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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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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红胜火。

夕冰城被染成一片晶红,比之在城门时,城内建筑更要显得绚丽几分。特别那极目之处的女子冰雕,无论是青丝玉颜,还是衣袂裙摆,无一不是如火焰吞吐。遥遥望去,冰雕似乎连一颦一笑都灵动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苏醒,极为惹人注目。

五人过了几条长街,一路中,市民指指点点,言语间大多都充满钦佩之意,也不乏有人猜疑。几人恍若不知,四面打量,此地或许因不通外界,是以茶楼酒家虽多,却一直未有发现客栈。

莫辰越走越乏,长长叹了一口气。

想到苍穹大陆的茫茫大漠、扑朔迷离的始皇陵、还有穷追不舍的雷魇鬼域,甚至时时都可能出现的妖怪,他突然觉得很累。

又过了几条街道,五人大抵已经明白,夕冰城或许因位处北溟之地,仙气浓郁,故而人人都带有丝丝缕缕的仙气,相比中原大陆,极为不同。城中建筑风貌也与外面差异较大,这里无论豪气的酒店、还是普通的民居,都建造得颇为高大,看起来甚有气魄。城中更是处处可见各式各样的道观,应当是受落溟宫影响,民风儒雅向道。回头想那城门处遇到的三个道人,也不觉得奇怪了。

莫辰越走越累,城内林林总总的奇异景致已勾不起他半分兴趣,他只想早一刻找到栖身之所,饱饱吃上一顿,再蒙头大睡。

看了看自己一身血衫,莫辰终于高呼一声,道:“不行,这样走下去要死的,我去问问路人。”

李云卿叹道:“也好,原本想的是初来乍到,不便惊扰市民。呵呵,哪知道现在都没发现一家客栈,难道此处并无客栈?”

莫辰道:“我问问便知,若是没有,那可如何是好啊?”言罢左顾右盼,正有三四个衣着鲜艳的姑娘迎面走来。

莫辰抖擞了精神,上前拜道:“几位姊姊,我们是紫微弟子,初来乍到,不知哪里才有客栈?”

那几个姑娘各自一惊,旋即一点点打量他,几对目光神色不一,直看得莫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才听她们小声嘀咕起来:“这就是他们说的紫微弟子?呀,还真穿成这样,好多血。若非听说他们会御剑,我还真不敢相信。”

“嘘,小点儿声,你怎么改不了这乱猜乱想的疑心。嘿嘿,仔细看看,他穿得是破,可长得很俊呢!”

“死丫头,光会说教人,你怎么又改不了那颗春心?”

几个女子你一句我一句,越争越响,一时把莫辰忘在原处。莫辰张大嘴看了她们半天,无奈回头与四人对望一眼,才尴尬打断道:“几位……几位姊姊,那个……客栈……”

几个女子这才想起莫辰尚在身前,难免被看了一番笑话,各自脸色一红,片刻又咯咯笑了起来。一个红衣女子道:“你真好笑,客栈?你身后不是么?”

“啊?”莫辰颇为诧异,回头望去,百丈之内,除了几栋酒楼,就只有一根庞然巨柱,这种巨柱在城内随处可见,似乎只是某种特异的造饰,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除此此外,又哪有什么客栈?

莫辰茫然无措,疑惑道:“哪……哪有?这是酒楼,不是客栈,在中原,客栈是能供外人居宿的。”

几个姑娘相顾对望,又笑得花枝招展,那名红衣女子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前方,道:“呵呵,你真好玩,那里不是客栈是什么?”

