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族上百个优秀的猎手都放弃了,上百个普通男族人当然也放弃了。他们放弃了那残忍地捕猎,放弃了身为猎手的尊严。他们全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奋不顾身地冲向营地,他们已经看到了那冲天的浓烟,明白只有那里才有一线希望。
他们放弃了,可红嘴奎利亚雀可不放弃,甚至它们的怒火被压抑良久现在才正式爆发出来。
一只十余克重的小鸟全力地一啄只是让族人一痛而已,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要十余次啄在同一个点上才会有一个淤青,然后二十余次就会擦破皮,三四十次就绝对是鲜血淋漓了。但是,现在要明白有数亿只轮流着争先恐后地攻击他们,全身上下完全是全方位覆盖,没有一点纰漏,即使同一个点上也绝对会有数十上百次地攻击。
所有的猎手在遇到最初十余秒的攻击之后就果断地放弃了,他们把弓往背上一挎,埋头双臂挡脸,手掌遮耳,呼唤着族人们快速奔跑。
这一刻,他们的速度到达了极限,完全是以冲刺速度再跑,即使是知道很有下一刻就脱力也不能让他们减速分毫,因为他们也不明白自己还有下一刻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五分钟、三分钟、之内到营地,那他们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惨叫声不断,那些都是普通的男族人,在这一刻受过张凡虎严格的专业训练的猎手就体现他们的优秀之处了。他们的双手就抱着头,弯腰向前跑着,露出整个背部,即使是背部鲜血淋漓也不能让他们双手动摇分毫。而一般的族人只要背部一见血就要用手去挥打鸟群,于是他的脸、耳朵甚至眼睛就受到了更强烈的攻击。
“下面就交给你们了。艾娃,部落到了生死存亡时候了,我不想多说什么,只要努力我们还有一丝希望。”张凡虎对着智力等人说后向着瞭望塔跑去,路过浑身颤抖、满脸难以置信的老族长身边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祭司要登上瞭望塔!这无疑是最危险也是最愚蠢的行为,要知道在高达二十米高的瞭望塔上四面空旷的小棚中,绝对会受到最多的攻击,现在已经疯狂红嘴奎利亚雀等会儿可不管女祭司是不是无辜的,只要是个人,就绝对会受到它们的攻击。
张凡虎答应了,因为女祭司只说了一句话:只有在上面才有希望。
女祭司在上面攀爬,张凡虎紧随其后,其余想保护女祭司的神仕也被张凡虎和女祭司拒绝了。瞭望塔上只能容纳两个人,也就是说女祭司最多只有一个保镖,那这一个人无疑是张凡虎最合适。
生死时刻,族人们的速度都很快,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快,因为他们中任何一个在平时的速度都要远超现代世界上最快的人,更何况是现在?猎手们的速度很快,但是他们大多数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保护族人!
三百多个族人向着营地冲过来,但是族人们已经看不到他们了。族人们看到的是一团直径上千米不断涌动黄褐sè鸟群集结在一起的团状物,它们就像一个波动的水球,而它们中心才是数百个族人。
终于族人们看见一个人影从鸟群中冲了出来,所有人不禁逗一喜,但张凡虎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站在最高处看得最清晰,而且他与族人们较单一的思想不一样。
那个族人明显就是擅自脱离队伍,向着一边独自逃生的普通族人,他已经无法回来了。张凡虎所料不错,只见那个浑身血红的族人冲破阻拦之后一股鸟群也脱离队伍追去,毕竟它们没有一个指挥者,所以这一股数量极多,居然占了整个群体的三分之一!
于是,这个浑身血红的族人在刚离开大部队上百米,身体突然就被上亿只红嘴奎利亚雀包裹了,这次是真正的包裹。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声惨叫,所有人都在颤抖着,他们见识过族人的各种死亡,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身体肌肉被半克半克分离导致的死亡。
如果他们知道张凡虎祖国曾经有一种酷刑叫凌迟,他们也会嗤之以鼻,因为那与这个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族人们其实没有看着族人亲自的死亡,上亿只鸟包裹着一个人,还隔着上千米,他们怎么看?只是能猜测出罢了。
张凡虎看着那离群的鸟群,再看向因为有一个大空挡又冲出来的神树族大部队,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他有两种想法:第一,那个族人是被红嘴奎利亚雀吓傻了,于是自己跑出来;第二种,是被一个jīng明的猎手骗出去的!因为一个族人的死亡会为大多数的族人换回更多的希望。
这是一个枭雄!是一个成大事者,但不是英雄,也不是一个真男人。或者,他是另一方面的人物,但是却会被很多人所不齿,他就是那种人格受到最多争议的人。
又一个族人跑出去了,这是一个猎手!张凡虎心中一颤,他有了第三种想法:那是他们自愿出去的!这时候,他的心被一种火热的情塞满了,那是多年不见的感情。
这才是真正的舍己为人!这才是生死战友!
