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节美人似名将
二月中旬的俞州,春意盎然。
专列一路而来,过了烟柳画舫、细雨杨花的江南,绿色逐渐繁盛。碧树繁花,彩蝶嬉戏,热闹极了。
警戒森严的俞州车站却静悄悄,唯有华灯光束里轻尘起舞。
白云归面容沉静肃穆,威严冷漠,身边的下属及家人便不敢声响,怕触怒了他,平添霉头。
汽笛声悠长传来,铁轨上由远及近的滚轮哐当哐当,众人引颈而望,远处袅袅白雾在空气里泅开。
专列到了俞州。
白云归眉梢微松,眼眸里的锋锐减了三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白云灵与卢薇儿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大嫂这次出门,只怕是帮大哥办事,否则她回来,大哥不会带这么多下属前来迎接。
火车停稳,几名陌生的近侍先下来,恭敬立在一旁。
罗副官这才下来,直步走到白云归与众位参谋幕僚面前,扣靴敬礼。
白云归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含混冲他点头,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逼仄的车门。
翩然而下的,是一抹棕黄。
身姿高挑挺拔,棕黄军服裁剪得体,勾勒出来客的曼妙纤柔与笔挺俊朗。英式高级军官的军服,尼龙料子硬朗英武,颇有气势。
军帽端正带着,一枚徽章在华灯下溢彩流光。
众人哗然,居然是白夫人!
面对众人,她扬眉一笑,英姿飒爽,大有名将风采。气势咄咄,丝毫不输穿着督军常服的白云归。
却柔肤赛雪,滢眸清湛,肃静双颐嵌着女子的妩媚,刹那惊艳。一柔一刚在她身上结合得如此完美,既有军人的英姿,亦有女子的娇妩,似严霜虬枝的那朵蜡梅,铮铮傲骨却浓香馥郁。
这样的女子,令人赞叹,令人沉醉。
诸位幕僚脸上皆有欣赏与惊艳之色,白云灵与卢薇儿瞧着眼睛都直了,艳羡不已。
画楼步履轻捷走到白云归面前,学着罗副官的模样,给白云归敬礼。手势标准,神态恭敬,似谦卑的下属。
“督军……”声音却温软婉转,凝霜皓腕纤柔,泄了底气,无疑就是娇俏的小女子,缠绵清婉。
白云归微缓的脸色却蓦然一沉,眉头紧拧,带了冷酷与锋锐。当着众人,他没有出言指责,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画楼微讶,忙跟了上去。
罗副官则吩咐近侍,把夫人带回来的东西从火车上搬下来。
回程时,画楼与白云归同乘一车。
他依旧阴着脸,对画楼道:“以后不准穿成这样!”语气十分严厉。
原来是不喜欢她这样中性化的打扮,画楼失笑。她随手摘了军帽,一头青丝便飘逸而下,撒落在军服肩头。那英武硬朗的军服,顿时添了蚀骨柔媚,风情烈烈,比刚刚还要谲艳。
“我还以为您喜欢呢。那日叶督军要做军服,有了料子剩下,叶夫人便道要做一身穿着玩。结果好看极了,叶督军一个劲夸赞,叶夫人便说让我也做一身,穿给督军瞧瞧。没了料子,叶督军专车去京都申请来的……”画楼声音婉丽,如山泉溪流般清新动听。
白云归脸色却更加沉落,声音又添一份警告:“我不喜欢!以后不准穿!”
画楼亦不介意他的怒火,兀自笑了笑:“好,以后不穿了……其实我也不喜欢,硬邦邦的,不如丝绸熨帖舒适。督军,您一定想不到,叶督军的夫人,居然跟我同岁!叶督军比您还大一岁呢,老夫少妻生活里的点点趣事,简直惊人相似,我和叶夫人也一见如故……”
话音未落,却被他拥入怀里。
干燥微烫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眼帘,双颐,鼻梁,流连辗转,便要滑下她的唇。
画楼挣扎着将头偏开,柔润嫩唇从他脸颊滑过,清凉顺滑,亦如她丝绸般的肌肤。
空气一滞,白云归愣在那里。
画楼有些讪然,瞧着他浑身笼罩的怒焰,干脆撇过脸去。
有些事情解释不清的,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气氛僵住。
白云归半晌才将心情平静下来,他能感觉身边人对这件事的冷漠与强烈的抵触,却很是不明所以。
都睡在一起了,她到底在抵触什么?
