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妮不说话。
花火甩甩头,走路。
兰妮跟在花火的后面,没有犹豫。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就这样停下来,一个人走的话,她又将回到一成不变的轨道之中,她害怕。花火推荐的RPG游戏,她去网吧玩过几次,很喜欢,生活中不能实现的,在游戏里实现了,即使只是虚幻,仍让人觉得舒畅。
RPG游戏,就像花火说的那样,一旦固步自封,便寸步难行,回不去,进不得,再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好。
真实的“游戏”正在进行,改变已经开始,她不想中途而止,虽然变数让人不安,可是,花火始终领着她。有花火带她走过这种改变,没事的。
即使花火不喜欢她,她却这么信任花火,因为,花火是第一个带她走的人啊。
虽然刚刚逃过了惊魂的一劫,但花火并没有停止她的行动。在她看来,半途而废是弱者的风格,她花火,必须要坚持到底。
唯有母亲的礼物,是无论如何不可以放弃的啊。
在想了一天之后,她终于把朴克约出来,开始讨“人情”债了。当然,她没有表现得太露骨,而是一脸抑郁:“朴克,我被人欺负得好惨,已经忍不下去了。”
朴克一脸义愤填膺:“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有人欺负你这样的人,真是该死!”在他眼里,再没有比花火更仪丈更直率的学生了。
花火不停叹气:“还能有谁,你应该听说了吧,母狒狒曾经带她老公跑到教室里来教训我,还抢我的东西。但这只是开始,我每次碰到她都挨她嘲笑,挖苦,学校就这么点大,我躲都没地方躲,哭死了……”
她的眼睛红了,虽然她想演戏,但其实不是演戏。
朴克很同情她:“那个女人啊,很多人都很讨厌的,仪势欺人,谁没有挨她欺负过呢?没想到她还这样欺负你,真的是非常讨厌!”
花火抽了抽鼻子,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咬着牙道:“朴克,虽然我没有本事,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我想搞点恶作剧,出一口气,你……能不能……帮帮我?”
朴克N早之前就已经向她表明自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意愿了,花火有什么困难却都不肯跟他说,他总觉得花火太见外。现在花火肯找他帮忙,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出于男人的自尊,他都求之不得。
当下,他拍拍胸脯:“花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要我做什么,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去做,势头颅洒热血都行。”
花火哧地笑出来,嗔道:“瞧你说得这么严重,哪能找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也就是冒点风险,搞点小破坏而已。”
随后,她又感动地拍拍朴克的肩膀,道:“其实很不想连累别人,但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帮我的人,只好硬着头皮来找你。”
朴克不满地道:“什么叫连累,你这么帮我,还不许我帮你吗?你以为你朴克真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有什么事尽避说,不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花火微笑,亮出一部半旧的手机:“这部手机没在学校里用过,送给你,咱们可以用来破坏毛毛虫夫妻的感情。”
朴克疑惑地看着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在他耳边低声说她的计划。朴克边听边点头,眼睛亮亮的,这办法有趣,既死无对证,又能无事生非。
其实,花火的计划很简单:让朴克充当米菲菲的匿名追求者,天天给她发短信、点歌、下彩铃,甚至送花、送零食、送情书给她,而且还要让全校都知道。毛毛虫那个大醋缸子,一定会醋意大发的,两人刚合好没几天,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感情一定会受到影响。
就在这种时候,她再让兰妮有事没事地到毛毛虫面前晃悠,说不定毛毛丛就会红杏出墙了。哈哈哈哈……
当然,朴克发短信、送礼物的费用全由她出。她入校后的“军费”开支很庞大,零食减少了,衣服不买了,虽然有点郁闷,但看在身材瘦了几斤的份上,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和朴克分手后,花火来到网吧,上网搜了一堆甜言蜜语、甜腻之极的短信,发给朴克。依照他们的计划,朴克一天至少要给母狒狒发十条短信,而且尽量挑她和毛毛虫在一起的时候发。
当然,朴克有手机的事是非常机密的,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毛毛虫查出来的话,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发了无数条短信给朴克后,她又心算了自己的钱,没剩下多少了,真的得节省了。其实,她这段时间来也没怎么吃得下东西,总觉得闷闷不乐的,特别是这几天。
坐在这里,就想到萧小龙,然后就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风远彻冷淡的眼神……啊,真的被讨厌了呢,她居然会因为有人讨厌她而觉得压抑,真不像是她了。
正在惆怅呢,忽然有人敲她的桌面,她抬头一看,心中不禁暗喜——风远彻!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正好有机会向他解释和道歉。
然而,没等她开口,风远彻就已经冷淡地开了口:“这是你的书,还有我和小龙看书的钱,现在还你了,以后你和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花火一怔,赶紧道:“啊,不用给钱,一本书而已。”
风远彻断然道:“一定要给,我们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以后离萧小龙和那些孩子远点,他们不是你可以利用的对象!”
