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的眼中现出了一丝失望,他清楚,祖约虽言之凿凿,看上去大义凛然,实则是利yù熏心,舍不得放弃权势,于是耐着xìng子劝道:“除此之外亦是别无他法,为兄是不得不为之,军中派系林立,以你之才能未必可以掌控的住,总之,为兄这是在为你好。而你与郑阿之事,为兄料定天师道不会散播,散播对他有何好处?至不济你手中还有万余部众,再怎么也有些利用价值。”接着,又挥挥手道:“士少你出去把韩潜、冯铁、卫策他们再唤进来罢,此外给朝庭发讣告时,以你私人名义给为兄师门另发一封。”
祖约再一次坠入了冰窟,心头由兄长的宽大与关爱所渐渐升起的那一丝温暖急速降温,转瞬之间变的一片冰寒!其实他也明白,当上豫州刺史必定要成为系师的棋子。可侥幸之心人皆有之,祖约也不例外,假如凑巧揭穿了系师身份,是不是可以凭着手里的数万军队灭杀他呢?退一万步说,即便奈何不得系师,只要能牢牢掌控住这支军队,恐怕系师想动自已也得掂量再三吧?
另一方面,祖逖认为他很可能统御不了下面的大大小小流民帅,祖约却不以为然,豫州刺史的大印可不是假的,有名份大义在手,除非那些人公然谋反,否则谁敢忤逆他?更何况主镇一方的机会就在眼前,换了谁都不会任由它在身边绕一圈而不伸手去抓!
祖约对自已的评价是,或许才能确实不及祖逖,可即使做不到开疆拓土,坚守在谯郡一线。做个豫州王总是可以的吧?
一瞬间,祖约已作下决定,豫州刺史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他立刻抬起头来,不死心的劝道:“阿兄。弟不认为自已驾驭不了军中诸将,弟有朝庭任命,又有您亲传大印,谁敢不从?另请您放心,弟会按您的吩咐坚守在淮北。绝不容丢失半片土地给羯胡,至于系师那里,弟将多方打探此人身份,寻出来灭杀之,为兄长您报仇!更重要的是,弟接任豫州刺史是您当着众将面亲口宣布,此时必已传遍全军。临时换主镇,只怕会军心浮动,请您三思啊!”
他倒好,兄长原谅了他,当即打蛇随棍上。把自已开脱了出去,他认为自已也是受害者,是受系师胁迫才不得已行轼兄逆举,真正杀害祖逖的,是系师而不是他祖约!而且祖约对这一番劝说亦是份外满意,连自已都被打动了。理由充分,又表态继承遗愿,在他的以为中。祖逖该没了反对的理由。然而,祖逖的开口却使他第三次坠入了冰窟。
祖逖摇摇头道:“你不行,这世上没有谁比为兄更了解你,为兄之前立你为豫州刺史确是考虑有欠妥当,总想着假以时rì,你只须坚持为兄遗志。可以慢慢收拢军心,但如今你已被天师道控制。若再由你掌控全军,必将把数万将士引入万劫不复之境。况且为兄不认为你能击杀系师,这么多年来,可有人知道系师是谁?另观对方既能于十年前把郑阿送至先主身边,又能于三年前布局诱你上钩,可见其组织严密与谋划周详。你真的不行,你不是系师的对手。”
话音刚落,祖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大片cháo红,表情再次转为痛苦,他张开嘴剧烈喘息了几大口,面sè才渐渐回复到了正常。祖逖知道自已快撑不住了,勉力摆了摆手,催促道:“士少,放弃军权是保全我祖氏门户的唯一方法,你别再磨蹭了,快点出去唤人进来罢,为兄时间不多,快点!”
祖约好话说尽,却没能打动祖逖,已是忍无可忍,竟刷的一下站起来,冷哼道:“阿兄,无论如何,弟绝不容豫州刺史落入他人之手,张氏既能割据凉州,我祖氏为何不能据有豫州?豫州于阿兄手中光复,祖氏据之天经地义,而弟也将致力于经营我祖氏在豫州的地位,千秋万代永远流传下去。”
祖逖怔住了,目瞪口呆的看向了祖约,他没料到祖约竟会有这么大的志向!凭心而论,这是好事,祖逖虽说一力北伐不计成败,但能同时壮大家族亦是乐于成之,古人对于门户家族是相当重视的。问题是,如果不顾及周边形势与实际情况,盲目割据,只能是自大自狂与自取灭亡的行为!
好半天,祖逖才回过神来,喝斥道:“糊涂!凉州是什么地方?豫州又是什么地方?凉州地处边陲,山高水远,朝庭鞭长莫及,而且南面的吐谷浑,西面的西域诸小国皆是力弱,构不成任何威胁,仅有东部挨着秦州诸胡罢了。而豫州却处中原腹心,乃四战之地,又是朝庭北部屏障,朝庭岂能任你专擅而不管不顾?你莫要忘了,上回那个戴若思就是朝庭派来监视为兄的!还亏得此人被王敦所杀,为兄虽与王敦不和,在此事上也不得不举双手叫好!
朝庭既能派出戴若思,将来也能再度派遣李若思或是王若思来挟制于你,任何割据自立之举都将绝我祖氏门户啊!总之,你有此心思,豫州刺史更不能传你!你速速去唤人进来!”
祖约却站着不动,目中现出不甘之sè,他决定采用拖字诀!
祖逖不禁大怒,喘着粗气道:“好!没想到你竟短视至此,你不肯出去唤人可是?为兄自已来!”说完,深吸一口气,正待催发生命的最后潜力放声大呼,以招唤亲卫入内。
祖约顿时惊骇yù绝,他心知绝不能让祖逖开声,否则,一旦亲卫进来,自已这辈子也别想坐上豫州刺史的大位了,当即快速伸手,在祖逖吐字前紧紧捂上了他的嘴巴!
“唔唔~~!”祖逖一怔,祖约的丧心病狂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随后奋力挣扎起来,憋足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祖约手腕,拼命向两边掰去,双目圆睁直视着祖约,眼里满满的全是不敢置信与难以用言语表达出的愤怒!
“阿兄,你莫要怪弟,弟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冒犯了!”
“阿兄,你只要答应了弟不再另立他人为豫州刺史,弟立刻就松开手,可好?”
“阿兄,行不行你说一声啊,弟真的不想冒犯您啊!”
祖约亦是面容扭曲,豆大的汗珠有如断线珍珠般哗哗直往下滴,他虽不敢去看祖逖,嘴上却语无伦次的絮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