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五月中旬,白云乡的时序和我们中原仿佛,但风物还是有所区别。
在靠近镇子的地方华夏人已经把地貌改造成中原北方的样子,还有一条大路通向远方的白云圣山。
越远离镇子和大路的地方则越来越原始荒蛮。
古树遮天蔽日,而藤蔓像大蛇一样攀附在树上,几乎把树干都绕起来。地被一层层树叶覆盖,下面有蛇游动,我走了一里,就用靴子踩死几十条。
目前我行走在大路和林子边缘之间。我戴了路人甲的人皮面具,把结髻的头发披散开来,扮成逍遥世外的修真者模样:原来的武者装束换成宽袍大袖,狻猊甲我给慕容芷防身,我的袍子里面换上她的天蚕衣。背上(而不是腰间)悬挂了一柄下品宝剑——这是我从纳戒里找出来的兵器,远比不上我的上品神兵银蛇剑,也只能将就着用用。
约莫一个时辰不到,我看到大路上面升起了烟尘。一头大马那样大小的无翅鸟领着几百只无翅鸟健走如飞,往北方的白云圣山方向奔去,无翅鸟群的后面是两个骑在非牛非马的坐骑上的健丁,肌肉健实,目射-精光,警惕地环视大路周围。但我听他们的呼吸重浊,该是外功练到了上层,但没有学过内功的境界。
两个健丁身上穿的是藤甲,肩上扛的是骨矛,没有一件金属器。
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八十头驮着粮草的活动机械,也是非牛非马的样子。
我知道,在中原这种机械叫“木牛流马”,是文明时代末的巧匠发明,可以代替人力运输和耕作。在乱世人烟稀少的情况下,它们是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机械腹内有驱动木牛流马的机芯。和我们的大楼船一样,机芯都是由内里的灵石核心提供的动力。
我犹豫了一下,从林子里蹦出来,拦上他们两人。
路人甲的人皮面具有一个小缺点——如果不闹出特别大的动静,别人一定会自动无视你。
枉费这两个健丁一直密切关注周围动向,我跳到他们眼前还视而不见。
我拔出剑一面往他们的坐骑上乱砍,一面高声大叫:
“我是修真者,你们这些凡人还不来见过我!”
两个健丁听到自己的坐骑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看到木牛流马被刮出一道道剑痕,惊得叫起来:
“出鬼了,出鬼了。怎么无缘无故木牛流马会叫起来?而且上面多出那么多擦痕。要死,我们就二百台不到的木牛流马,弄坏了这么向长老交代!”
——喂,你们就没看到我在眼前砍木牛流马吗!这张路人甲的脸效果也太好点了吧!
“本小仙长就在你们眼前。”
我朝两人鼻子上各揍两拳,把他们打翻下坐骑。
“什么人!”
四个睁得圆圆的眼睛终于对上了我的人皮面具。
第一个胡子健丁正要和我动手,另一个红脸健丁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是哪里来的人,鬼鬼祟祟的。是不是白云土著派来刺探我们情报的奸细啊。从实招来,不然少不了一番拷打。”
红脸健丁摩拳擦掌,骨骼响动。
“大哥,和他费什么话!一顿打这小子就什么都招了。”
胡子大汉跟着大嚷。
我心里暗笑这是吓唬小孩子的混混伎俩。
“休得胡言,本仙长是到世俗来历练的。你们触怒修真者,罪过不小啊!”
“证据!给证据!披头散发,背口破剑,谁都知道是修真者的装束,谁都可以冒充。”这个红脸健丁有点头脑,他问到了要点。但我早有准备。
我冷笑一下,一个弹指,火球烧到胡子大汉的须和藤甲上,立刻向全身燃去。他哇的大叫,一个鲤鱼打挺,在地上滚了三四趟,才把火扑灭,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我对自己的这一手火咒十分得意——虽然我的内力浅薄,维持一个咒语的元气有限,只能生起如此小的一团,但控制之熟练,我觉得真修真者也不过如此。
秀这一手来冒充修真者是再妙不过——剑和雷火咒语是任何修真者的典型特征。
“是火咒,真的是修真者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二弟,快给小仙长磕头。”
红脸健丁慌忙去按胡子大汉的脖子。
那被我烧焦胡子的大汉很不情愿,嘟哝道:
“长老教导:人只能拜天、地、君、亲、师。我拜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干嘛!”
