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茂诚疑惑地望着他,心中暗暗嘀咕这小子是不是刚当上副帮主,激动得发了狂,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铁锚帮在睦州千岛湖、富春江已经营数年,这几年其势力更是扩展到沿江数个州城,实力亦是不弱,哪是如此容易让人收拾的?”
孟小强却不屑一顾道:“大哥难道不记得我那位叫周五的兄弟了吗?只要让他出手把铁锚帮那个叫什么齐云川的烂帮主干掉,再带兄弟们趁机打他娘的一个稀里哗啦,铁锚帮从此就要改名‘沉底帮’了。你且不用担心,只要魏大人不管咱们,凭我五龙帮那么多的兄弟,那些乌鸦之众容易打发。”
他用不好成语,将“乌合之众”改了个字,按他自己的理解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若论经验见识,孟小强可能连五龙帮中一个寻常的帮众也有所不及,更别说与孙茂诚相比。但他最大的长处,便是擅于把许多事情放在一起去琢磨,又一向敢想敢干胆大包天,说白了就是作人做事利字当头毫无原则,所以每每想到的办法都超出常人所料。
这野小子也幸好遇上了魏昌南这个野心勃勃的人,若非如此,他孟英雄此生别指望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顶多在五龙帮当个下九流的小混混罢了。
其实他更是在欺骗孙茂诚。别说周五眼下已离了婺州,就算他没走,也不会帮着自己去杀人。孟小强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为了给孙茂诚吃颗定心丸。
至于如何对付齐云川和铁锚帮的一众好手,孟英雄自己心里也不知该咋办。但他一想到开赌坊这个赚大钱的买卖,那便是豁出命来也要干的,至于如何来干,只能是提着灯笼进茅房——走一步看一步了。
孙茂诚倒是见识过周五的手段,对他的话信以为真:“既是有他出手,事情便好办多了。小强,你跟大哥说句实话,这周五是不是修道的真人?”他一直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周五若是修道之人,又如何跟孟小强这个小土匪混到了一起……?
孟小强撇着嘴笑道:“真人假人我不甚清楚,会一些仙术那是错不了的。”提起周五,他这才想起自己已好几日没见到这位周半仙了。
孙茂诚对此接着道:“有这等高人相助,我五龙帮日后定会名震江湖!兄弟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孟小强心里想的尽是赌坊的事,哪有工夫跟他扯这些,当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大哥细聊。倒是买通南唐水军、建造大船这两件事甚急,是不是先从帮中拿些钱来打点打点?”
孙茂诚一愣:“从帮中拿钱倒是应该,只不过那点钱连维持帮里兄弟们的花销都不一定够,更不要说建造大船了。”
孟小强诧道:“本帮每年不是有上百万两的进账吗?怎么会连这点钱都没有?”他看不懂账本,根本不晓得账上有多少钱。
孙茂诚问道:“刚才你不是看过账目吗?”
一向口齿伶俐的孟小强顿时语塞,厚着脸嘻笑道:“小弟……,小弟不识得几个字,那本账册……没看明白。”
管账的居然不识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孙茂诚心里直乐,却不动声色道:“没有钱……。账上只有十三万两银子,造两条大船是远远不够的,若是一条或许还勉强。”
乍一听这个数,孟小强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了,扯着脖子咬牙切齿道:“什么?!一年百万两银子的进账,就让这老龟公一个人给独吞了?……早知是这样,老子就不让他死的如此轻松痛快!”