花火目光一黯:“对不起,我没想到……”
“不用道歉,也不用解释,总之,一切到此为止。”风远彻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没有给她任何解释和挽救的机会。
在这之前,花火从来不知道平时总是温和淡然的风远彻竟然会有这么绝然冷漠的一面,那种冷漠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且不让对方有任何一丝靠近的缝隙。
她低下头,心里像猫抓一样压抑和难受。她是利用了萧小龙,但没想过毛丛丛会找上他,以至于弄成这样的后果。更难受的是,她不想让风远彻讨厌她,可是现在……
忽然,眼睛有点酸酸的,有点疼疼的,胸口堵得厉害……她在难过吗?明明她和萧小龙、风远彻他们并没有结下太深交情的说……
她站起来,朝网吧外面走去。
一阵凉风吹来,天竟然下起了毛毛细雨,秋天来了。最讨厌的冬天不远了。
她看了看天,发呆一会,慢慢走进细雨中,这样淋着细雨,真舒服。
“花火,你这几天怎么精神这么差?身体不舒服?”阿蒙问。
花火没什么精神地笑笑:“大姨妈来了,难侍候。”
阿蒙理解地点点头:“明白明白,注意身体。”
“大姨妈来的话,当然要喝红豆汤,我请你。”芳芳招手点单。
阿蒙奇怪地问:“吃这个有什么用?”
芳芳骄傲地挺了挺胸:“补血丰胸,看见没?这就是证明。”
“哧——真的好伟大喔,谁知道是不是制造出来的,回宿舍后让我们证明才行。”花火笑出声来,眼睛盯着芳芳的胸看,女人的胸,真的蛮好看的……呀,自己真色啊!
“说到伟大,伟人在外面呢,你们看——”阿蒙对她们呶呶嘴:“快看,母狒狒的胸好像又变大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真想跟她取经啊。”
花火抬眼看去,母狒狒正挺着胸从小店的玻璃窗前走过,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芳芳撇着嘴道:“人家有老公的,自然不一样。”
阿蒙暧昧地道:“你又知道?果然是过来人啊。”
“书上这么说的。”芳芳吃吃地笑,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不,听说毛毛虫和母狒狒又吵架了。”
阿蒙:“他们哪天不吵架的。”
“这次听说吵得很凶,还把很多人牵涉进来了。”
花火故意道:“难道是小三插足?”朴克的短信这么快就起作用了?
“不是。”芳芳神秘兮兮地道:“听说是为了舞蹈室里出现钉子的事。上周毛毛虫不是兴师动众地在学校里搜查犯人嘛,犯人还没见暴光,他就下令停止调查,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们想想,母狒狒是什么人,不能亲自见到和教训犯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两个人又吵开了,母狒狒到处审问毛毛虫的跟班,想自己去查犯人是谁,但毛毛虫的跟班都说不知道,结果,就这样越闹越凶啰……”
毛毛虫果然对兰妮有点意思嘛,居然在包庇她……花火嘴角现出一丝冷笑,计划进行得挺顺利呢。
可是,她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
大概是这几天老下雨吧,天气总是很能影响人的心情。特别是这种细雨,绵绵不绝的,一点都不痛快,让人烦,让人郁。也许,停止这些无聊的恶作剧,或者说是游戏,会比较好吧,有空就去看小说、上网、听歌、跳舞不是很好吗?
花火走出小店时还在这么想。
走入雨中的时候,她更是这么想。雨天总是让她觉得有些伤感和脆弱,大概是雨把自己和别人、世界分隔开的缘故吧。不知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她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变得消极。明明她一开始就很努力地、积极地想战斗的,现在却没有干劲。
到底怎么了呢?她低着头,意兴斓珊地胡思乱想。
走着走着,她的背后忽然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她毫无防备地向前趔趄几步,摔趴在地上。地面很湿很滑,她沾了一身的泥,双掌和双膝更是隐隐作疼,好狼狈。
好难受,她撑起双臂,想爬起来。然而,又有什么东西踩在她背上,很大的力气,她撑不起来。她无力地趴回地面,扭头朝上看,很熟悉的脸——母狒狒,还有好几个脸色很不善的女生,原来是她们在踩她的背。
米菲菲漂亮的脸很阴沉,比天气还阴沉,她一脸怒气和恨气地瞪着花火:“是你干的吧?是你往舞蹈室丢钉子的吧?”
花火摇摇头,慢慢地道:“不是!”
