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宗门称呼鬼兵为鬼门中人,他们自称鬼宗。
“宗”是返虚者的传承拥有的称号,但鬼门之主鬼王却妄称自己的传承是第五大宗门。他是元婴上层的修为,把道场枉死城设在天绝谷下的九重地。魂幡下聚集了十元婴,号称十判官,金丹三百,鬼将鬼卒无数。鬼修者和求尸解的修真者被鬼王的太阴炼形法门诱惑,年年有野生金丹和筑基投靠枉死城。
宗门的会议上常把鬼门排为需要考虑的一个题目。
只是,鬼门在天绝谷韬晦数百年,设置了重重鬼关,攻人不足,自守有余。宗门不愿意折损门人深入讨伐,鬼门不出天绝谷,宗门也不主动剿灭。
但这次,鬼王这个自负极高的邪派真人也派遣了元婴中层的鬼大将军供云梦中人调遣。
入夜之后,云梦城外围的大小阵地都交由鬼大将军指挥。
白昼间则是巫教教徒、七年山的妖兽和北荒妖兽的横行。
“为什么还有北荒的妖兽,他们不是都在帝都之北和宗门的主力对峙吗?”
我问盗泉。
帝都那边具体的战事,龙虎宗等人也不甚了解。
“——所以这次来协助鬼大将军的北荒妖王只有一只,代表他们的大妖王和罗刹国主助云梦之人一臂之力。我随着鬼小将军在薄暮的时分与妖兽轮岗,见过这位妖王。妖王叫白听,是个肥头大耳之辈,口中没有生出獠牙。”
盗泉回答。
“原来那头元婴妖兽是北荒之物,我们见过他的本形——是一只庞大的河童马。”
翩翩神伤回忆,
“我们龙虎宗本该昼休夜征,但白昼间前方剑宗的支脉被灭,我们仓促和追击的妖兽战斗。其实斗到薄暮时分只折了一个门人,燕院主当时还占了七年山主那头元婴独角狮子的上风——形势突然起变化是河童马的来临,他小娃娃鱼般从碧波里升起,瞬时变化成宫阙一样高大,张口一吸,就生吞下了十余位金丹门人——燕院主怕凶蛮的北荒妖兽肆虐,就把两头元婴妖兽都引入了自己的法界。我们也只能一路向西,闯入鬼门的大军里了。”
“你们还算幸运的,据说白听妖王之前的战役里还把剑宗那个支脉的金丹门人吃了个半饱。不然,可能你们被吃掉的就不只十几个人了。”
我听盗泉的话,想起纳戒里还有屠苏婉给胭脂没用完,就让翩翩伸出手掌,在她手心里涂了胭脂猫猫,然后给龙虎宗的其他门人也涂上。
“这胭脂猫可以躲避元婴者的神念搜索。”——我不知道我们四十几个金丹对上元婴下层的人物是否能够取胜,但无疑要付出巨大的伤亡。还是先做好趋避工作。
我也给盗泉冰冷无生气的手涂上了一点胭脂。
“……原师弟,你怎么也用女孩子的东西……”翩翩怯声问,她看我的眼睛有点奇怪。
“很正常。我也穿着女人的亵衣。”公孙纹龙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呸,是赤身教主那个老妖婆送他的——本来原剑空差点被她抓去当面首。”红衣少女嘲笑。
“原来如此。”
青衣少女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龙少语气有些惋惜,一下我的胭脂盒夺过来,
“南宫涂了吗?”他问。
“我有磐石法门,不必借助屠苏教主的法术。”
南宫望着远处的县城,对龙少的提问心不在焉。
“南宫不涂,我也不涂。”
“龙少能把自己的气压制得连元婴者都无法察觉吗?”我问。
公孙纹龙一翻白眼,一蹬双腿,僵直地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手足冰寒彻骨,原来的蕊雪玉肤居然泛起了尸斑,真像一具陈年老尸。
“小哥你懂龟息功吗?我可以像这样假死一个月。早超越了活死人状态的绝,是死死徒状态。”
公孙纹龙的口欲哭无泪地张着,他在用腹语术说话。
“腾”的一声,
龙少跳起,僵尸那样蹦了起来,把双臂平举到肩齐,绕着众人跳了一圈。惹得众门人都笑了起来。
“不许笑,谁笑我杀谁,你们相信我用言家僵尸拳就能杀掉金丹吗?”
