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来布死了?卡西比亚蓦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天。他无意中看到郝来布的面相,隐隐透漏出黑煞之气,但又不怎么明显,若有若无。但是他看过郝来布的掌纹和骨相,以命局来看,分明是长寿之像。风水命理如星辰般流转变幻,生生不息,定命局却很难改变。除非……有比教堂老嬷嬷还要强横,超脱命运之外的人强势介入。
传说中的逆天强者?可这样的人在这个大陆肯定是顶尖角色,独占高山之巅,又怎么可能和区区一个仆从发生冲突呢?
卡西比亚得知消息,后悔得想一头撞死。风水命理往往会给人留一线生机。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对应有道,郝来布纵然免不了小灾,保命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该死的坎休将他扔在幽冥深渊一去就是大半年,如果……卡西比亚顾不上埋怨坎休祭祀,他刚一落地,就飞快冲出教堂,向他家跑去。
小女孩难以置信的睁大瞳眸,轻声道:“嬷嬷,出了什么事?”
老嬷嬷手里玩捏着黑玉制成的塔罗卡,半晌,缓缓道:“他家有人死了。”
“亲人?”
“不,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很亲密那种。”
小女孩微微叹了一口气。美丽的睫毛动了下,缓缓闭上眼睛,低声祈祷。
嬷嬷有些心疼,婉转地说:“小主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否开始……”
小女孩依旧一脸虔诚地默默祷告,过了好半天,她才张开柔唇,轻轻说了三个字:“再等等!”
嬷嬷狠心道:“小主人,你不该也不能动心思的。一个卑微的罗曼人怎么配得上世上最高贵最耀眼的一颗星辰。时间真的不多了。”
小女孩摇头,浅笑道:“命运都不急,嬷嬷急什么。”
“不,小主人,你不是一个人,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为一只蝼蚁……”
小女孩的眼眸里闪烁出倔强的光芒,缓缓举手制止老嬷嬷继续往下说,轻声道:“够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老嬷嬷顿时闭上嘴巴,手里的塔罗卡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教堂里的坎休祭祀听到这个声音,恐怖的疤脸一阵抽搐,喃喃道:“是谁惹达枷米尔斯发怒,巴格西保佑!但愿她不是打我教堂里的主意。这老巫婆,怎么还不离开?那个小女孩会是谁呢?值得她这样的人去服侍?”
坎休祭祀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必须通知惩罚部。如果老巫婆发飚,我这把骨头,怕是不够她啃。”
卡西比亚几乎一口气跑回特伦鲁斯府邸。大门前的几名门卫看见他,愣了愣神,一时忘记施礼。
一是如今他的身体和外貌变化太大,二是因为郝来布的死。家族里的人都知道,郝来布是少爷的亲密扈从。他们都在暗暗问自己,少爷会不会借机大闹一场?
卡西比亚冷着脸,冲进左院郝来布的住地。
如他所料,郝来布的尸体正平躺在一张白布毯上,四周除了几名护卫,就是一个精瘦的红发男孩跪在郝来布的身边。没有任何仪式,没有哭泣,孤寂冷清。
“他怎么死的?”卡西比亚没有去掀那张白布毯,他暂时不想去面对那张脸,他怕自己会失控。没有人回答。护卫们不出声,跪在地下的红发男孩脸脸部肌肉都没动半下,像是一遵屹立千年的雕像。
“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卡西比亚半吼道。“卡西比亚少爷……您回来了,哦,是这样的……”府邸里的巴鲁耶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耐心地解释。
郝来布是在从达沃斯郡回来的路上,和拉什??罗恩彼德侯爵起了冲突,结果被侯爵一剑刺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路上行人只是看到拉什侯爵发疯似的拿剑追杀,在侯爵数名扈从骑士的围追堵截下,郝来布命丧当场。死的只是一名仆人,隆多与芭芭拉轻描淡写吩咐即日下葬。
拉什??罗恩彼德侯爵,行省里最大的二等领主。卡西比亚眼里闪过一抹冷飕飕的光芒,平静道:“叔叔与婶婶有没有与罗恩彼德家族交涉?”
