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御却是未及举步,又听得前面传来一声长呼:“太后娘娘薨逝——”
一时间满场的人不论是己方,还是敌方,都是面面相觑,神情复杂,短短一日之内,前后脚的功夫,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两个人便都去了,这已不仅仅是变天,而是换天了!
便是奉命架了刀在许夷光和李氏脖子上的两个傅律的亲卫,一时间也神情恍惚起来。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的,二人手里的刀忽然被挑飞了,二人也一前一后被大力踢出了老远,等他们回过神来,也等傅律回过神来,就见许夷光与李氏已被人护在了自己身后,那个人却不是别个,正是傅烨!
傅律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看着傅烨厉声道:“傅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之前你放走许氏,让我们的大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以致我们落得如今的下场便罢了,现下都到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了,你竟还要护着她,她给你灌什么**汤了,你心里就只有这个从来不属于,甚至从来没正眼看过你的女人,其他的父母妻儿亲人乃至所有人,都及不上这个女人的万一吗?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杀了许氏,否则,我就当这辈子没生过你这个儿子,连你一起杀了!”
他这生的是儿子吗,根本就是个讨债鬼,专门讨自家人命的,他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傅烨却仍是以自己的身体将许夷光和李氏护得紧紧的,低声道:“父亲,我不是为的您以为的那个理由,我为的是母亲,是大嫂和两个侄儿,还有代氏和她腹中我那没还出生的孩子。我们父子犯了大罪,纵今日能侥幸逃出皇宫,逃出京城,要逃出大周,又谈何容易?只怕要不了几日,便会一家子都死在路上,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既然注定逃不过一死,那为什么不能以我们的死,来为女眷和孩子们换一条生路?我实在不想我的孩子,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父亲,求您就回头是岸吧,四、傅将军是个君子,我相信他既说了会力保我们家的女眷和稚子性命无虞,就一定会做到的,父亲难道就真忍心您的孙子们这么小便没了命,真愿意傅家就此断了香火与传承吗?”
比之傅律的哪怕最后一家人都只能死,也要一条道走到黑,傅烨却是一开始就不赞同,甚至连当初傅律与周晟谋害皇上时,他也是不赞同的。
可这种家国大事,又岂有他置噱的份儿,他只能服从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终于到了如今再也无法回头的这一步!
但已经大错特错了,便不能再错到底,不给家里的女眷和稚子也留一线生机了,傅烨如今虽对代氏的感情仍是亲情居多,爱情没有,对她腹中自己的孩子,却同样是喜欢与期待的,怎么忍心让他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两个侄儿,他们都还那么小,固然他们享受了家族带给他们的荣耀与富贵,就该承担一切罪责,可
他们当父母长辈的,又如何忍心?
所以,方才在许夷光还没与汪思邈和崧哥儿交换之前,傅烨已在想着,自己一定要找到机会,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救下他们一家三口,尤其是崧哥儿了,——那么小的孩子,让他立时想到了两个小侄儿和自己的孩子,若此刻身处危险的是他们,他作为叔父和父亲,得多心痛?也许他今日的一念之善,能为他的侄儿和孩子们,将来也换回那么一分善果呢?
所以哪怕父亲因此会勃然大怒,他也顾不得了。
傅烨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这么坚定自己已经是一个父亲过,既是父亲,不能为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不能为他们好歹拼出一条生路来,他又算哪门子的父亲!
等稍后许夷光以自己换回了汪思邈和崧哥儿后,不过是更坚定了傅烨的决心而已,就算到了这一步,他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许夷光死在自己面前,就跟那天晚上一样,他根本抵挡不了她的眼泪与哀求。
傅律听罢次子的话,却仍是怒不可遏,“你不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你色迷心窍的事实!这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好,能迷你这么多年,让你什么都能不管,什么都能不要?还好意思说什么是为你母亲考虑,是为侄儿和你自己的孩子考虑,是为傅家的香火传承考虑,你要是会考虑这些,那天晚上便不会放这贱人走,我们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
又冷笑看向傅御:“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侄儿外甥通通来者不拒,傅御你怎么就能这么多年始终拿她当宝呢?你不知道自己头上早就冒绿光了吗?还是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自己的老婆能勾得傅烨也好,周晟也好,为了她连江山大业都可以抛弃不要,你靠着她便能步步高升,是捡到宝了?我还真是开了眼界!”
反正注定只能鱼死网破了,那他纵弄不死傅御与许氏了,也要恶心死他们,让他们以后都顶着他最后泼的这盆脏水,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
傅御眼见许夷光与李氏暂时脱了险,虽心下感激傅烨,却仍半分不敢放松警惕,只沉声与傅律道:“傅律,我岳父说得不错,你果然满身的妇人做派,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坐稳了靖南侯位子,又是凭什么敢存那样的非分之想的?就凭一张嘴信口雌黄,颠倒是非吗,我今日也真是开了眼界!”
心里却在想着,敏敏与岳母还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他依然没把握能毫发无伤的救出她们,何况还要防着傅烨会不会反悔倒戈。
倒是傅焕,也不知是之前便与傅烨有一样的心思,还是临时被他刺激出了同样的心思来,也跟着低声劝起傅律来,“父亲,二弟说得有理,我们就算能逃出皇宫与京城,也必定逃不出大周的,何必非要全家人都一起去死呢,骐哥儿骥哥儿都还那么小,弟妹腹中那一个更是……我实在不忍心,若能以自己的命为孩子们换一条生路,我心甘情愿,求父亲也怜惜一下孙子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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