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直跃向翩翩的圈子内。
初时我的身体接触名利圈散发的银光,好像触击了坚硬如铁的障壁。环中的名利圈一震,我溶入了光中,出现在翩翩一边。
青衣少女和我四目相视,欣慰又疲倦地一笑。
我把另一枚名利圈交到她手里,双圈重又凑成一对龙凤双环。
“师弟真像及时雨那样救人之急。短短几日,你竟然聚集了那么多金丹者。”
翩翩的声音朦胧,眼睛欲合不合,好像再说几句就要长长睡去。
我心里一酸。
她为我解围两次,一次是驱走敖家追踪的赤龙,一次是助我脱出剑宗梅先生的逼迫下。
我不会忘记她的善意。
我让无力的青衣少女靠在我肩头,取出纳戒里的丹药葫芦,小心翼翼为她灌下黄芽丹。
“其他门人也烦你照顾,我们丹药不够,灵符也将尽了。”
她的肌肤渐暖,人募地从我肩头弹开,脸上微红,望向别处。
我见翩翩脸色稍霁,心中一定。
我取昆仑药王院的断续膏把龙虎门人中肢体截断的接续,那些法体残毁的则敷上黑玉七虫膏,辅助他们快速增长肢体。至于那些神智模糊的门人,似是阴神受了什么损伤,我灌下他们药王院滋益魂魄的甘露,也毫无起色——也就是说有五个人还是木偶那样躺着,四人的气都在金丹中层,甚至有一人在金丹上层,看来他还是龙虎宗的一位长老,本来这队龙虎宗人该是他为首领。
“这些金丹者都是我们昆仑门人,和我共进退。师姐,发生了什么事?燕院主在哪里?你们还有其他人吗?……啊,对不起……我不该催你急……一边从容歇息,一边告诉我好了。我们昆仑足够抵挡这只骨兵大军。何况,还有龙少这个强援呐。”
翩翩欲待回答,手扶住太阳穴瞑目了一会儿才睁开。她的血气还未全畅,急切间又是一阵急火攻心。
我视线中柳子越和那个鬼将军战斗起来。
地藏狮子守在他们两人的圈外阻挡其他骨兵簇拥上来。
柳子越被我赶鸭子上架,终于在强敌前被逼出手。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无奈施出自己缄口不谈的独门神通。
血月笼罩了柳子越,他的周身外自然生出了影子。但不是森长的人影,而是以他为圆心、半径五步的环形阴影。阴影的外缘水草般游动着无数影手,影手的长短不定,随柳子越的心念伸缩,月光所及,也是影手所及。
鬼将军的骨龙马不待反应,就被五条无声无息的影手各攫住一条腿或者龙尾,只拗了一下,便生生截下来,骨龙马的架子立刻散了。
影手把五把骨头向骨兵阵里抛去,被龙马骨头掷到骨兵立刻倒塌下一排去。
——我心头一震。
柳子越影手的强悍不下地藏的妖爪,而且诡秘非常,变化自如,在黑夜里和普通影子一般无二,就是神念也很难分辨两者的区别。
鬼将军不等影手爬上他的尸身,一掌拍碎骨马,跃上高空。他的背脊处骨碌碌冒出一对风帆那样阔大的骨翅。他一直骨手伸出,掌心隐隐有黑气冒出。在天上鬼将军盘旋了三匝,鹞子般俯冲下柳子越。
——我的知识里,尸兵气本阴浊,无法御风飞遁,但头顶上的鬼将军用骨翅打破了常识。
“这是天尸才能生出的骨翅。这个鬼将军是金丹的巅峰,超越一切金尸,相当于道胎金丹半凝练的无漏金身了。恩,大致和钟大俊、龙少仿佛。——那团掌心的黑气,是他要发动黑煞拘魂手的前兆,圈内不省人事的门人就是被那个鬼将军抓走了魂魄。”
翩翩的声音恢复了银铃般的亮泽。
——黑煞拘魂手?我在《极乐拘魂》里读过:这是能生生抓出活人魂魄的魔功。原来出自鬼门传承。
我闻言要出圈子助柳子越,翩翩把我的右手挽住。我软塌下的右手一阵痛疼,还是和两具金尸战斗时的伤。她取断续膏为我敷上。
“师弟不妨等右臂能行动再出去。柳子越师兄我清楚,他必然有自保手段,只是平时不愿意施展出来,怕在修真界的神通大会前泄底。”
青衣少女止住我。
“神通大会?”
