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回了寝帐也不得便睡,王安絮絮叨叨的求孟庆写回书。孟庆怎么拿的起毛笔?笔管太粗,笔头太软,那是不会的。他倒想出一句推搪的话语:“屁股疼,改日再写。”只是屁股是否疼痛与抬手握笔实在牵扯不到一块,不大好说出口来。当下只得应了:“好。你且歇息,明日一早与书你回去。”军中不许留家眷住宿,自有兵士领王安去了别处。
怎么办?孟庆向录事官借来纸笔墨水,放低布帘,压上几个大石,点了三只蜡,试着在纸上涂了几下。本来想写“我很好”三个较简单的字,写完了自己张目去看,只看到三大团黑墨。将那张纸揉了,铺开第二张再写——看去远如飞龙舞凤,近似蚯蚓螃蟹。又揉了,一时不得其法。将萧齐的“平安否”打开了来看,亦是粗粗细细弯弯曲曲,与自己的几个“字”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略略好过了些。大家写的差不多,大哥不用说二哥。
直挨了个把时辰,帐外只剩了偶尔的数声马鸣与士兵巡行的脚步声,方才得了个法子。便将毛笔的笔头掐住了一阵乱揪,扯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撮,又将腰刀抽在手中,量了尺寸齐齐切去一截,再摸摸,那狼毫直挺挺硬邦邦的,与千多年后的硬笔也没什么差别。
提笔再写,果然顺畅无比。
“嘿嘿。”孟庆干笑两声,继续写下去,心手相通,再无任何挂碍。禁不住心中大感得意,便要卖弄,于是力凝笔底,抄了脑中记得的两句“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再赞萧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后和萧齐说“我很好,你保重”。意尤未尽地停了笔,远看几次近看几次,自己赞自己道:“好极!”规规矩矩地对折叠好,压在案上,这才拍手上榻,睡觉去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去还笔有些脸红,和录事官不住道歉:“用力过大,嘿嘿,用力过大……”那录事小官虽没了毛笔,却也不便责难上官,还说:“孟都卫好力气!”孟庆嘿嘿的走了。
王安得了书信,自也不便多留,这就拜过主人,骑上马一步一回头的望东去了。
孟庆得知了萧齐的确切消息,心下安逸,又看王安去的远了,便想回帐补回昨夜的一觉。正往回走,营中鼓响。
“孟都卫,去看看你的一千轻骑罢。”张须陀的话让孟庆颇感意外,当真给我一千骑兵?
却听张须陀又道:“孟都卫说的烧粮草,本帅以为甚是可行。突厥向来粮食缺少,只须略做袭扰,怕是便动不了刀兵。这一千骑,都卫须得好好使用。”
听了这话,孟庆却又后悔,昨日口无遮拦惹下事来。这行军打仗到底不比街头欧斗,自己一个人打不过了尚可撒腿逃走,现下带上一千军士,一个指挥不当,岂不是凭白送了人家性命?道:“戍主,小将孟浪了,小将从未领兵上阵,实在不敢担待上千兄弟的性命,还请戍主另选高明,小将愿为前锋。”
张须陀一笑:“老子早料到了,你孟庆孟都卫不肯带兵。薛世雄安在?”
薛世雄快步上前:“末将在。”
“你在西北三年有余了罢?”
“是。”
“兵还是孟都卫带,你便为副。但有些须功绩,便调你回长安。”
薛世雄大喜:“末将谨尊张帅将令。”这几年来,戍边的苦日子也过的够了,每日两顿粥吃的肠子里一点油水也无,想要吃块肉还得去北边拼命。不如做一块赌了,运气好便回京享福;运气不好么,自己在这西北边地理熟悉,座下马也不错,想来无甚大事。加之张须陀张柱国向来说话算话一言九鼎,孟庆孟都卫一根大棒生人辟易,这命当真拼得。便走到孟庆身边劝道:“都卫神勇,又兼有谋略,昨晚一席话说的世雄茅塞顿开。都卫建功就在眼前,薛世雄甘愿为副,鞍前马后稍效微劳。”
孟庆不理他,对张须陀道:“小将还是不统兵的好……”心道:跑起来方便。
张须陀怒道:“那旗牌官如何了?醒来带至牙帐,老子亲自问话!”
“小将尊命!”孟庆连忙改口。“不就是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驻我扰么?”
“怎么说怎么说?”张须陀没听过这话,连连问道。
“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驻我扰,”孟庆一字一字地道。“敌追我逃!不过,戍主须得给小将一百名斥候。”
“敌……”张须陀站在原地念了些时,回过神来。“放屁。整个安定大营才有二百斥候,给你十名已是嫌多……来人哪,拖了那旗牌官来!”
“罢了,十名就十名。”孟庆应了,心中暗骂“好臭的嘴。”
当下验了人头,在营外另辟一处场地作了这千人马队的休憩操练之地。孟庆自去熟悉操练兵士,十名斥候付与薛世雄,叫他去弄突厥的地理图形。
乱了十数日,薛世雄拿了图形来交与孟庆,又有细作自北边康城①来,见过张须陀禀报:突厥可汗处罗亲率步军五万,弓兵一万,骑军二万望安定行来,已至磨罗水。
隋军诸将顿时紧张起来。若所报是实,这突厥的步军却还是第一次出击,以前从未会过。张须陀在牙帐中来回踱步,心知这回处罗当真是要南下,迎面三个突厥营寨约有骑军六万,加上来的八万人,就有十四万之众。自己虽有左右武骑卫两军,那右武骑卫却是调动不得,须得防备东突厥部众的袭扰,左武骑卫十二万人,在人员上便落了下风……思想多时,叹了口气,唤亲兵进来吩咐:“请孟都卫薛将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