管家轻轻低头不语。
卡西比亚顿时明白。死的只是一名仆人,况且又是他的心腹,隆多与芭芭拉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这里,卡西比亚心中忽然一动,拉什侯爵为什么要杀死郝来布?两人之间不可能出现生死大仇,而且以郝来布的低调为人,他也不可能去惹是生非。这里面……
他的眼睛缓缓扫过四周,最后落到红发男孩的身上。
“他是谁?”
管家皱眉道:“他说他是郝来布的弟弟。”
弟弟?郝来布有个弟弟?没听说他有弟弟啊?卡西比亚愣了愣神,仔细地打量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
消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双肩如刀削,直背,手大腿长,面像看不到半点郝来布的影子,眼窝比普通人深很多,鼻长如钩,一对眼睛很冷,冷到看不出半点表情。相貌普通,但卡西比亚即使没有替他摸骨,也能凭多年经验清楚地感到他的骨相相当上等,命中带火藏金,属于九命猫似的命硬之相。
“你叫什么名字?”卡西比亚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却没想,红发男孩快速闪动,竟让他的手扑了个空。
卡西比亚“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他。他现在的一只手,经过幽冥深渊的三年*,别说摸人肩膀,就是捏只蚊子也十拿九稳。但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出奇的古怪男孩竟能轻易的躲过。而且他看得出来,这并非是一种技巧与锻炼过的结果,而是一种本能。源于天生。
“你……真是郝来布的弟弟吗?”
卡西比亚的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是的,卡西比亚少爷。他叫托鲁茨,是郝来布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跟着我。”
塔克奇走了进来。缓缓对着郝来布的遗体鞠躬,然后将红发男孩搂在怀里,脸上写满了悲伤。
“卡西比亚少爷,他是莫西族的混血种,是天生的下贱胚,被隆多老爷赶走,竟然敢回来……”管家的语气里写满了鄙夷与不屑。
卡西比亚一个健步,四周的护卫只觉得眼睛一花,管家的双臂就被卡西比亚给反制在背后。被一个比自己矮半颗脑袋的十三岁小男孩制得不能动弹,管家脸色先白后红,狞叫道:“放开我,我是帝都过来的人……”
卡西比亚将他推前几步,来到红发男孩的面前,轻声道:“托鲁茨,想不想扇他两耳光。”
托鲁茨的眼睛稍愣,看了卡西比亚半晌,然后直径来到管家面前,黑瞳渐渐收缩,像草原上的老虎盯视自己的猎物。
管家的脸上闪过一丝惧意,对着托鲁茨怒声咆哮:“该死的莫西族混血杂种,你想找死……?”
“砰”地一声闷响,一道重拳将管家的话给打了回去,顺带四、五颗牙齿划着弧线飞崩。即使卡西比亚的手支撑着管家的部分重量,管家还是被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脸上迅即红肿起来,嘴角满是鲜血。
不仅管家被打蒙了,几名护卫也傻了眼,敢打芭芭拉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心腹?
甚至卡西比亚都有些骇然。他没想到,郝来布的弟弟出手竟然这样狠,而且力量非常足。他估计,挨上这拳,管家没半个月说不出话来。
四名护卫这才仿佛清醒过来,大喊一声向托鲁茨围去。
卡西比亚低喝一声“住手!”。有三名护卫脚下稍稍犹豫,冲得最快的一名护卫毫不理睬,一把剑已然快到了托鲁茨的大腿处。
卡西比亚的右臂陡然一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名护卫的长剑不知怎么着断为三截,然后他愣了半晌,发出惨叫,捂住自己的左脸,先是向地上的半只血淋淋的耳朵看去,然后望向这个一向被他们称为可怜虫的窝囊少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骇异。
“不知死活的东西。”卡西比亚的眼神缓缓扫过四周,三名护卫禁不住生生滞住脚步,犹移的眼眸在他身上乱转,迟疑不决,却又不甘就此退避。
那名刚清醒过来的管家,又被吓晕过去。
“我是卡西比亚??特伦鲁斯,到目前为止,我依然是这个家族的领主继承人。”卡西比亚朝三名护卫慢悠悠走去,拳头如闪电飞向其中一名护卫的鼻尖,护卫不知是忘记避让还是来不及闪避,当即鼻梁开裂,捂着鼻子痛叫。
“我杀了你们比杀几只臭虫还容易,下次冲动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听着这个半大小孩冷飕飕的话。几名护卫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放下手里的兵器。
“滚!去向你们的主子哭诉去吧!”说完卡西比亚转身向郝来布的遗体走去。伸手揭开白毯,看着郝来布的面容。小声道:“郝来布,我发誓,不管是谁,我都要他赔你一条命!”