火车站的月台上,画楼刚刚下车,那种震慑人心的美丽,令他呆住。
他一直以为,军装是男人的专属,穿在女人穿上会不伦不类。可是慕容画楼愣是穿出了叱咤风云的气势与勾魂夺魄的潋滟,似漆黑夜里放出明媚荧光的夜明珠。
四周全部都是黑色,大家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她,一刻都舍不得转眸。
美人着军装,居然有大将的风姿。
白云归心中亦是得意高兴的。
可是,美人……大将……
鬼使神差,他居然想起一句诗:“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名将的下场,多是马革裹尸;美人的下场,不外乎红颜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一语精准道出,名将与美人,都会不得善终。
白头老去,才是善终,他们却是见不到的。
而她,居然将这两种气质融合在一起。
那么她的下场……
这次她只身闯武昌府,难道没有大将的胆魄与智谋?
卿本佳人,奈何如此倔强逞强?
就像这次的武昌府,她不也是差点命丧黄泉?虽然不知她最后是如何脱险的,白云归却提心吊胆了一场。
如果她真的……
白云归想到这些,一瞬间便落下脸,严厉告诫她以后不许穿军装。天生的容颜无法更改,白云归不想她走上政治阴谋的路途。
只是不愿她英年凋谢。
回到官邸,画楼先下车。梳洗一番后,上楼换了件银白色绣粉色玉簪花的旗袍,云髻高鬟,坠了小小珍珠耳钉。整个人褪了英气,素影似新月般淡雅。
副官说督军在西边会客厅,让夫人过去。
画楼道好。
在客厅里遇着白云灵、卢薇儿、白云展和慕容半岑。他们都好奇望着她,似千言万语要询问。
画楼只得笑:“督军叫我过去,现在不得空。天色不早了,多谢你们去迎我,早些休息,明日早上我再跟你们讲我去了哪里……好多有趣的事情……”
几个人都笑。
卢薇儿更是缠住她的胳膊,让她等一下再走:“大嫂,你刚刚那身军服哪里做的?”
白云灵亦睁大了眼睛。
画楼失笑,原来这两个姑娘看上了她的军服,不免一笑:“在外面做的……我那衣裳,督军说不好看,刚刚交给佣人去浆洗了……等洗好了,你们谁能穿下就送给谁,反正我是不穿的。”
白云灵惊喜地啊了一声。她的身高体型跟画楼很是相似,卢薇儿则比她们高些,也丰腴些。
卢薇儿则很不痛快的撇撇嘴。
画楼顾不得跟她们闲扯,快步进了会客厅。
一袭银白色素雅旗袍,若琼华似清流,更如暖春枝头楚楚绽放的樱桃花,晶莹飘香又有三分慵懒羞媚。
白云归脸色松了很多,眉梢甚至有了些笑意。刚刚车上的不愉快,从他身上流淌而去。
他指着屋子里的四个参谋给画楼介绍。一个叫程东阳,一个叫苏永,一个叫卢大兴,一个叫蒋子发。
画楼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
几个人问她一路是否顺利,可有为难事,画楼笑着同他们寒暄着。
片刻,罗副官指挥着近侍搬进来几个巨大的麻布袋和两只大的檀木箱子,顿时将宽大的会客厅堵得水泄不通。
画楼笑着给他们解释:“这里有七百万东南六省的假钞,还有五百万江浙军政府军用钞票的伪钞……”
包括白云归在内,屋里的人全部震住,面色骤变。
白云归忙叫罗副官解了一个麻袋给他瞧。麻袋里,用纸封成砖块大小,撕了那层纸,都在崭新的百元大钞,仿真度有八成,很容易混淆。
他脸色顿时铁青,眼眸里蹦出熊熊怒焰:“果然是叶梦律!”
画楼却笑了:“督军,东西已经拿了回来,您别再生气了…..”然后示意罗副官打开那两口檀木箱子。
夜幕灯光下,箱子里发出灼人眼眸的澄黄光芒。
是整个两箱子金条,比慕容画楼给白云归的那批金条还要多。
四个参谋吸了一口气,白云归则不解望着画楼。
画楼滢眸清澈,笑意浅浅:“这是叶督军送给督军的礼物……”
这些金条,按照如今南方的市价,应该不止三百万。自从前朝割地赔款,华夏的黄金储备就不足,金价飞涨。这么多黄金,应该是武昌军政府财政部库存的五分之一,居然送给他?
白云归愕然望着眼前这个淡雅如素荷的女子,惊喜难以言喻。
四个参谋更是目瞪口呆,瞧向画楼的目光,多了崇敬与疑惑。
“督军,这些金条都是上好的纯黄金,市价应该在四百万……”画楼淡然笑道,“叶督军说,这是他的诚意,望督军大人不记小人过,伪钞的事情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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