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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蟠桃法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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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口飞剑相触,我的狮爪或是弯曲或是断折。瑶小妖的爪子却浑无一丝裂痕。

她本人的妖身,已经是天下有数的神兵了。

就着退势,我跌回万团罡气的迷雾中。催动真元,珊瑚铁变形、增长,十爪又恢复如初。

我犹豫着要不要反复前冲与回撤,死缠烂打消磨瑶小妖。权衡再三,终究叹了口气,

“道友十分了得。修真界的金丹里,怕只有琳公主能匹敌你。她出关后必然证得元婴,那你就是天下第一的金丹了。”

不动用诸天雷法总纲和银蛇剑,我赢不了她。而狮无名是不能动用的雷法和银蛇剑的。

“假。区区山河榜,有什么好吹嘘。”

瑶小妖的爪子缩起毛茸茸的肉掌,轻轻吹了口气。黑暗逐渐散开,又显出晴空。

值得黑暗散尽,我才能将碎成万团的一百零七道罡气从容收入葫芦里。

“我知道你的斤两了。琳公主手书的请帖就交予你们驱邪院。但愿原剑空不让琳公主失望。”

她手指岛上的楼阁,一道金光从阁中跃出,跳在白玉老虎手上,是一个我眼熟的金葫芦。葫芦盖口打开,射出白光,光中有四丈九尺高的白虎幡,幡上尽是爪蹄鳞羽模样的群妖花押,簇拥着幡中央的凶戾白虎。

青鸟句芒从袖里取玉匣,奉上匣中的琳公主亲笔请帖。幡上虎睁开金睛,照在请帖上,皆印了白虎梅花爪的符印。俟瑶小妖收起金葫芦,青鸟句芒便将玉匣移交与我,待我检视毕,又叮咛了几句。

白玉小老虎再不说话,转进岛上阁去了。

我离开悬圃,抖下狮子皮。思忖了下,飞向昆仑的传功院。

……

洛神瑶在时,麾下有十二元婴和十万妖军,几乎与昆仑势力相侔。后来部众耗散,元婴大妖依然有象王卢烂柯、牛王玄都、金翅鸟王妙翼、北海龙王敖钦、青鸟句芒等众。除开青鸟句芒不立门户,常住悬圃,余妖皆在西荒封建立国,盘根错节,统治西荒蛮夷,大妖治大邦,小妖治小邦,皆有土地、人民、军队。西荒妖远较北荒妖开化,蛮夷人也不以国君族类为异,竟然上下相安,百年无事。

五百年前剑宗平定天下,与其他三宗门立约,划定道场,清整道门。软硬兼施,将过往大扰红尘的修真各派悉数贬谪四荒。自此,中土除了宗门,少有道门他派。昆仑与白虎一脉相争,与那些贬斥西荒的修真各派互为援奥,和这些妖国争战不休。自昆仑与白虎一脉和解,昆仑为西荒盟主,修真各派的洞天遂与西荒群妖的封建王国犬牙相错,互相制衡。尽管依然时有冲突,却再无全洲大战。

那四妖国国主便是我们驱邪院格外留心的法会嘉宾,也是最头疼的对象,每一位的态度变化都会影响一大批妖怪和国家的转向。

四妖之中象王最留心治理,又在群妖和西荒修真各派里广结善缘,深根固本,极难倾动。牛王玄都爱挑衅生事,治下是西荒第一军国,为迁居来的道门各派厌恶,他却与象王是莫逆之交,总能绝处逢生。北海龙敖钦是西荒土著大妖,洛神瑶素不喜他,便将投奔白虎一脉的金翅鸟妙翼分封在敖钦国土旁。妙翼国土狭长贫瘠,皆是崇山峻岭,往往侵夺敖钦滨海疆域。这两个妖国,反而是西荒斗争最烈的国家。

……

午后的传功院山明水秀,校场中央皆是些二十岁左右,顶尖炼气修为的外门弟子在分组比演道术。其中两个翘楚弟子各自催动真元,要将校场中一个石鼓大小的悬空火球推向对方。两人神情如临大敌,双手虚抓,一面念诵真言,一面汗流如注。

十来只盛在琉璃水缸里,牛犊大小的水母监督着各组门人。

一个孤零零的金丹门人无聊地在案上画水母,这是我不久前结识的许钦若。

“许师兄怎么在此?代盛庸的职事?”