公孙用腹语威胁,语气杀伐果断。
众门人亲眼见识过公孙单凭武技杀死三个金丹上层的金尸骑士,立刻不笑了。
龙少跳回了南宫和我之间的席位。尸斑消去,恢复了生人的状态。
他像孩子一样眨巴着眼睛,这次他用一口娇滴滴的吴侬软语鼓励在座的人,
“现在,大家可以笑了。我心情好了,不杀人了。”
但几乎没有人敢笑。只有马飞黄那个蛮子哈哈哈地傻笑起来。还有颜若琳捧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我也陪着他们干干的笑,活跃下气氛。柳子越马上跟上我也文雅地微笑起来。
“龙少果然不需要躲猫猫的胭脂。”
我问盗泉前方县城的布置。
“盗泉,前方的县城还有多少尸兵,多少金丹高手驻守?”
“我们是从云梦城入口前的中央大阵出发,随鬼小将军反击东翼的精兵。前方的黄鹤县是原来的驻军——三千骨兵、三百尸兵、三十银尸骑士、三个金尸骑士。还有数百妖兽在原来人类的民居里睡眠……不过县城里布置了大阵,看到你们四十多团金丹气在数里外,现在早开启了阵法。一天你们绝对攻打不下,第二天就会有尸兵大军增援。”
我想说我们中也有阵法师,可以找县城阵法的漏洞。
忽然,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我把鬼小将军的那杆魂幡给公孙纹龙,
“龙少,你刚才扮僵尸太厉害了。这次托你套上尸兵骑士的甲胄,扮成鬼小将军,让盗泉跟着你前去县城,地藏你也去,扮成七年山的狮子妖。你们说被龙虎宗和剑宗联军击败了,全军覆灭,从我们手里逃生。魂幡就是鬼门的令牌,你们骗开城门,速斩两个金尸,其他兵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公孙纹龙嘻嘻一笑,
“听上去很好玩,就像优伶演戏那样。我的确讨厌攻城,更喜欢在荒野交战。我去了。”
“南宫兄也去一次吗?你有磐石法门,虽然不能完全模拟尸兵的气,但只要你披挂了尸兵的甲胄,他们就会忽略你。”
南宫同意了我的建议。
——万一公孙和盗泉突然有什么反复,地藏和南宫足够保险。
我拍了拍还在清点和搜刮战场战利品的柳子越,
“柳师兄,你要加快进度。天亮前,我们大概就要进黄鹤县接受新一批战利品了。”
四更时分,半个时辰后,黄鹤县城门轰隆垂下护城河,罩住一城的赤尸气光全消,县衙处燃起了火焰。站在城墙上的公孙纹龙把三具金尸的首级抛下护城河,盗泉则把龙虎宗的大旗插上城楼。
我率领四十余金丹轻松攻占了县城,他们如同大象闯进瓷器店,不到半个时辰就灭尽城中妖邪,县衙为中心的阵法被南宫和地藏悉数破坏,舆图上的标记变成了朱叉。疲惫一夜的门人不必在荒野露宿,而入住进劫后废弃的人邑。
新的一日来临,但疫区的日色依旧昏沉,黄云积空,千里之地如同黄昏一般。
我登高向东南临望,燕采霞的身影还没有出现,他的凶吉依旧不明,不知道从两大元婴妖兽那里脱身没有。而向西北方望去,仍有两座妖邪盘踞的城池升起接天的赤尸气,横亘在我们控制的县城和剑宗控制的地盘之间。算日程的话,城池中的妖邪军一日可至黄鹤县城下。
接下来我一时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