他实在无法想象何有财家里究竟有多少钱,那只能是个让人浮想联翩的数了。更可恨的是魏昌南这条恶狼已先下手为强,一句话便将何家的财产尽数充公,连碗底的残渣都没给他五龙帮留下。
孙茂诚苦着脸摆手道:“虽有大笔进项,不过何有财一个人可不敢明目张胆地独吞这么多。去年年底分账,各堂主每人分得四万两,何有财拿双份,又给魏大人送了十五万两,加在一起便是七十五万两,剩下的用来作为本帮的经费和下面众兄弟的赏钱。只不过这些年积攒下来,也不至于才是区区十三万两,我看了许多收支账目,其中问题多多,很可能何有财已将那些钱财据为己有了。”
孟小强此时才知道五龙帮这个家不好当,用力一拍桌子,恨不得把何有财从坟墓里扒出来鞭尸:“他娘的,事到如今,一条就一条,先置办起来再说。”他根本不懂这赌坊是如何个开法,就算啥都摆弄齐了,手里若没有一大笔银子做本钱,这赌坊早晚也是关门大吉。
孙茂诚怕他急于办成此事,将手里这点钱折腾光了,忙道:“帮里的银子不可轻易使用,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派上用场。兄弟你的计策虽好,但一年半载之内只怕凑不齐造船的银子,此事还需从长讲议呀……。”
孟小强迟疑了片刻,道:“耽误不得!眼下若想办成此事,只有想办法让那些堂主掏些钱出来。他们年年分红,却不为帮里干点事,这堂主当得也太他娘轻松快活了!”他已在魏昌南面前说了大话,若办不成,只怕辛辛苦苦弄到手的副帮主,转眼就要让给别人干了。
孙茂诚对那些堂主们更为忌惮,犹豫道:“你我二人才刚坐上帮主的位子,如此硬来的话,只怕不妥当吧……”
孟小强咬牙道:“管他娘的妥不妥当,先找他们来商量商量再说。”
孙茂诚见他铁了心地要干,也懒得再费口舌,便让吴占龙命各位堂主明日一早来议事厅。心说此事由你小子瞎折腾,就是让那帮堂主们乱刀砍死也与我无关。
第二天早上,两人早早便坐在厅堂之上,等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露面。孙茂诚和孟小强大眼瞪小眼相互瞅了足足半个时辰,一同叹了口气,心说这帮主当的真是他娘的凄惨,连召集手下议事的威信都没有。
胖孙又命吴占龙去后院催了两次,直等到日上三竿,各堂主才陆续来到议事厅。史继海、水寒清等几个堂主连眼角都不扫这二人,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全当他们不存在。
孙茂诚老奸巨滑,见这些人根本没打算搭理自己这两位新任帮主,却也不生气,摇着扇子笑道:“各位堂主辛苦……辛苦。今日请大家来,是因孟副帮主有件要事想与诸位商量……。”他故意说是孟小强有事要讲,目的自然是不想让众人把臭马桶扣到自己头上。
史继海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什么他娘的孟副帮主……,有啥话快点说,老子肚子疼,等着去茅房!”话音刚落,便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孟小强此时正偷眼看着赵若兰,对方靠在椅上,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望向窗外,似乎这厅中再也没有旁人。虽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楚楚动人美不胜收。这小子正陶醉在美景之中,耳畔忽然响起史继海折辱自己的话,心中顿时火冒三丈,真想将此人拖出去一通乱棍打出屎来。
但生气归生气,开赌坊的事情比啥都重要,他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来,呲牙假笑道:“小子我年纪不大,在五龙帮中也没混过几天,当这副帮主也确实有些不大够资格,要不,史堂主你替我来做如何……?”
众人听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立时便没了声音。史继愣了片刻方才答道:“你小子别他娘的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有魏昌南替你二人撑腰,你们不过是跟班打杂的小角色,有啥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
坐在堂上的孟小强仍是一脸笑咪咪,摸着太师椅的扶手缓声道:“史堂主既不满意魏昌南命我二人执掌本帮,早上在校场为何不当面跟他说?老子今日就坐在这里,你若不服便一刀砍了我。只敢在一旁卖嘴皮子耍威风,你他娘的又算什么大人物大角色!?”
他的语气越说越重,史继海嚅嚅嘴巴,愣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倒赵若兰听到这里,悠然转过脸来望向孟小强,似乎对他有了点兴趣。此人举手投足怎么看都像个市井无赖,但凭这几句话,便知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孟小强只认一个理,江湖上混的人往往都是欺软怕硬,有道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没心没肺的……。今日若是让这帮人小瞧了自己,日后就别指望再向他们发号施令了。
身为帮主的孙茂诚此时紧闭着两片肥厚的嘴唇,亦是不吭一声,看这小子如何玩这场杂耍。
见别人都不说话,孟小强心知自己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不再搭理史继海,接着道:“今日先与大家说个明白!只因本帮的钱粮总账都归我管,孙帮主昨日和小弟商量,本打算从总舵拿些银子给各位分了,算是大家多年来为本帮操劳的辛苦费。可他娘的一查账本才知道,何有财那个老龟公将本帮的银子私吞了无数,眼下帮里只剩下十三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他转脸对吴占龙说道:“……吴总管,你让那个管账的老东西将账本拿来给诸位堂主们瞧瞧!”
