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云峰一方面搜刮城中财货,一方面组织安置城里的近二十万女人,再一方面招募附近的百姓前往定居,而羯赵被灭的消息,则如一阵风般迅速刮向大江南北,天下闻之欢欣震动!
在攻占襄国的第十五日,即为二月六日,刘琨也得知了这一惊天噩耗,他没料到,羯赵竟会亡的如此之快,在他的料想里,石勒最少也能支撑个一两年,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现如今,慕容部族人虽已陆陆续续的渡海前来,却仅有二三十万罢了,举族迁徙并不是那么容易,最早也要到明年春季才能大致完成,更令他难安的是,在卧榻之侧,还有一根刺,那就是京口。
刘琨负手来回走动,显得心事重重,他虽名为楚主,可实际控制范围,仅建康一带与吴郡等巴掌大的地方,这完全是太仓促的结果,根基不牢固。
云峰自太兴二年投奔凉州,历时九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而刘琨从空降建康算起,不过才三年不到的时光,更何况江东士族多如牛毛,论起局面之复杂,利益纠葛之深,远不是北方所能相比,这也是云峰制定以北统南战略的最重要因素。
另外一点,从历史上看,欲图江东者必先北伐以获取名望,王敦没有任何北伐举止,直接打着拥立东海王冲的名号兵发建康,是以从一开始,就被定性为乱臣贼子。
之后执政的庾亮、桓温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庾亮仅有北伐意图而无行动。因此执政中枢的王导可以凭京口郗鉴为外援联手抗之。桓温最远曾兵临长安东郊的灞上。所以他能废去海陵王立简文帝,及刘裕终至大成,先灭后燕,再灭后秦攻下长安,声望一时无以复加,以宋代晋自是水到渠成,有鉴于此,云峰也走上了这条道路。
刘琨的根基本就是座空中楼阁。以妥协、安抚加算计维系着表面上的统治,如今秦军的节节胜利使他的处境愈趋艰难,在羯赵已亡的情况下,秦军随时会渡江南下,他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刚刚从辽东回返的慕容廆也是没料到,自已只离开了两年不到,形势便恶化至此,他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刘琨,拱手道:“陛下,如今江东士族除了吴郡强服于您。其余人等均是名为称臣,实则首鼠两端。观望形势发展。
荀崧、桓彝之辈早已投靠秦王,王导、庾亮之流明哲自保,尤其是王导,竟举族迁居海门,哼!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纵然陛下您以仁德感召,可这世上,白眼狼多,知恩图报的人少啊!”
刘琨心中一动,问道:“你有何话要说?何不直言?”
慕容廆行至殿心,扑通一声跪下,郑重的行了君臣之礼,这才抬头道:“秦军南下迫在眉睫,假若内患不除,何以却之?臣以为,非常时刻,当采非常手段,对朝中贰臣,绝不可姑息!
臣有四个提议请陛下斟酌,首先,请陛下立刻下诏禁绝正一道,若葛洪敢不从命,可直接定为邪门外道,以判逆之名诛杀葛洪!此外,还必须关闭竺道潜书院,免得继续散布妖佞邪说!
其次,缉拿荀崧、桓彝,以通敌为名,杀鸡儆猴!不给点厉害,这些侨姓士族会以为陛下您怕了他们!如此一来,朝中当无人再敢阳奉阴违!
第三,下诏召郗鉴赴京就尚书令一职,若此人再度推延,可发兵攻打京口!如今陛下有十万大军,陆续而来的慕容部众也能集结近五万人马,当可一战而克之!”
最后,传召苏峻,命令十日之内火速驰援淮南,节制卫策、冯铁等淮南诸军,进抵淮水,严防秦军南渡,另还须给荆州陶侃修书一封,许以厚利,请他率军东来!至于温峤....”
说着,慕容廆眉头一皱,迟疑道:“秦军舰船能公然驻扎武昌,已充分说明温峤即便没有投靠秦王,也是相去不远,由于温峤与陛下您的特殊渊源,如何处置,臣不敢多言。”
刘琨也是眉头一皱,寻思起了慕容廆所提的四点提议,他清楚,如今的局势已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只是,这手段是否过激了些?如果引来激烈反抗岂不是外敌未至,内乱先生?一时颇为踌躇。
慕容廆跪伏在地,一幅恭恭敬敬的模样,等待刘琨作下断决,殿内一片安静,只有刘琨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琨止住身形问道:“正一道素无过失,且于民间颇得称誉,若强行禁之,岂不是惹来天下人的非议?”
慕容廆不屑的轻笑一声:“非议?那又如何?始皇帝残暴荒淫,不也一统六国?汉高祖轻慢待人,不也击灭礼贤下士的项羽?刘玄德伪善奸诈,不也强占了素有温润君子之称的刘季玉基业?前朝司马氏祖孙三代四人凌迫曹魏孤儿寡母,天下人如何不非议?结果如何?不还是篡了曹魏天下?
由此可见,古来成大事者,又有何人依靠民心?所谓民心向背,不过是腐儒自欺之言,欲成大业,靠的还是兵强马壮,请陛下恕臣说句不中听的话,民心者,有用拿来粉饰,无用挥之即去!
试问何为民心?陛下禁绝正一道,或会惹来非议,但臣敢肯定,只要陛下与民许以小利,例如给些粮食酒肉使其饱餐一顿,他们便会惦着陛下您的好,而不会再对正一道怀有同情,而同时,陛下也应趁机革除天师道的种种陋习,如能顺利推行,相信不用太久,我天师道将会重现辉煌!”
刘琨立时心怀大开,如果让他来评价慕容廆的进言,那只能用金玉良言四个字来形容!
刘琨不由屈指赞道:“亦落瑰不愧为朕之腹心,此言大善!朕稍后下诏,由你领军赴钟山查封正一道,不过,关闭书院还须从长计议,毕竟当年乃是朕当着宫城外诸多百姓亲口许的诺言,另外书院还紧挨着竺道潜,此人动不得也杀不得,算了,书院一事容后再说,一群庶民与女人,料想也翻不出大浪!来,先站起来说话!”
慕容廆称谢起身,刘琨又问道:“秦王于荀崧、桓彝府宅留了些亲卫守护,区区百来人再精锐也是势单力孤,拿下这二人本不算什么,只是,听说秦王于京口驻有两万骑,若火速来援,那该如何处置?建康岂不陷入混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