“本仙长活了三百岁,受你这晚辈一拜有何不可?”
——反正是吹牛,我也要摆摆修真者的架子。
红脸大汉强把胡子大汉的脑袋按在地上,他也跟着跪下,向我这个冒牌货磕了三个响头。
——我想这样我的冒充就没问题了,接下来我开始套情报。
“本仙长向来在仙岛闭关清修,近来心血来潮,出岛来红尘游玩,你们这叫什么岛,你们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我看此岛杀气腾腾,一年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你们两人还是趋避为好。”
听真是肤浅说土著和华夏人有过节,我就预言下他们之间要在一年开战了,反正似是而非,颠仆不倒,死无对证。
“大哥,他真能未卜先知啊,我们今年是要偷袭坠星山北坡,打开进攻白云土著的通道!”
先中招的倒是那个脑子不灵的胡子,他大概是被我烧得印象深刻,红脸男还在踌躇不言,他就主动开始向我倒豆子。红脸男脸现不豫,今年进攻土著看来是他们的军事机密。
“仙长爷爷恕罪,我叫王莽,刚才眼睛瞎了,冒犯了你。你肚子里能装天,不要和我们凡人计较。这位是我大哥,叫王荆。我们都是舜水镇上的健丁,镇上之人大半姓王,太上长老叫王祥符,是携我们坞堡来此避难的大儒。现在管文的长老叫王启泰,管武的长老叫王启年。我兄弟两现在做巡山队的运粮官,向坠星山王启年长老的巡山队大寨输粮。”
——真是太乖了。
这个王莽的交代让我心花怒发。
原来在华夏人的口中白云乡的圣山叫坠星山。他们和土著交恶,大量的武装力量果然集中在坠星山附近。那个管武的王启年大概就是真是肤浅口中的金丹武者,他驻扎在坠星山,显然要防备土著的那个高端战力。其余两个大儒该是组织型的人才,打是不行的。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用心应付华夏人中的那个叫王启年的金丹武者,就能在镇上获得一席之地。
“敢问仙长的宝号。我这个弟弟真是莽撞,连仙长的山门哪里都没有请教,就自顾自用着世俗里的东西来污染仙长的耳朵。”
红脸男是有点水平的,记得问我的来历,知道舜水镇上的事情不能对陌生人乱讲。
我要用心应付下。
“本仙长出自星宗门下,在不可说岛潜修,道号无名子。王莽给我讲的东西很有趣,我这次下山,就是要在红尘中历练自己。他说的没有干扰我的道心,对我提升境界很有帮助。”
——我的传承可以追溯到星宗,星宗的授徒向来神秘,他无法搞清。至于“不可说岛的无名子”,我句句是实话,瞎编的东西当然是不可说和无名字的,你们又出不了白云乡,去哪里查呢?哈哈哈哈。
我说得名不改色心不跳。
“好名字,我们中原以前就有一位绝代剑仙叫做无名,仙长的道号真是嘉名。”
真不知道王莽是夸我还是损我。
“必然是中原的道门和我们星宗所见暗合吧。”
我拍了下红脸男的肩膀,
“我这次出岛历练,就要学遍世俗间的学问人情。你们要去坠星山输粮,我就随你们前去。在路上给我讲讲你们的风土人情,组织制度。你们和土著征战的事情,我是修仙的,一点不关心。如果你顾虑,这方面的事情就不要对我讲。”
“哪里,哪里。我们舜水镇虽然是儒门传承,但也尊敬世外的修真者。仙长这样的大人物肯光顾我们这个荒僻的小岛,王启年长老必然欣喜万分。既然仙长想在世间盘桓几天,王荆我可不可以向王启年长老引见仙长?”
——红脸男说的客气,其实心里还在怀疑。王启年果然如我推断,是这里最强的华夏人。他要让我和那个金丹武者对峙。
“大善。到时候我必然酬谢两位仙丹妙药,传授两位玄门正宗的心法。”
——去就去,我就要探下你们的巡山队大寨。反正剥下这张脸,我就是另外一个身份。我有什么可以怕的呢?金丹武者我见识过啊,我爹就是一个,有什么稀奇的,能吃了我吗?
我飞身骑上一座木牛流马,拨动牛舌下的机关,木牛流马启动了。
“有劳两位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