何有财当了七年帮主,帮里的银子怎么说也应该有百八十万两的。听说总舵公账上只剩下十三万两银子,各堂主都为之动容,顿时跟炸了窝似的哄嚷起来,只有赵若兰、水寒清和雷德胜等几人仍旧不动声色地端坐着。
万骏堂的贾方虽长得矮小干瘦却火气十足,听说钱没了,“噌”的一声跳起来便破口大骂:“操他八辈子祖宗!何有财这铁公鸡把咱们的钱都他娘的弄哪去了!?”他所管的福州才刚并入吴越国没到两年,经营时日最短,因此贾方这位堂主是各位堂主当中最穷的一个,虽号称万骏堂堂主,手里却没钱没人,比个乞丐强不了多少。
史继海、流沙堂时永等人亦沉不住气了,好在吴占龙须臾之间已经把账房老头给揪了过来,双手捧着账册交给了资格最老的雷德胜。
雷德胜接过来翻了半晌,捋捋长须合起放在一边,漠然说出几个字:“孟副帮主所言不虚。”
他的话无人不信,史继海猛然抽出了腰间的九节鞭,在手中“哗啦”一抖,瞪着眼睛大声喝道:“黄喜!你小子快将何有财如何吞没帮中钱财之事如实道来,否则的话,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说话间跳到厅中,摆出一副动手架势。
自打何有财死后,黄喜没了靠山,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秉性,变得寡言少语。此刻见史继海竟冲着自己发火,黄喜压抑了多日的烦恼立时便爆发了,双手一探操起身后两柄短枪,跳起来指着对方骂道:“他奶奶的,钱没了关老子屁事!想拿老子撒气,没门!”
其实这位飞星堂主虽名义与何有财是远房亲戚,却没沾到多少油水。倒是因为飞星堂离婺州最近,平日里被何有财当视作自己的家奴,当狗一般呼来喝去地使唤,便宜没有,苦差使倒是不少。
岂知他的话刚落音,史继海的九节鞭突然横扫而至,攻向自己腰间,力道刚猛去势如电。可见这史继海虽脑子不大好使,这身功夫却是不弱。黄喜亦不示弱,左手枪挑向鞭头,右手枪却直刺史继海面门,
好在这议事厅够宽敞,他二人虽两人斗在一处,却也不会误伤到别人。时永和贾方等人连忙劝阻,这二人却根本听不进去。在坐各位除了新上任的两位帮主,各堂主都是一流好手,不出几招便看出黄喜的功夫要稍逊一筹。
孟小强见自己成功地将矛盾引向了死鬼何有财身上,心里直乐,见二人动起手来,急忙装起了好人,高声劝道:“二位且慢动手。以何有财那死龟公的为人,又怎可能与他人分赃,黄堂主亦不是那种贪财之人。只可惜何有财的家财已被魏大人尽数充公,此事亦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大家不必为此伤了和气。”
黄喜一直觉得这小子不错,此刻见他为自己说话,心中很是感激,跳出圈外愤然冲着众人道:“何有财虽是我表哥,他贪过再多银子,也从未分给老子一文钱,你们谁也别想借此陷害老子!”他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各堂主想想何有财的为人,也觉得他的话有理。
史继海见他罢手,亦自觉有些冲动,不好再和黄喜继续缠斗,只好收起兵器向对方略一抱拳,怏怏坐回位子上。黄喜恨这家伙凭白污蔑自己,却理也不理他。
忽听沉默了半晌的赵若兰嫣然一笑道:“二位大哥不要再斗了,何有财已死,大家何必再为此事徒生烦恼?”说话间,她转脸望向孟小强:“你刚才说有件要事与大家商议,不妨说来听听。”
孟英雄听她语气似看破了自己转移矛盾的意图,当下笑眯眯地恭维道:“还是赵家姐姐明白事理哩!不过小弟的主意虽好,却还要众位堂主们帮忙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