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静了片刻。
颜缘道,“兹事体大,我们昆仑要扳倒剑宗,非集众力众心不可。祖师出了建议,诸位长老既然已经考虑许久,不妨作个表决。支持祖师之议的举右手,不支持的举左手。”
他又向新入门的长老们道,
“我宗之内畅所欲言,不必顾忌。一千年前,我宗五位金丹结伴炼丹药御外魔起,便是如此规矩。大事从众,有见解又乏附从的,用心游说便是。”
观水点首。
药师真人头一个向观水发问,
“若剑宗的仙客出来,我们三个碰面颇尴尬。”
观水道,
“就是剑宗,也没人能把他劝出来。况且我们没有动剑宗根本,不必顾忌他。”
药师思索下道,
“仙客不来与我们斗剑,余下的兔崽子有什么可以怕的。诸位长老表决吧。”
姬琉璃掰着手指算到,“帝都之役后,剑宗只剩下八个真人、五个中层元婴、六个下层元婴。八个真人心思又不在一块儿。其中,宇宙锋算我们这一边了,顾天池和穆凌风要夺小云掌门的权柄,宇文拔都是个搅局的。”
他笑起来,
“真是可怜呐。”
地藏狮子战战兢兢问真人们,
“不能匿名投票吗?”
颜缘道,
“不能。长者先投。”
我宗十七个大长老先举手,五个真人都是赞同观水提议。八个中层元婴有二个否决,一个认为我宗久安西土,不易妄动;另一个二代元婴师承我宗先掌门闵真人,素来厌恶观水、药师,只要他们提议都是反对。还有一个驱邪院主未来,算弃权。四个下层元婴都赞同观水提议。
随后是十五个道胎金丹长老举手。
柳子越踩我脚。我想自己杀了唐未央,也竟有投票权,多半姬真人和文侯已经在九人会与剑宗为宇宙锋的事情作了利益交换,替我销了罪,便举右手。
道胎金丹都是元婴弟子,跟从他们师尊态度,也都举右手。琳公主没有来,计弃权。偏只有文侯姬小艾一个举左手,她道,
“诸位师友这般催逼。你们要串联星宗、龙虎去乌云城,我在九人会上对着剑宗六个,难以做人。”
观水温声道,
“你是我宗四代弟子之首,为门人做个表率,受点委屈吧。”
文侯苦笑。
最后是上层金丹里的各种宗师举手,凡五十人,四十三票右手,七票左手。
无论祖师,还是金丹,都是一票。七十一票赞成观水提议,九票反对,二票弃权。
颜缘计完票道,“既然如此,全宗从祖师之议,异议者万勿沮毁。”全昆仑转去乌云城开第二十六届山河榜的事情于焉定下。元婴带头,师门亲友串联一气,顷刻便成高票。那个别有异议的,肚子里嘴皮上尽可以说,行事上却不好拂了宗内主流,毕竟都是几百年来的熟人。
众人胥然称善,陆续散去。远来真人的分神也消失无踪。
颜缘命我随他去掌门的丹房。
从第七重山的北坡转到南坡,我本要挤进颜缘的陋室。颜缘道不必了,他从袖中取出封禅书,念动真言,倏忽一道光华从书中吐出,将我卷了进去。
我心中明了,这九转神书实质是顶厉害的符书,内里包含了无数符契、阵图、旗幡、坛城。
光芒撤去。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封禅书,我悬浮在一片黑暗的漩涡里。漩涡的中心是一座高台,无数球体环绕着高台。犹如黄云的猫妖四万亿在前领路。它四肢划动,犹如在虚空游泳。它停在一枚球体前,球体只有一个出入门户,镶嵌的白玉牌子上书:“此间并无六耳”。
猫喵了下。门户一开,我飞入球体。
内中又有一重洞天,颜缘、药师与三个我面生的金丹皆坐在小殿的蒲团上。
颜缘闭上门户,坐回首席。
我小声问掌门和师尊,“我们莫不是有什么密谋,不方便别人知道?”