“恩,这是修真界半甲子一度的盛会,由四大宗门轮番主持。最近一届还有四个年头就要召开。会上金丹斗术,元婴斗法,返虚论道,无论正邪传承的门人都能参与。”
她解释。
我默默记下这个新词,虽然神通大会离我暂且也还遥远。
柳子越用袖子拂去脸面上的汗珠,以手指空。圆周影子边缘又伸出数百条手,齐齐卷向天际,有五丈之高。两只大影手按在了低飞的鬼将军骨翅上,影手上的五指聚成影锯。只听到“霍喇喇”一声,风帆般的骨翅被影锯一下裁开。
鬼将军断线风筝般跌了下来,落到柳子越的阴影圈内。无数影手转回去,往他尸身上蹂躏。
但他没有一声惨叫,阴神毫无扭曲战栗之感,也就是说他依然能集中念头施术。
他的尸身之坚忍远超寻常金丹之身。
近在柳子越咫尺之内,一团黑气陡地往柳子越身上一罩——鬼将军竟还能释放出他的黑煞拘魂手偷袭。
黑影中传来不堪的惨叫。
我一阵自责,自己的旁观误了柳子越性命。
“原师弟、上官师妹,我尽力了,快放我进圈子。这是鬼王创立的魔功,我苍蝇般的修为架不住。”
柳子越贼贼地叫苦。
瞬息间,他贴在我们的名利圈光壁上。深秋寒夜,他衣背衣襟湿透了大块儿。
我看柳子越的脚下,有两道影子和那个留在原地的圆影相连——这种遁法我闻所未闻,影之所及,也是遁之所及,大概可以称为“影遁”了。
翩翩放柳子越入圈。
影子和鬼将军的黑气一并散去,他手上的确握着一团魂魄,但显然不是圈内好整以暇的柳子越。我看到鬼将军脚下,有一个鬼骑士连人带马被截成数段,该是影手所为。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影手把一个靠近的银尸抓过来替自己挡劫。罪过罪过,作孽作孽。”
柳子越口中忏悔,眼神表情真假莫辨。鬼将军咆哮一身,把手上的那团魂魄放入擎的魂幡内。一面挥动魂幡,一面向我们的名利圈大踏步走来。他的后背骨碌碌响动,刚才被柳子越撕下的两翼又重生出来,仿佛从来无事。
“原师弟,他手上的魂幡也是鬼门秘术,和拘魂手原理相仿。幡可以聚敛汇集魂魄,聚敛的魂魄越多越强,幡也能摄取更强者的阴神。我们名利圈内的五个门人都是他被用魂幡招引过去的。我们要杀他夺幡,取回幡内门人的魂魄。”
青衣少女的话,让我心头凝重
——龙虎宗的金丹上层门人都能被鬼将军的魂幡摄走,那我带的门人大半要遭殃。
地藏狮子晃动骨节,变化出完全的兽形,赫然有一座楼台高。它粉碎尽围绕自己周身的数百骨兵,然后一爪踩向鬼将军,爪的阴影把鬼将军完全覆盖。
鬼将军连摇五下魂幡,
“妖兽阴神,还不入我幡内!”
地藏狮子轰隆倒下,身体缩回寻常狮子大小。
一团巴掌大小的魂魄半没入鬼将军的魂幡,反复挣扎了七下后,被完全吸了进去。
柳子越咋舌,
“好厉害!”
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不要长邪魔威风。”
自己活动了下右臂,勉强能行,就拔剑跳出了圈内。
“龙少,你把那四个金尸玩够了没有。快了断他们四个,我们一齐上去打鬼将军吧。”
我喊。
公孙纹龙轻佻之媚声传来,“当初我在曼陀罗县挟持翩翩,上官天泉出关后把我的蛋扣了,胁迫我做他女儿侍女一年才还我蛋。现在我觉得没有蛋也无妨事,当人妖也不错。我正玩的开心,你不要打搅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个变态。”
我骂。
“哈哈哈哈。我就是变态。”
他娇笑。
从火河那边过来的昆仑门人看到柳子越险险逃生、地藏一次交手就丢了魂魄,醒悟到鬼将军的拘魂手和魂幡凶险。纷纷不由我分说,整齐一致的退回火河之内。
——当然这是掩耳盗铃。金尸能在赤尸气护体下闯入火河,天尸一样能做到。
只有红衣少女和马飞黄冲了上来,他们手上各提了一个金尸的头颅。还是人狼形态的马飞黄的胸前多了狰狞的伤口,颜若琳则全然无伤。
忽然,和龙少缠斗的一个金尸骑士掉转马头,诡异地也杀向鬼将军。
我看到金尸骑士的背后系着十条若隐若现的细线,细线后操纵金尸的主人是南宫磐石。
“南宫,你也来了?”
公孙一愕,“好的。很好。如果是你打搅我,我可以不杀你。我会等你取回心来,再杀你。”
南宫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有他们三个,足够了。
我风驰电掣地落在鬼将军之前。
“他一次只能摄一人之魂。无论谁倒霉,其他三个人乘机剁掉他,把魂幡夺回来就没事了。”
我喊。
鬼将军的黑煞拘魂手向我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