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城一个边陲小城过年都这般的热闹,身为全大周中心的京城里过年有多热闹,自不必说。
而身为京城中心的皇宫,因今年东宫有了新主人,连带整个朝堂后宫与京城,乃至全大周格局与形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年就更是比之任何一处地方,都更热闹到了十二分去。
几乎各宫都是载歌载舞,日夜笙歌,自上而下都忙着吃喝玩乐,其中又尤以皇贵妃的永和宫最热闹,俨然已成为了整个后宫的焦点与中心。
与皇贵妃宫里的热闹与喧阗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凤仪宫表面高处不胜寒下的冷清与萧条。“……怎么又是白燕?”方嬷嬷看着宫女手里捧着的才熬好的燕窝羹,眉头霎时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不过仍未忘记压低声音,“前几日内务府说是血燕都让皇上下旨,送去丽妃处了,前前几日是皇贵妃
不能安眠,得以血燕作引,因此都被永和宫要了去,这次又是什么借口?一个个的可别忘了,凤印到底掌在谁手里!”
方嬷嬷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心里的悲愤更是无以言说。
堂堂一国皇后,竟连血燕都吃不上,要让两个妃妾给压到头上了,这还不到虎落平阳的地步,竟已要被犬欺了,还有什么道理和规矩礼体可言!宫女闻言,压低了声音道:“这次说是皇贵妃说了,‘要缩减后宫的开支,所以以后各宫都只供白燕,要吃血燕得各宫自己补贴了’……多早晚宫里拮据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娘娘身为皇后,本来份例里也有
一日一两血燕,要酌减也不是她说了能算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说到最后,也红了眼圈。方嬷嬷闻言,眼睛就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好半晌方咬牙道:“缩减开支,只供白燕,那她自己怎么日日都血燕不断?仗着皇上赐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便拿了鸡毛当令箭,连皇后娘娘都敢欺到头上了
,如今还是凤印掌在我们娘娘手里,将来一旦落到了她手里,她岂不更得变本加厉了?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劝了娘娘,再不能退让,一定要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了,不然她还真以为我们凤仪宫怕了她们!”
都怪皇上色迷心窍、老不修,竟然由得丽妃那贱婢日日狐媚作妖,由得那贱婢与皇贵妃母子狼狈为奸,祸害后宫!也是可笑,堂堂一国皇贵妃,一国太子,却不走正道,反倒日日小人得志般的与一个狐媚子贱婢暗通款曲,借贱婢迷惑皇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身的小家子气,妇人作派,她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
真笑到坐上大位那一日,又能不能让百官与万民臣服……
念头闪过,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丝竹声,虽时断时续,距离也远,方嬷嬷却一下便听出了这声音正是从永和宫方向传来的,立时铁青了脸。
口口声声‘缩减开支’,永和宫却夜夜笙歌,美酒佳肴时时不断,光腊月到正月这段时间里,光这一项,只怕便已败了上万的银子了,多少血燕买不来?
却非要以此作伐,欺到皇后娘娘头上,真当皇后娘娘的息事宁人,一再退让,是怕了他们,他们便可以拿皇后娘娘当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了不成!“嬷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燕窝奴婢是端进去奉给娘娘,还是……就怕娘娘看了要生气,不奉上又会动疑,当是奴婢失职,奴婢不怕娘娘骂奴婢,就怕到头来,娘娘更生气……”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响起,拉回了方嬷嬷的思绪。
也让她心里的念头越发的坚定,自宫女手里接过托盘,打发了她:“我给娘娘奉进去吧,你且先忙你自己的去。”便进了内室去。
方皇后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见方嬷嬷进来,放下书道:“才嬷嬷在外面与谁说话儿呢,叽叽咕咕的说了这么半日,吵得本宫书都看不进去了。”
方嬷嬷闻言,忙道:“都是奴婢不好,扰了娘娘的雅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方皇后见她吞吞吐吐的,半日都不肯说下文,只得追问。
方嬷嬷抿了抿唇,还是没开口,只把手里的燕窝羹奉上了。
方皇后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瞳孔猛地一缩,片刻方沉声道:“白燕就白燕吧,并没比血燕差多少,也值当嬷嬷气成这样儿?”
“叫奴婢怎能不气?娘娘再怎么说也是皇后,他们却欺侮娘娘至厮,娘娘实在是替娘娘不值,实在是心痛娘娘啊!”方嬷嬷说到这里,索性贴着方皇后双脚跪下了,“这还是娘娘还是六宫之主,凤印也仍掌在娘娘手里,他们便已这般的嚣张,这般的目中无人了,将来……别说白燕了,岂不是连一口热菜热饭,娘娘都极有可能吃不上了?娘娘,您一味的退让,也换不来他们的感激与知足,反而只有您退一步,他们立马便逼近三步,直至活活逼……奴婢求您,不要再退让了,好不好?您再退可就真要被逼下悬崖了啊,届
时又还谈什么护得太夫人和侯爷哥儿平安,护得咱们方家血脉永继,香火不断?”顿了顿,抽泣一声,继续道:“这几个月皇贵妃有多嚣张,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甚至连正旦的朝拜,她也敢站到娘娘的宝座旁,与娘娘一同接受所有内外命妇的朝拜了。偏所有人都视而不见,至今没有一个御史弹劾她、弹劾太子,整个京城都没有任何的舆论不说,连皇上也当没有这一回事一般,皇上都是这个态度了,咱们难道还指望得上其他人不成?前朝也是,自来四时八节朝拜时,都是咱们侯爷排在靖南侯前面的,这次倒好,靖南侯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站到了我们侯爷前面……娘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您再退让下去,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明年的这时候,您还在不在这里,乾
清宫正旦朝拜时,又还有没有咱们侯爷的立足之地,可就说不好了!”连那样公开盛大的场合,皇贵妃与靖南侯都敢那般的肆无忌惮了,其他种种龃龉与放肆,钝刀子割肉一般给方皇后和承恩侯府受的气有多少,更是可想而知,方嬷嬷再是圣人呢,也要忍不下去了,何况她还从来不是圣人——如今只看她家娘娘还能做“圣人”到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