不忍心说下去了,默默进屋替她收拾打点。
连接几日准备,山寨里也发生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一个寨中兄弟的大嘴婆娘被自家男人吊起来狠狠抽了几鞭子,几日都下不来床。寨中几个喜欢背后说闲话的婆娘都骇得不轻,一时都不敢再聚一起说三道四。萧大爷带了不少人手下了山,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方墨是连夜下山的,昼伏夜出,几日后就赶到了祁山山区最西端,大周与北狄交界之处。这里有祁山最高主峰玉泉山,山顶积雪终年未化,这里同时也是逆水河和黄河的源头,地势险恶,山脉层叠,少有人烟的密林浩浩无边,山中沼气毒雾弥漫,是寻常商队的禁区,却是强盗土匪们的乐土。
逆水盟约之后,大周与北狄划逆水河而治,两朝在这里相接。漠北十六州尽归北狄铁蹄下,这里民众犹如生活在水火之中,初始常有流民群大举南迁,导致关内混乱不堪。半年后,大周为保边关安稳,竟是定下严律,于潼关设卡,严禁关内外人口进出。
可是求存之事如何能禁得住?有许多活不下的漠北民众要么凫逆水偷渡过去,要么就从玉泉雪山翻过去。漠北虽然贫瘠,可是良马皮草药材却是南方所稀罕的,南方的富裕昌盛也是北地所向往,有许多为求暴利的商贩不惜冒险从这条险道进出,倒贩两边物资。诸多原因使得这片禁地越发混乱不堪,大小土匪山寨就有七八座,更别提零散行事的了。
大周与北狄均有派人马上山整治,却都铩羽而归。好在这里贫瘠,无甚油水,这些土匪恶霸们也就是占山为王,做一些拦路打劫的勾当,与两朝根本无甚关联,双方都不愿意再花血本收拾这里,也就只好由它继续混乱下去。
这样的好地方方墨自然不会放过,祁山十八寨之一的清风寨就是在这一处。首领寨主呼延龙是原肃北名将呼延云庆的嫡亲侄儿,在肃北军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惠州被宇文飏拿下,他侥幸不死,带残余人马躲避山中,后来就被方墨收拢在旗下了。他得了方墨要过来消息,早早就带着心腹手下迎到了山门口。
正清晨时,薄雾森森,林中几只倦鸟惊飞后,呼延龙就听见了浩浩荡荡马蹄声,百余铁蹄震动山林之中残雪纷纷下落,一时打破山林寂静。迷茫山道之中,一条灰黑长龙转瞬间就到了跟前。领头的是一纤瘦俊美少年,一身青衫磊落,白皙尖脸仿佛只有成人巴掌大小,一双黑幽眸子璀璨耀目,一勒缰绳,青衫飞扬,令马驻足。她身后百余众骑都随之收住了脚步,轰隆隆马蹄声突然而止。
呼延龙立时上前,大声呼道:“大当家的。”
方墨一跃而下了马来,缓步上来,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不识路,怎劳驾大寨主亲自下山迎接?”
清风寨大寨主呼延龙约莫三十四五,为肃北名将呼延云庆兄长二子,黑长脸上留着三寸美髥。伸手引方墨上山,一边笑着说道:“大当家的难得来一回我这寨子里,我哪敢怠慢?快请。”
方墨不敢在他前头行走,只笑着请呼延龙先行,呼延龙推辞不过,只好于前头领着方墨等人上山,两人一边说话。呼延龙问了萧帧境况,叹气说道:“实在我这寨子里走不开身,只好让老二替我去的。”
方墨笑着说道:“大寨主是看着帧少爷长大的,他怎会因这事怪你?他老早就惦记着要过来看您,这回若不是我抢了先,上山来见您的就是他了。”
呼延龙心怀安慰,叹气说道:“帧少爷才回漠北,诸事繁杂,哪能轻易脱开身?眼下漠北艰难,只盼着早些赶走这些北狄狗,咱们大伙才能团聚过安生日子。”
方墨一边走,一边举目看四周环境。玉泉山为祁山最高主峰,山顶隐在半空之中,云雾缭绕,恍如空中仙境,山顶积雪从未化过,寒气森森扑面而来,越是往上,呼吸就越是艰难。站在山腰处回身望下去,悬崖峭壁处处,幽深密林之中沼气毒雾森森,望之令人生寒。
清风寨位于玉泉山旁侧一小山谷之中,只有一条崖缝可以出入,寨中屋舍皆是竹木做成,环山壁而建。
呼延龙将方墨等人迎进了山寨结义堂里,又招了另外三位当家寨主来见。清风寨的人多是呼延龙嫡系人马,方墨除了对呼延龙和二寨主张均平熟悉外,其余两人并不熟悉,因是不知底细,对方两人也都是狐疑神情,她也不好这时就说出来意,只是说了几句场面客气话。
呼延龙见方墨面有倦色,领着她见过众人后,就招呼厨房上了饭菜招待。方墨虽然男装,但是呼延龙是知道她的底细的,不好单独陪桌吃饭,邀了与众人一道共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