莫辰又再回头,定睛看去,方发现几栋酒楼夹着的那根巨柱下方,写了几个小字:望神楼。

“望神楼?”莫辰嘀咕道,“好奇怪的名字。”

“呵呵,望神楼就是客栈了。”红衣女子言罢,低低给身边几人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几个女子又笑起来。她微微向莫辰一施礼,道:“小兄弟可知道了?我们还有事要做,便不叨扰了。”

莫辰连连回礼,“哪里哪里,我叨扰才是。嘿,多谢指点。”

看着几个女子走远,莫辰才回到几人身旁,指着后方巨柱道:“那处便是客栈,这夕冰城建筑还真奇怪。”

李云卿注视一番,朗声笑道:“如不细看,当真不知。北溟之地,果然奇妙不同外界。”

走近巨柱,直绕了一圈,才在左侧发现了一道冰门。踏步而入,里面人声鼎沸,食客颇多。李云卿道:“先打尖住下,再看看哪里能置换衣物。”

话音刚落,前方一声吆喝,一个精瘦的伙计冲了上来,大声道:“几位想必就是紫微派的仙人了。快请快请,几位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李云卿微笑道:“店家过赞了,还请要三间上房。”

那伙计连忙道:“好好好,莫说三间,三十间也有啊!我们这望神楼,面朝北方,与落溟宫遥遥相望。每个房间内都能看到冬神娘娘的神像,正适合仙人居住,哈哈!几位请随我来。”

五人闻言,各自一惊,桐星上前道:“这位店家,你说……冬神?”

那伙计眯眼笑道:“是呀,几位仙人有所不知,冬神娘娘一直都护佑着我们夕冰城,很早以前,还有人亲眼见过呢!哈哈,仙人想必都看到那尊石像了吧,那可是冬神娘娘的真颜呢!”

五人骇然惊悚,冬神在夕冰人心中是真神不假,对他们而言,却更多了一分畏惧。莫辰下意识摸了摸衣袍,一本硬硬的竹简藏在其中。那是在始皇陵寝中,始皇帝亲手写的诗词。他当时正打算给李云卿过目,不料冬神突然施法,将他们带到了此地,是以还拿在手中。此刻摸着,那张薄薄的竹简,就如针毡刺手。

回想那尊冰雕,无论相貌、神态、风姿,无论哪一点都脱出于凡尘,可惜几人还未得以近观,具体是何容颜尚不明晰,即便如此,也是美得超凡脱俗了。

那便是冬神真颜?

莫辰悠悠吐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见那伙计满脸神采,正待开口。突然门口传来一句浑厚的声音:“五位可是紫微仙人?我乃城主府侍卫裴展,还请到城主府上一叙,请仙人一定赏脸。”

五人应声回头,门口处停了五乘珠光宝气的马车,十来人护在周侧,各自手中捧了几套衣衫,一名玄色服装的男子当先在前,正向五人行礼。想必应是那城主侍卫。

李云卿微微一怔,道:“夕冰城主?找我们何事?”

裴展笑道:“夏城主得知有紫微仙人登临夕冰,特意叮嘱在下带领几位前去城主府。呵呵,夏城主向来尊仙崇道,若几位不肯前去,裴展受罚事小,城主的心愿却难了却了。”

李云卿寻思片刻,道:“这位大哥太客气了,我们初到宝地,还有很多事要一一请教。能去城主府,自然求之不得。”

裴展顿时欣喜,让开一步,道:“谢几位赏脸,城主知道几位仙人一路除妖而来,衣衫沾血,故而令在下为仙人准备了换洗衣物。呵呵,也不知仙人喜好,随意选了一些,仙人不要见怪。”

李云卿拱手一揖,感激道:“让城主多虑了,如此周到,我等感激不尽。呵呵,裴大哥叫我们名字即可,我们只是修仙而已,仙人二字,太过谬赞了。”言罢将几人一一介绍了遍。

裴展逐一行礼拜过,旋即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我们这就走吧,几位请上车,请,请。”

几人跟随出门,莫辰踏出门槛,侧头远望,只见那尊冰雕遥遥倚立,冬神素颜生威,一双妙目似乎活了过来,光彩流转。他迈出一步,眼光似也随他而动,不论他走往哪一边,冬神冰雕的目光始终向着他。眼光中的神色更是难以捉摸,似愁似伤,似颦似笑,又似愠怒严峻。

莫辰呆了半晌,直到桐星轻轻戳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再望了望那神光变幻的冰雕,一言不发,将马车帘幕拉开,径自登上。

此时此刻,雷魇鬼域

轰!