塔克奇的脸上一直闪动着疑惑,只到他听到卡西比亚的誓言,眼眸顿时大亮,伸出粗壮的双臂,猛地将卡西比亚搂在怀中,带着哭腔嚎道:“少爷!少爷!你终于没让塔克奇失望。”
卡西比亚叹息道:“可惜,郝来布不该死,都怪我。以后,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啦!”
这时,他耳边传来一句声音。
“少爷,我替代我哥哥,做少爷的扈从。”
卡西比亚与塔克奇齐齐盯着他。
塔克奇摇头道:“不行,你的身份……不能当少爷的的扈从,只会给少爷带来麻烦。我回去帮少爷挑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过来。”
“不必了。塔克奇!”卡西比亚轻轻道:“我就要他,托鲁茨!我没有给你哥哥的荣耀,你替他来接收。”
“谢谢少爷!”托鲁茨坚毅的唇角弧线稍弯了弯,绽出一抹生硬的笑,深深地鞠了一躬。
“可……他真的会给少爷带来麻烦的,而且他的身份会惹来笑柄,扈从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有严格讲究,不,不行……”塔克奇猛摇头。
“世上没有‘毫无问题’的关系,生活总是会碰到不可预知的麻烦。”卡西比亚稍显幼稚的眼神中射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断然道:“无须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塔克奇的脸上微微动容,看了托鲁茨一眼。沉声道:“托鲁茨,你给我记住,不许给少爷惹任何麻烦,你的命是少爷的,学学你哥是怎么做的。”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哥哥,托鲁茨下意识地朝他哥哥的遗体望去,眸中闪过淡不可察的悲哀与伤感,低声道:“只要能为我哥报仇,我可以下一百次地狱。”
“托鲁茨,我不会让你下地狱,我会让你上天堂。不要伤感,逝者已逝,我们做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卡西比亚微微侧首,望向塔克奇,道:“关于郝来布的死,你有什么消息?”
塔克奇眼睛一黯,沉声道:“他定期来达沃斯郡郡和我见面,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拉什??罗恩彼德侯爵杀死了他。”
“为什么,理由?他和你谈过什么有关拉什??罗恩彼德侯爵和其它相关联的事吗?”卡西比亚问。
“理由……我想想……”塔克奇闷头想了半天,喃喃道:“郝来布只是来告诉我,隆多和芭芭拉要缩减服装店铺,裁减雇工,秘密抽空服装店铺的资金,好像要放弃服装业……呃!说到关联,那就是罗恩彼德家族传出有意要盘下特伦鲁斯家的服装生意……不知道这个和他的死……”
卡西比亚轻“哦”了一声,微有失望。只有他清楚,郝来布的死绝不简单,只有牵扯到某个翻天强人,才能改变他的命局。虽然是拉什??罗恩彼德侯爵下的手,但死因却值得商榷。再说,罗恩彼德家族充其量只是一个二等领主的高度,远远达不到能扭转命运的巨掌程度。
“这样!塔克奇,等明天郝来布下完葬,你立刻回去,找信得过的亲信调查我“亲爱的叔叔婶婶”与罗恩彼德家族最近的联系是否异常,当然,也别漏过帝都的豪顿家族。”沉吟了片刻,卡西比亚道:“至于生意上的事,让他们搞去吧,你不要阻拦。”
塔克奇与托鲁茨眼神中不断泛出异彩。这就是卡西比亚少爷,特伦鲁斯家族的笑料,卡纳斯行省著名的那个可怜虫吗?