我降落问他。

“我也是传功院的协理呀。你是来错点了,这是第二百五十九期外门弟子的课业。第二百六十期外门弟子还在山路上吧。”许钦若打着哈欠回答。

传功院的每一个协理管一期外门弟子,若有极专门的课业,再聘其他金丹传授。金丹门人未必待在山中,总是外门弟子迁就金丹门人的日程,不会金丹门人迁就外门弟子。师长在山则授业,离山便自习。

我向许钦若告辞,继续沿着山路下飞。一会儿便在毒虫谷出口的溪涧俯瞰到百多个真元浅薄、十来岁的外门弟子,不少熟人,正是第二百六十期外门弟子。众人席草茵而坐,听盛庸授业。

他们这几个月进步不小,才用半天就走出毒虫谷,上次可是耗到黄昏,不少人还在谷中磨蹭呐。

盛庸正在传昆仑玄门正宗的法诀,

“……你们素知,道门境界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四大阶期。宗门的入手途径是呼吸、导引、心斋、饵药四法。

呼吸法是金丹胎息法的根基,导引法是易筋锻骨的根基,心斋法是入定法的根基,饵药法是炼丹法的根基。万千道术都是从这八法派生的枝叶。宗门透彻了这八法,也执掌了天下道术的牛耳。

呼吸法与导引法合称行气法,一者静,一者动,静者积攒真元,动者打熬躯壳,星宗的呼吸法和剑宗的导引法在道门最为优长。

心斋法道门数龙虎宗最优,提炼真元,壮大阴神必由这个途径。不过,不到筑基,阴神弱小,无法运御神念,此术尚是屠龙之技。此前,持之以恒修炼便是。

这三者,又合称内丹术。

饵药与炼丹皆是外丹术,我们昆仑当世第一,远迈各宗各派。我宗的上清经与其他三宗正典不同,其他三宗不通炼丹,饵药只是辅助真元积攒的外物。但上清经打通内丹外丹,犹如鸟之双翼。单看前三途径,昆仑或者不胜,可配合了服饵,我宗的真元雄浑却又出各宗之上。所以你们修炼,内丹外丹都不可偏废,莫要入宝山却空手而回……”

众人午食之后,酒足饭饱,听盛庸枯燥的训话,不免泛起困倦。不少弟子,对着盛庸的麻将牌脸,眼皮渐渐合拢。

我不胜悲悯,出于一片好心,打断了盛庸的话,

“盛师兄,卢难敌不在吗?”

我在人中没发现小象。

“上次顶撞师长事后,我禁他修炼数月,挫挫那孩子骄气。他现宅在度人院补习文化课业,有常欣看管,闹不出事的。”盛庸道。——要不是瑶小妖透底,谁知道这小象不声不响,已经挑动象王对我不利了。

我笑了一下,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盛师兄允可——那孩子虽然骄纵,可上次与我相殴,也有我的不是。我有些歉意,可否交予我指点他几年,聊补我的愧疚。我现在协理驱邪院,名义上便向长老会禀告,借调他来驱邪院实习吧。”

盛庸凝视我,

“你不会变着法子来整这孩子吧。他毕竟是象王爱孙,资质也出类拔萃,就是太优渥,所以常看扁人。我们教训他是为弟子好,可不是报私怨。”

“哪里,哪里,我是真心实意。”

——若外人都以为我和卢难敌是一对好师徒,象王就无法拿着四象轮生事,那还不是师傅和徒弟闹着玩呗。

盛庸沉吟了下,终究点了头,写了一借调的纸鹤符印与我。

我又飞下度人院去。

度人院在昆仑洞天的镇里,镇中馆舍林立,有市肆、学宫、庙观、府衙,镇外是药田、圃园、作坊,一派人烟辐辏的气象。不独是外门弟子,不少昆仑隶下的种民也一并住在镇上。

与白虎一脉的悬圃不同,白虎一脉的种民是洛神瑶挑选入住西昆仑的奖赏。而宗门所谓种民,即是宗门治下之民的意思。武道纪初天下大乱,道术各派唯斗是骛,人类几近灭绝边缘,百姓迁入宗门,期待留下文明火种,遂有“种民”之称。后来天下安定,宗门的种民又陆续迁回人间,不再编入宗门度人院的名册,是谓“土断”。但各宗依然保留了部分领土安置道兵的家眷和入山劳作的寄寓户,沿袭“种民”的称谓。

所以前山往往有外门弟子和凡人混居的局面——即便有个别修士认为这会妨碍弟子清修,但昆仑长老会的主流并不反对。剑宗和龙虎宗也认可类似的情况。只有星宗一概不许修士和凡人混杂。

外门弟子的馆舍闹中取静,皆筑在镇林木幽阒,风水最佳的峰峦上。我寻至第二百六十期外门弟子的山坡。珠圆玉润的琅琅读书声已经传来,

“……夫道者,廓四方,拓八极,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橫之而弥于四海。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於一握。约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刚,橫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

空空荡荡的堂上,一头小象跟着一个圆脸女子在念道门的启蒙课本《淮南鸿烈》。

“呀,你怎么又来了!”

卢难敌从蒲团上腾地跳起来,见了鬼似的指着我。

“奸谋被发现了,所以我特地拜访下。”

我向常欣出示盛庸的纸鹤符印。常欣轻叹口气,向卢难敌道,“放心,原长老宽厚人,不回妨害你的。”

我点点头,迅如疾电地揪住卢难敌的鼻子。他浑然不及反映,已经被我掷出堂外,抛上了百丈高的云端。

空中惨叫起来。

我倏地飞上空,将瞑目待死、急速下坠的小象稳稳托住,

“从今后,你这小妖便挂在我名下。老师带你先去驱邪院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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