这才是部落的希望!部落还有未来!
“攻击!”张凡虎对着鸟群shè出了第一箭。无论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时代,在军事上都有一个词,叫“战略制高点”,攻城拔寨、守城打援、伏击奇袭等由上往下攻击都是最好的。瞭望塔作为最高的点,上面怎么会没有床弩呢?
一只乌黑的羽箭飞shè了出去,这是一支长一米,粗如儿臂直径四厘米的黑黄檀小树干做的,相当于把一直这样粗又直的“艾考瓦”做成两支箭,这样的弩箭杀伤力极大,而且也很珍贵。
虽然说羽箭对小鸟群的杀伤力效果不理想,但是凡事无绝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数亿只的鸟群集中在一起,它们的厚度达到了数百上千米,如果它们距营地只有一两百米时,一支支巨箭能直接把它们整个群落贯穿!杀伤数何止上万!
虽然现在鸟群据营地还有好几百米,即使张凡虎身在高处发shè的巨箭也无法贯穿鸟群,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杀死它们上,而是把床弩斜向上发shè,使羽箭从数百米的高空斜落下来,在聚集在一起的神树族猎手们后面开拓一条小小的通道。这样不仅贯穿了鸟群,杀伤力极大,而且完成了最重要的阻击任务,鸟群受到惊吓攻击稍稍放缓,经验丰富的猎手们再次带着族人们冲出了包围圈。
现在只有张凡虎能帮上猎队的忙,这些与他一起流血、流汗数年的汉子,他们虽然对张凡虎并不是死心塌地,但张凡虎却把他们当成了战友,这是他做人的准则!他咬牙一次次地拉开床弩,shè出一支支弩箭,虽然弩箭很珍贵,但在瞭望塔上却是不会导致虚空的。
女祭司在一旁闭上眼睛,外界这种浓烈的气氛丝毫不能对她有任何影响。神秘的女祭司,这次要出绝招了。
终于车顶上的床弩发威了,连续数轮齐shè把原本密不透风的鸟群shè出一个个昏暗的深洞,但随即又马上被掩平了,就像扔进巨浪中的石头,虽然引起一阵巨大的动荡,但时间却不长。
弩箭也发威了,这些是神仕们在shè,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单人拉动弩。神树族现在有接近一百架弩,猎手们外出打鸟当然不用全部带出去,剩下的八十几架全部交给了神仕们,有两个留守猎手在前面指挥,而神树族留下的神仕们则在车顶上使用威力更大的床弩。
弓箭也发威了,这些是饱含悲愤的女族人们shè出去的。她们拿着自己丈夫的弓箭,拼尽全力把强弓拉到六七成开,然后把一支支怀着她们的希望与愤怒的羽箭shè出去。
投矛也被投出去,链石也高速旋转着扔出去了。这些只有远距离才有杀伤效果,一旦靠近就成了装饰,所以只要
是能杀伤鸟群、帮助猎手族人们的东西,所有人都全扔了出去。
近了,更近了!伤痕累累的猎手们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眼中,这给了所有人的希望。
“关!”张凡虎一声大喊,原本燃烧成一圈的篝火堆在归来的猎手们方向有一道二十米宽的无火缺口,当猎手们一冲进了营地时,在张凡虎的命令下,早就在缺口准备好接应的族人用力一拉手中的绳索,原本在缺口两方熊熊燃烧的草垛突然相向轰然倒塌,彻底堵死了缺口。现在,所有的族人都在这个大火圈中。
所有的女族人顾不得其他,因为她们早就接到了命令:当你们的丈夫归来时其实他们并没有归来,只是归来一半,接下来的一半就需要你们了,你们只需要加柴!
