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明白云峰的心思,仅一个关中大族,就让他操碎心了,赎买土地成了他的沉重负担,将来南下建康,对江东士族显然也不能过于凌迫,这又是一个大包袱。
若加上河北大族,日子还怎么过啊?所以石勒屠尽被集中在襄国的河北大族,如果不考虑人道,只算政治账与经济账,的确是解了云峰的一大难题,由于大头都被石勒强迁来了襄国,零散在河北各地的小罗罗们再也成不了气候,不乖乖的拆堡献地还能如何?
荀灌娘却是现出了一丝担忧,叹道:“只是可怜了城里的女子,不知又有多少人含辱而死了。”
这话一出,庾文君、刘月茹、草香幡梭姬、苏绮贞以及女罗刹们均是心情沉重起来,她虽是又恨又同情,却无法可想,手上的队伍是纯骑兵,想攻下襄国,解救女同胞那是半点都没可能。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闷,云峰无奈道:“好了,这都是羯贼造下的孽,将来会让他们血债血偿!来,咱们都做好准备,如不出意料,石勒很快会发兵来攻!”
“遵命!”众将暂时抛去了对城里女子的怜悯,轰然应诺,枹罕慕容部、秦军骑兵、男女亲卫立刻整肃起了队形。
云峰又转头道:“老师,这一战事关重大,石勒必会殊死一搏,只怕异常艰苦,请老师与庾小娘子、月茹、草香幡梭姬领着部分将士,驱赶备马后退,越远越好。至少要五十里。”
“嗯!断山你多保重!”荀灌娘倒是利索的很。一脸凝重的应了声之后。便与同样心情紧张的三女领上数百名战士,向着马群驰去。
秦军也后退五里摆上阵势,一横排四个方阵,云峰亲领两万七千中军、慕容吐延与慕容皝领枹罕慕容部一万九千骑,苏绮贞与王桂各领男女亲卫五千,单独自成两个小方阵,总兵力五万六千人。
刚刚列阵以待,襄国北城便城门大开。一队队骑兵从门洞中鱼贯驰出,城墙上方则是弓弩手密布,床弩、投石机随时待发,严防秦军趁阵脚未稳时挥军强攻。
约摸半个时辰,羯军也背靠城壁列出三个方阵,从衣甲及精神面貌来推测,由左自右应该是禁军两万五千,中军两万,宇文氏与段氏的混合军两万,总兵力六万五。略胜于秦军。
双方都不急于策马强攻,相互打量着对方。
慕容皝看了看慕容吐延。目中现出征询,后者略一挣扎,脸面布满了悲壮之色,便猛一点头。
于是,慕容皝向云峰拱了拱手:“秦王,我慕容氏不才,愿抵住赵国禁军,唯盼秦王破去其余两部后急速来援!”
“呃?”云峰一怔,立刻明白了慕容吐延脸面上的悲壮之色从何而来,这是要自当炮灰啊,谁都清楚,羯赵禁军最强,尽管枹罕慕容部更新了装备,除了没有短矛其他与秦军一模一样,但战术素养与铁一般的军纪意志绝不是短短几个月就可以训练出来的,以散漫的部族军与禁军作战,必然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云峰快速摆了摆手:“不!田忌赛马,虽有下驷对上驷之说,但那是马斗而不是人斗,胜败皆无损于大局,请归义候与三郎君抵住羯赵中军,且战且退,勿与其硬拼,孤亲领中军迎击他的禁军,至于那宇文氏与段氏,便交由王桂与绮贞,你二人要速战速决,之后立刻驰援枹罕慕容,击溃中军之后,再来与孤合力围剿羯赵禁军!因此,这一战的关键在于你二人,一定要抓紧时间!”
云峰使用的策略依然是田忌赛马,只不过,他是以自已的上驷对战敌方的下驷,以下驷抵敌中驷,中驷抵敌上驷,稍微做了点变通。
苏绮贞与王桂满怀自信的拱了拱手:“请大王放心便是,莫看咱们人少,却定叫那宇文乞得龟与段匹磾来得去不得!”
慕容吐延与慕容皝主动提出对敌羯赵禁军,的确是存有当先登的心思,算是在这关键时刻,报答云峰一路行来的不猜不忌,也为部族谋取一个安定可靠的将来。
云峰的回答却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也万分感激,尽管中军比禁军弱上多少不得而知,但至少将士们心理上的压力不会那么大,这二人也跟着拱了拱手:“请秦王放心,我枹罕慕容必会坚持至苏王二位将军来援!。”
云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好,请诸位各回各阵,勿要懈怠!”
