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孟庆棒子越来越近,便也使长枪招数,挺流星铛望前直搠,拖后的右手臂膀往下一压,在铛头上加了上挑的劲道。
两件兵器相接,猛地发出“吱——”的刮擦声,刺耳已极。宇文化及双臂骤然发力,流星铛的铁杆几乎弯成了弓状——他连送三次劲道,对面的大棒却如万斤巨石憾之不动。知道不好,这只“假棒”也有一百四十多斤!忙拨马回头,撇脱敌手逃开,耳中听的孟庆叫:“宇文将军力气不小么……”登时大怯。
孟庆本来只防着对手用弓箭,尚没想到宇文化及胆敢尽全力硬碰硬撞,此时见他逃开,犹自觉得好笑,没有追赶,还想等他冲过来再战。却见宇文化及跑出七八丈远,立定了,伸手提弓箭撑开来,吃了一惊,忙将两个棒子竖在身前作遮挡。
宇文化及心下明了,今日若要取胜只有靠弓箭了,不再多想,瞄定孟庆头脸,拉弓送弦就是一箭。
孟庆惟独怕这个,听见弦响就是一声大叫:“哎哟!”将头猛一低,藏在棒子后面。
那箭虽来得迅速,怎奈孟庆两根大棒太粗,门扇也似挡得严实。宇文化及射了几下,“当当当”的发出好听的声音,却射不过去,徒然无用。便停下不射,也不近前。看孟庆缩在铁棒后不出头,倒笑起来:“孟帅,你若不动,咱们不若去禀了皇上鸣金罢……”话音未落,忽见孟庆磕打马腹,就这么藏在棒子后头往前行来,犹如一兵举着盾牌龟伏而进。
宇文化及自然不敢让孟庆接近,校场比武又不好射坐骑,只得退开几步又射铁棒。孟庆停下,听“当当当”响过几下再走。
台上杨坚哈哈大笑,对身边臣属道:“比的好看,比的好看!众卿谁也不必担心输钱了。待宇文卿家的箭用尽,孟卿想必举两只狼牙棒也没了力气……哈哈,众位卿家但有立了赌约文书的,都撕了罢。”
他正说,场上已有了变化。宇文化及不能射马,却看见孟庆持棒的两只手——手上却没有盔甲,只要射中了手,黑厮握不住狼牙棒,那便赢了。登时起心,觑准了,张弓送弦——“扑”地一声,正中孟庆左手。
孟庆大吼:“你娘!”乌云盖雪登时如电前跃,右手那棒脱手飞出,直击宇文化及。
两人忽然形同拼命,杨坚料想不到,急叫:“鸣金!鸣金!”却已迟了。随着这声锣响,那狼牙棒正打在回身逃走的宇文化及背后护心镜上。这一击力道何等巨大,宇文化及忍受不住,一口血喷在马鬃上,狼牙棒落下来,棒上尖刺将马股马腿刮得稀烂,鲜血淋漓,孱孱而下。这白马立时便废了,一声哀鸣,带着主人摔在地下。
胜负已分。
校场内外一两万人正看的闲适,原来将军们打仗都这般爱惜性命的……都没想到一招便分了高下,齐齐静了一会。孟庆打马回去旗下,大家方才醒悟,便乱了,登时哄起来,就有几个押对的拿出字据书凭寻对家要银子。
点将台上的众官脸色古怪,几家欢喜几家愁,却都忍着,不在杨坚面前太过显露。裘福下去看了两员将,回来奏说:“宇文将军并无大碍,老奴已着人送归太保府将养去了。”
杨坚道:“无碍就好。”却不去判胜负。一时无话,将两眼在众臣脸上扫来扫去。
杨广揣摩乃父的意思,只不想叫朝中大臣混乱,上前奏道:“父皇,宇文将军着了孟将军一棒,虽然略有不如,但孟将军亦着了宇文将军一箭,儿臣看来,乃是平手,不分胜负。我大隋有如此猛将,真是天佑吾朝。”旁边众官齐声称是。
杨坚暗暗点头,深感皇二子的断事清明顾虑周全,便道:“如此甚好,皇儿你便代朕宣旨罢。”他心中不乐,也不与群臣说话,携了独孤皇后,自回长乐宫纳凉去了。
于是杨广代父宣旨,孟庆宇文化及二将各有所长,难分高下,俱是一时之雄……这道旨意,原无偏袒的意思,只想叫赌彩头的官民不生纠葛,不曾想谁胜谁负已落在观者眼里,不来和稀泥便好,和稀泥怎能不生纠葛?听了这道旨,朝中的官员倒罢了,押宝宇文化及的得以拣回千万金银,对杨广心生感激;押孟庆胜的都是杨广杨素一系,也不来说甚么;左御卫诸军将与大批百姓却不服,场中便有些吵闹。
孟庆离去的早。他手上中箭,那箭射透了手背,张素跑过来便扯了回去叫医官,未等杨广颁旨便回去了。接着百官散去,校场比武便算完结。官儿一走,底下百姓军将便哄起来,各自寻对家吵闹讲理,拉扯纠缠。
左御卫诸将也是如此,和骁卫军一起找蜀王府兵、卫府军要银子。只麦铁杖一人心气平和,他见圣旨宣两人战平,虽一千两银子到不了手,却也不恼。正挤在人群中出去,忽被一人扯住,那人揪牢了他,只管叫:“一千两银子还爷爷!”回头看时,这人青衣小帽,是个奴仆的打扮,便推开去,想老子甚么时候合你赌了银子?不料这奴仆挥手就是一拳,正击在左眼上,顿时这只眼便睁不开来,耳中听得他叫:“娘个大疤!麦铁杖!还爷爷钱!”
……场中便不对了。众军见有人动手,随即不顾,纷纷挥拳,寻对方军伍将士斗殴,将周围仍然聚集的百姓也裹挟进去。一时间怒喝叫骂,哭爹喊娘,乱成一片。
孟庆赶至校场时事情已然闹大,两边军将均已拔刀,正砰砰磅磅砍的热闹,地下睡了也不知多少人。便急了,又吼又叫,连鞘扯下千牛刀乱拍。众军看见孟庆发狂也似打人,方才渐渐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