她们很多人都不懂其他,只是知道自己在救自己的丈夫。所有的女族人抱着早堆积在身边的干草,冲近火堆扔进去一团团乱糟糟容易燃烧的干草,然后转身抱柴继续。
熊熊燃烧的篝火圈上巨大的火苗和热浪使红嘴奎利亚雀不能继续包裹着猎手们了。距地面十米以上的鸟群被热浪直接冲击得晕乎乎的,上升、打旋儿。十米以下的红嘴奎利亚雀羽毛被瞬间烤焦跌落进火堆,即使侥幸逃脱的也因为浓郁的烟雾使它们难以再次聚集,头晕眼花地也跌进火堆。
但是毕竟鸟群数量太多了,那可是数亿只啊。虽然六七成以上的鸟群被热浪阻隔,十分之一上千万只直接被烈火吞噬,还有数千万的晕头转向乱窜,它们对大家的威胁也几乎减弱到零,死亡只是迟早的事。但是还剩下一半以上的鸟啊。
“内战”开始了!刚开始随着猎队一起冲进来的红嘴奎利亚雀就不少,至少接近一亿只!它们与猎队靠得最近,攻击最猛烈,但是受到烈焰的影响反而最小,现在它们被周长近一公里的烈焰带包围了,当然,它们也将六百余人包围了。
近战开始了,原本累得气喘吁吁的猎队、男族人们一回到营地就又焕发了生机、诞生了力量。那些一个个忙碌的女族人、孩子给他们成了他们的催化剂——自己堂堂一个猎手居然被自己的女人保护!在这一刻,他们同样被压抑的高傲的自尊心终于再次爆发强大的力量。
虽然近两成数量的红嘴奎利亚雀直接被各种攻击和火烧而死亡,还有两成的已失去战斗力,被烈焰冲击外加浓烟弄得晕头转向。但是还剩余六成的鸟群啊,它们飞到高空,然后在火圈中部直接向下俯冲,只要它们熬过浓烟的熏燎就能到达营地中。
猎手们将长达两米的“艾考瓦”挥舞得虎虎生风,这种旋转一圈就能诞生一片直径近五米的安全地带,所有在内的红嘴奎利亚雀被击飞,挨着锋利矛刃的被分割成一块块碎肉、鸟羽。这些从上而下的红嘴奎利亚雀受到了很好的阻击。
张凡虎很纳闷有很着急,纳闷的是数亿只红嘴奎利亚雀居然不攻击瞭望塔,凭它们的眼睛绝对看得到他们两人,但是它们却避而不见。他着急的是部落的安危,一个猎手抡一圈“艾考瓦”能砸死数十上百只红嘴奎利亚雀又能怎样?现在还
有三四亿只啊!
现在的张凡虎左手提着户撒刀,靠右手和右腿拉开弩,然后shè出去,即使一次只能shè杀十几只对部落来说也是好的。
女祭司自始至终就没有反应,只是闭着的眼睑在不断颤动,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眉头也越来越紧皱。张凡虎不好
打扰她,也不能打扰她。心中只是有一种期待,希望女祭司不会让他失望,如果女祭司真的不作出什么重大贡献,那么今天即
使能逼开鸟群,那么能活下来的族人绝对不会超过两百人!
突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异样,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就像突然脑袋一恍惚,做了一个瞬间的梦。当他们睁开眼
时,彻底目瞪口呆了,就连张凡虎也长大了嘴,而且合不上:无论是火圈内的数千万近一亿只还是外边还在飞舞的三亿多只红
嘴奎利亚雀,所有的鸟都像中了邪一样突然就向下栽!
睡着了!?一阵鸟雨啪啪啪地直往地上掉。
张凡虎回头一看女祭司,女祭司也刚刚睁开眼,然后就见她慢慢流出鼻血,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又要闭上,原本
盘坐着的身体就向后倒去。
“水遥!”张凡虎将弩一扔身体一转,就蹲坐在女祭司身后,右手抱着女祭司的肩膀唤道。
“怎么样?你没事?我……”张凡虎满心感动。
“五分钟!它们五分钟之后就会醒来,你们……我没事……”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氤氲不清,张凡
虎把耳朵几乎挨到她嘴唇才听到。看着女祭司那“五彩缤纷”的脸,张凡虎心中一热。
“所有女人集合到北边五十米割草,宽度五米,长度五百米!所有男族人抱草,把草带回来扔进营地!所有猎手
把受重伤的族人带到南边,车辆、牲畜,各种物品全部收集好带走!快!”张凡虎在瞭望塔上咆哮。
四分钟后,营地铺满了一层草,五百多个伤横累累的人瘫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营地。
烈焰冲天,火浪高达二十几米,把初升的太阳也比了下去。
红嘴奎利亚雀被女祭司用巨大的代价催眠五分钟,但是它们已经无法醒过来了。数平方公里都是一片火海,风是由南向北刮的,张凡虎让女族人们在北边做了一条隔火带,然后这数平方公里的草原就全部燃烧起来。
烈焰中是沉睡的红嘴奎利亚雀,而且是永久沉睡。它们刚刚饱含丧子之痛,然后与爱人、同伴们一起复仇,当付出沉重代价之后却被敌人一网打尽,以至于整个族群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着那些烟雾和火光。火吞噬了生命,烟带走了灵魂,而自己留下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