“遵命!”几人纷纷策马驰回了本阵。
秦军在观察着羯军,羯军也在观察着秦军,世子石兴马鞭一指,轻笑一声:“秦军居然还有女人参战?早就听说他那女罗刹颇为了得,但女人上沙场能顶个屁用?想来不过是吹嘘之言,与石虎那厮的紫衫骑也好不了多少,宇文乞得龟,这些女人交给你,可有问题?”
宇文乞得龟舔了舔干裂发紫的嘴唇,中气十足的应道:“请世子放心!”
石兴又看向段匹磾,厉声道:“段匹磾,那些女人身边有一支五千军的小队,应该是秦军亲卫,等同于我大赵禁军的存在,不过,他们人数少,你率部以众击寡,若坏了大王好事,提头来见!”
段匹磾暗中叫苦,他对秦军的亲卫还是存有惧意的,即便五千人也不能轻视,可这个时候,推拒之辞万万出不得口,只得硬着头皮施了一礼:“末将领命!”
接下来,石兴并没有继续分派任务,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秦军,似乎在为该如何对敌而迟疑不决。
一名中军将领拱了拱手:“世子殿下,我军对秦军,占有全面压倒优势,何须多想,就由末将领中军快速击溃那些杂军,再来助殿下合战秦王!”
这名将领口中的杂军,自然是枹罕慕容部,石兴略一沉吟,便猛一挥马鞭,大喝道:“将士们,大王正在城头为你我助威,咱们当誓死相报!我大赵国运,在此一战,但有任何人不听号令私退半步者,夷灭全族!上!”
“杀!”襄国城下,立刻爆出了山呼的呐喊,余音还未消散,便是雪泥四溅,六万五千骑由慢到快,分向各自目标驰去,一时之间,城头下方地动山摇,威势极为惊人!
石勒与城头守军均是信心大增,石兴的排兵布阵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以强击弱,只要击溃秦军的任何一点,立刻就是大胜可期的局面,至不济也能平平安安的逃返漠北,如果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能还能反败为胜呢!
所有人都是目中射出灼热的光芒,向着城下望去。
秦军并不与羯军交战,四个方阵,纷纷勒转马头,斜向奔离,其中亲卫与枹罕慕容部奔向左侧,这一转身,差距立时显现,亲卫们分毫不乱,马与马间的距离虽不敢自夸用尺子量出来,但前后错位的误差不会超过一尺,这令得在城头观战的石勒不由心中一凛!
他敢肯定,即便他最精锐的禁军也达不到如此程度,一丝阴霾渐渐的蒙上了心头,他莫名的产生了种冲动,想立刻招呼石兴,凭着人多的优势去硬拼秦军亲卫,不过,骑队正在急驰中,未战先变阵很可能会不战自乱。
迟疑不决间,石勒看向了与亲卫奔向同一方向的枹罕慕容部,他们的队形明显散乱了许多,起步时的阵势几乎荡然无存,这又使他放下心来,在他眼里,宇文氏与段氏只要不太早溃败,一待中军扑灭枹罕慕容部,回过头来合剿秦军亲卫,依然大胜可期,以秦军不战先跑的态势来看,中军有足够的作战时间。
石勒又把目光投向了云峰所在的秦军中军,两万多人的骑队,奔向相反方向,朝城池右侧奔去,这一支骑队,队形虽与那两小股亲卫有着细微差别,但也仅限于细微,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石勒一瞬间就可以判断出,秦军中军与自已的禁军绝对有一拼,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因此,这场纯骑兵会战的关键在于左侧,而不在右侧。
令石勒欣慰的是,石兴显然也看出这一点,他领着两万五千禁军不紧不慢的缀着秦军中军,保持有两里距离,并且把秦军中军渐渐逼向远方,防止他突然杀个回马枪去冲击左侧骑队。
右边两支队伍保持着高度默契,但没人敢真的掉以轻心,稍有露出破绽,立刻就会引来敌人潮水般的冲击。
左侧枹罕慕容部的情况却不大妙,由于队形不整,为了防止互相碰撞,必须要时刻留意,对马速难免会有影响,不知不觉中,与羯赵中军的距离越拉越近。
慕容吐延不时回头看去,神色愈发焦急,处于前排的羯赵军士,有的都把短矛握在了手上,只要一到距离,立刻将会全力投掷。
“元真,这如何是好?”慕容吐延连忙大声问道。
说实话,慕容皝觉得很憋屈,你娘的,枹罕慕容部也太菜了啊,简直有损慕容声威!如果身后跟的是辽东慕容,慕容皝绝对有自信,与紧追不舍的羯赵中军硬拼一场,至不济也是两败俱伤。
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已太弱!
慕容皝向前看了看,伸手一指:“从兄,逃是没法逃了,你看,前面是襄国西卫城,咱们绕过卫城变向,与敌正面接战,否则,一旦被他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吐延心里猛一抽,但他也明白,不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当即把心一横,回头招呼道:“儿郎们,给老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