“这……服装业可是家族几代经营起来的,如果他们要卖,或者成心打压呢?而且他们已经开始不断从服装生意上抽调资金,再继续下去,不出一年,就会……”
“塔克奇!生意倒了还可以重来,你若有什么闪失,我真的承受不起。郝来布已经走了,你绝不能有事。”
塔克奇虎目泛红,沉声道:“我听少爷的,我会保护好自己,我要看着少爷夺回家族。”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塔克奇与托鲁茨一惊,警惕地看着来人。
“卡西比亚少爷!”一名身穿黑色教袍的中年牧师走到郝来布遗体前,伸手画了个圣洁的宗教圆圈,“安息吧!天堂接纳你,以巴格西之名!”
“契卡夫牧师,您怎么来了。”
卡西比亚觉得很奇怪,他在教堂没见过几次这位牧师,但是他知道,这是主教大人最欣赏的几个行省高阶牧师之一,一般只有接到大贵族邀请,才会考虑主持葬礼事宜。
“主教大人昨天回来了,要你忙完了去见他。”契卡夫牧师小声道:“主教大人还让我带句话:不惹事,不怕事,只要有一颗虔诚的心,去仰望头顶的星空,敬畏我们内心的道德,巴格西就永不会抛弃你。”
卡西比亚暗暗一愣,这老头,还不错,担心教子被欺负,来帮忙撑腰来了。比疤脸教父强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心中并不算好的疤脸教父,此时正冷然横亘在一辆豪华马车前。
驾车的车夫认出这个人,当即勒住缰绳。
车厢里传出一声清斥,“怎么停下了?”
一名护车骑士跃马车帘前,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小声说了一句话。
车箱中传来一轻一重两声轻“咦”。
芭芭拉与隆多走下车来,对着坎休祭祀行了一礼道:“不知坎休祭祀有何需要?”
坎休祭祀目无表情地凝视了隆多片刻,只看得隆多心底发寒,他才将眼光转向豪顿家的精明女子。淡淡道:“夫人,我能向你提个建议吗?”
“祭祀请说。”芭芭拉到底出身豪门,是见过大场面大人物的人,一脸平静。
“我不希望卡西比亚出任何事,掉根毛都不行。”
坎休祭祀的眼神冷冽如冰,芭芭拉觉得他似在向自己提出某种警告。她的大脑立即紧张地运转起来,小心试探道:“祭祀大人说哪里话,卡西比亚是我亲爱的侄子,我们同样不希望他有事。”
“是吗?那我会拭目以待!如果有什么差池,别怪我不给你父亲面子。”坎休祭祀冷冷扔下一句,径自转身离开。
盯着坎休祭祀的背影,芭芭拉闷哼了一声,“老东西,你以为教廷的巡狩者就能肆无忌惮吗?”
“夫人!我们怎么惹得起他,你疯了?”一旁的隆多??特伦鲁斯吓得脸色发青。
“亲爱的,你难道不清楚豪顿家族的力量吗?”芭芭拉轻撩额头散落的一缕秀发,动作曼妙,充满了贵族妇人所特有的高贵兼风情,丰挺酥胸微微颤出动人之极的波漾,傲然道:“坎休之所以横,那是教廷给他的力量,离了教廷,他如何与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家族斗。“
隆多愕然道:“夫人,你父亲若肯出头,自然有一拼,你祖父肯出来,两个坎休祭祀都要吃屎,可,他们会帮你吗?”
“是的,他们不会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出头,但我有办法让他们必须出头。他们比我更清楚一句话: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芭芭拉眼眸闪烁道:“况且,我的三弟,很快就会来到卡纳斯,他也同样披有教廷最高贵最威严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