一道赤红的霹雳击破了万丈厚的浓云,直击而落,待到地面三丈之处,突然微微一抖,消弭无踪。尽管只是短短瞬息间,这道犷大的血红电光,也将整座雷魇王殿照得通亮!

雷魇鬼王静静倚躺在王座之上,以手支颔,另一手轻轻叩着座臂,不住发出嗒嗒的脆音。此刻他一双凤目微闭,嘴角微微带笑,似正在假寐。

大殿下方整整齐齐立了百鬼百将,个个面色凝重,一声不吭,便如百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王殿内一片死寂。

然则百鬼的眼光都悄悄打量着鬼王的神色,雷魇鬼王脾性向来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眼下看起来虽然犹有笑意,谁能揣测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们默然不言,又整整齐齐把眼光移到大殿中央,那一处,一名体躯庞大的骨将正跪拜在地,头一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一分。他浑体伤痕累累,右臂已全然断落,一身精黑的骨架碎裂不少,就连身穿的甲胄也洞穿了密密麻麻的窟窿,残破至极。在他前方,放了一地碎裂的银枪残片,每有一道赤雷劈下,银枪就反射片片刺目的血红,纷纷乱乱,触目惊心。

万道雷电轰鸣间,死寂般的大殿内,那骨将身躯终于微微一颤。

他正是骨尊。

不知过了多久,王座上的鬼王方叹了口气,并未张目,只是淡淡道:“骨尊,你总算还是回来了。”声音不大,但每一字似乎都由金石相交,极为撞慑心魄,在这空阔的大殿中徐徐游动了数十遭,才缓缓散去。

骨尊身躯又颤抖起来,似乎在猛力抵抗这穿心贯耳之苦,许久才揣揣道:“尊……尊上,末将本已取得几人性命在手,奈何仙界……四大仙家突然聚齐,将莫辰几人搭救……末将拼了一死,才脱身回来禀告。”

雷魇鬼王未有应声,仿佛就没在意他的言语,仍自带笑假寐。越是这般,骨尊就越是觉得压迫陡增,紧紧叩着地面,一动不动。

殿外惊雷不绝。

“骨尊啊……”沉沉死气中,雷魇鬼王终于开了口,双目徐徐睁开,扫了他一眼,又落眼到他身前的银枪残骸上,漫不经心道:“蜃狼早在三日前就已给我汇报过了,你苦战三日,方得以脱身。这支银枪,是何意思啊?”

骨尊只觉后背发凉,急忙恭声道:“这……这是那紫微派大弟子的银枪,被我毁了去。”

“哼!”雷魇鬼王猛然双目大张,重重一喝,王殿中登时炸响起一记惊雷,全然将殿外万雷之音盖了下去。他后背缓缓直起,冷冷道:“我让你杀那几人,你就拿了一把破枪回来,我要你何用!”

大殿骤然震动,轰鸣不绝,几个字音在王殿中飞速穿梭,带着威猛绝伦的音浪,所过之处,无论桌椅屏风,还是石柱雕像,连同那片片银枪残骸,同时炸碎!

饶是骨尊定力再强,此际见鬼王震怒,也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尊上……尊上,我自是死不足惜,可当时的的确确是四大仙家俱在啊!据我前派的追兵所言,荒蛮大漠深处,有一面神族布下的流空束面大阵,阻挡了追兵,是以追兵再……再不能跨过。可是……那……莫辰几人却不知如何过去了……”

“一派胡言!”鬼王厉声喝断,此时他面容严峻,目光冷如冰霜,先前那分笑意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然站了起来,一袭披风顿时无风鼓荡,啪啦啪啦拍个不绝。他凝目注视骨尊片刻,又道:“神族?若是神族,莫辰几个区区凡人,又怎能过的了流空束面大阵?休要再找这些幌子,仙界不过千人之师,却将你十万骨军杀得片甲不留!惟你自己逃了回来,你怎么不也战死沙场?我雷魇鬼域何日出了你这种孬种!”又冷冷一笑,自语道:“风阳子,伏水,阮玄,瑶璃,哼!你们倒也有点道行,胆敢与我雷魇鬼域过不去,我倒要看看,我们是谁超度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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