颜缘道,“本宗有他派的眼线,取他人的性命在此秘议。”
我想了下昆仑近期要对付的人,心中有了计较,按下不表。我又向掌门和师尊药师禀告毕琳公主对变钜子的处置。
颜缘点点首,向我介绍了列席的三个道胎金丹:
邬元甲,道兵院协理。原来是多林寺武者,后拜入我宗门下学炼丹药。出师后转入道兵院,多历战阵(此人彪形大汉,却一身细腻白肉,笑脸盈盈)。
褚桂(女),天工院协理,机关师。我宗种民出生,时常策应道兵院(此人好奇地瞅我)。
叶里雪,刺客,拜入我宗门下学炼毒和画皮术。无职事,有要事便在掌门麾下听用。(此人一张路人脸,身形中常,神色木讷,安安静静坐着,真是天生的刺客)。
问候过三人,邬元甲欣欣然道,
“我们听说原师弟最近的事迹,掌门又要扶驱邪院,日后在中土建功立业,都有兴趣参加。”
“盛情难却,酬劳从优,就怕耽误了各院的职事。”我假装客气下。
“院殿宫观有筑基和炼气维持着,出不了岔子。我们宗也就二三百号人,灵活的很,驱邪院受真人们的垂青,好处多,就往这里奔了。”
褚桂道。
颜缘向我道,
“我思量下来,驱邪院本来没什么肌理骨肉,也没什么负担,是个纯粹做事情的院。你选人和牵头,逢将斩将就是,不必拘守常规。不过,刚开头还有一个办事章程要摸索。我代你选了几位辅佐,先应付头一件事。”
三个道胎金丹望我。
我一阵头皮发麻,
“变钜子来西荒是要煽动群妖叛乱,我们擒拿他已有三天。掌门是要立即对金翅鸟妙翼和北海龙敖钦下手吗?”
颜缘道,
“年关时节,人类和妖族都懈怠,正方便突袭。大军调动,动静太大,只有暗杀。妙翼和敖钦的部属并不忠诚,遍是我们的眼线。斩杀首脑就可以招降他们全伙。这事托付你们四个了。”
武者邬元甲近身御敌,刺客叶里雪游走暗算,机关师褚桂指挥仆从。而我无疑是主将,用雷法和飞剑压制劲敌和大军,给他们开道。
这是合理的配合,未尝不能和剑宗的山河榜四金丹匹敌。只是掌门委派我们四个道胎金丹处理的是两个元婴中层的大妖,他是不是搞错?——我们没有地利阵法,纯是自杀式攻击。
“敖钦和妙翼不和。如果反叛,也是分别揭起反旗,我们四个只能合力对付一处,另一边顾不上,难免生灵涂炭。诸位真人、元婴老师当真没有空闲吗?”
我问掌门。
“真人们在祭炼一件顶要紧的法宝,无暇分身。诸位元婴不擅捉对厮杀。代琳儿肃清内部的事情,交给你们这些同辈人了。”
颜缘说得淡然,他从袖里封禅书取出两枚玉符与我,
“我宗在妙翼处的眼线已经说服他捐弃前嫌,与敖钦合兵一处。你们速去东洋面的螺髻山。妙翼据山峰,敖钦据海底。当面撞上,初战不利,便摇动这两张灵符,再战不利,就将灵符焚毁,总能应付过去。此行固然凶险,却是你们当锋矢的本分。”
我腹中暗骂,您这是把两大boss凑到了一处。
我瞅这两枚玉符,一枚玉纹着双金翅,另一枚玉纹着龙尾。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原师弟临事而惧,有大将风度。不过,反正你有穿梭机。见势不妙。立刻带我们遁了便是。”邬元甲泰然自若地起哄。
我们是可以拍屁股走人。他却不管,那两个妖怪恼火起来,不知道多少会殃及多少凡人。颜掌门要我们去,不是让我们捅篓子,绝对是要一次成功。
见我忧色,药师真人又从袖里取出一个金匮,道,
“年轻人畏首畏脚什么。当年我和观水四个,便是极乐岛的双元婴当头,那两人不可一世,真空明王经大圆满,我们都敢上去截杀。凡是元婴都有劫数,劫数到了,色厉内荏。我观察了两妖数百年,对他们的躯壳了如指掌。金匮里是两妖的本形法界,你们温习熟了,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