“不是才有鬼!”米菲菲弯腰抓起一把泥,甩到她脸上,恨恨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毛毛前几天找你了,他找了那么多人,你是最后一个,然后又没气了。我看你们八成有鬼。说,是不是你干的,你使了什么法让毛毛不吭气的?”
死都不能承认!花火没有半点心虚地辩解:“我根本没有大楼的钥匙,我那天都没上去过,不信你去查。如果真是我干的,毛……老大早把我给宰了!我什么都没干,也被他修理了一顿,今天又被你修理,你还想怎的……”
米菲菲蹲下来,细细地观察她的眼神、表情,看她一副倔强的样子,啐了一口:“我管是不是你干的,反正宁错一百,不放一人。谁叫你以前跟我对着干,活该。”
她随手抓起一把泥,朝花火的脸上狠狠地抹下去,然后又把手放在花火的衣服,擦干净。最后才站起来,整理裙子,说:“今天给你一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
她骄傲地转身,像个女王一样转身。
“瞧她的样子,你们说像什么呢?”
“嘻嘻,还用说吗,当然是像……”
踩在花火背上的女生终于把脚拿开,她们的嘲弄没有受到细雨的阻碍,全部传进了花火的耳朵里。
花火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脸上的粘腻,眼睛里,却有火焰在燃烧,火焰的深处,是无底的冰冷。
刚才,她怎么会觉得是不是罢手比较好。
怎么……可能……罢手呢?
足足在泥泞中趴了两三分钟,她才缓缓地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泥污,慢慢朝宿舍走去。雨大了些,冲得她身上的污泥斑驳横流,头发上不断滴下污水,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比乞丐还糟糕,但她没有跑,没有回避那些怪异的目光。
已经这样了,跑得再快也逃不出这场耻辱的势力范围。
她在无数怪异而嘲笑的目光中回到宿舍,想起以前妈妈和爸爸闹婚变时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种种目光。生活,其实就是一场场历史的不断轮回啊。
宿舍的地板上很快就有了积水和污泥,她站了片刻,拿起睡衣走进卫生间。水是冷的,相当冷的,但她一点都不介意,因为她感觉不到冷了。这样的冰冷,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点,清醒了的头脑,反而让心情更复杂。
她在冷水下冲了足足半个小时,皮肤都冻青了,但她想到的却只有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拜母狒狒和半个小时的冷水浴所托,身体一向健康的花火感冒了,而且还相当严重,课都不去上了。
也拜这场靶冒所托,学校通知了她老豆,她老豆开着小车来接她回家休息。入校将近两个月,花火第一次走出校门。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她没有什么精神,一路上闷不吭声,只是望着窗外发呆,花佑前问她什么事,她都不怎么应答。
花佑前先带她去医院看病,打了吊针,拿了一堆药,然后带她去吃大餐,又给她买了很多吃的,花火很安静地接受了一切,却还是不怎么说话。
回到家里,花佑前又扶女儿到卧室里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对她说:“小火,你感冒这么严重,这几天要乖乖地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跑喔,还有,记得按时吃药,饭菜就由我和你乔阿姨来做好了。”
在他走出去的时候,花火忽然说了一句:“老爸,谢谢你!”
花佑前猛然一震,回过头来,花火却已经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他眼中忽然一热,这个叛逆任性的女儿,他有多久没听到她说“谢谢”这两个字了?
作为父亲,能听到关系不太好的女儿说出这样的两个字,是如何复杂而感动的感情?
他呆了呆,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睛,轻脚走出房间,轻手把门关上。
他走出去后,花火掀掉被子,看着天花板发呆。
打针吃药过后,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她该好好去想以后该怎么做了。母狒狒昨天对她所干的一切浮现在心头,她绝对、绝对不会这么就算了!她本来都想放弃了,但人家既然不肯放弃,她就要陪着她玩下去,她讨厌做个失败者。
想了想,她爬起床,把衣柜和首饰箱里的东西翻出来,把那些她不想要的东西全塞进包包里。然后又拨通乔娜的电话,第一次主动向乔娜要东西:“喂,乔娜,我是花火,你帮我点小忙行不行?”
乔娜不在家,她显然对花火的主动来电感到吃惊,愣了一下后有点嘲弄地道:“没想到花大小姐也会给我打电话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啊,你找我帮忙我真是承受不起。”
花火强压下火气,道:“喂,我得了重感昌你知不知道啊,挖苦一个十八岁的生病女孩,你这样也像大人吗?你比我大了十几岁,怎么也像我一样不懂事啊?拜托你有点大人样行不行,哎,真不知道现在的大人怎么回事……”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乔娜招架不住了,道:“行了行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喏,你有什么不要的首饰,便宜点的,送给我啦,就当我上次过生日,你送我的礼物好了。”她现在的敌人是母狒狒,不是乔娜,要专心对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