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秋彦执掌政务院,悄然掌握了数十万军权,几年不动声色地布局,很快就掌握了自己的势力,与段芝泉一系隐隐抗衡;韩江复不是段芝泉的嫡系,政务院在国内要重新分布势力,青州府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个牺牲品。政务院指责青州府政务混乱,借机派了江南的人来,说是协助韩江复治理青州府,其实就是要分薄了他的大权,控制住青州府。等到段芝泉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青州府地处中原腹地,更是产粮的重地,段芝泉自然不想放弃,惟有吩咐韩江复见机行事。
汪秋彦派来的文官叫严明松,据说是留洋的新派人物,看韩江复顾忌的样子,背景应该不小,我说道:“你们当官的道道,我不懂,也不想懂,凡事我只喜欢来直来直去,要是他妨碍了你,那就杀了便是,何必生出那么多烦恼。”
韩江复苦笑道:“杀了他,我也想啊,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政务院早就防着我这一手,临来给他抽调了五千人的精锐,重重包围之下,漫说是杀不了他,就是能杀,也一定会给他们留下把柄,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韩江复听得满脸眼生光,眼珠子转了转却又颓然说道:“神不知,鬼不觉,这怎么可能,除非真能有鬼去杀他。”
我冷冷说道:“鬼,那还不容易,只要你觉得他不能留,青州府是我的家,大权不能落在对我张家不利的人手上,他来是碍着你,也就是碍着我了,这个人我来帮你杀,政务院以后但凡是再派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决不会给你留一点尾巴。”
韩江复惊喜道:“小先生,您真有把握?那可太好了,未免夜长梦多,还请您早点动手,只要文官驻不下来,这青州府就是我老韩的天。您放心,小先生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要杀人了,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才过了年,街上还有过年的气息,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一哈,几乎是出口就成了冰粒,看着街上,鲜衣怒马张扬的在不宽的大街上纵马驰骋的恶少,又有闲散地走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不时苦着嗓子叫着好心的大爷给点施舍;这是生活?生活永远是只有一小撮人能活得好。
政务院派出的官员叫严明松,他身材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膀阔腰圆,满脸横肉,偏又是从江南走出来的文官,风雅的很,虽然受过洋派的教育,可开口孔孟,动辄就说“我们这些文人……”远远见了,我心说这位仁兄很有梨花村张屠户的范儿。
我要沈小花曾经偷偷地买了青州府最好的一座“状元楼”,这事没别人知道,就只因为我喜欢这里的大师傅的早点,只要人在青州府,就和普通食客一样来要一个包房,专门来吃他们的包子。
青州府不大,来得每天都是些熟面孔,抨击时弊,如今不是满清不让人说话的时候,北方爷们的嘴里历来没有把门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新来得严明松身上,掌柜地忙拿出了一张“闲谈莫论国事”的牌子出来撇清。侧耳听来,严明松的为人似乎还有几分可取之处。走出了包房,掌柜的迎了上来问道:“小少爷,今天吃得怎么样,老卫这几天又新学了几个南方糕点,等两天您就能尝到了。”我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喜欢吃老卫的大肉包子。”掌柜的呵呵一笑说:“您慢走。”慢慢地踱了出去。
才要走出了店门,听到身后有人问道:“李掌柜,这孩子好大的谱,谁家的。”掌柜的说道:“城北张财主的公子。”
那人顿时鄙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暴发户的种,怪道怎么看都不顺眼。”他说得爽快,不提防店小二提了一壶开水,措手倒在了他的脸上,立刻惊天动地的发出一声惨呼。身后一阵慌乱,我耸了耸肩说道:“唉,你的脸可就是坏在了你自己的嘴上。”和小妖勾肩搭背的仿佛头也懒得回。
看来我们家在青州府的资历还是浅,这些人提了可都不太服呢。我淡淡的想。
小妖忽然对我说道:“小北山,你不是说过,不能随便杀人吗?那天怎么轻易就答应了老韩呢?”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样叫韩江复。随手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说道:“人情复杂,被逼得有些事不得不作,不是触着了自己的利益,谁会随便杀人,这严明松一来摆明挡着了我的路,当然就要搬掉。”
小妖似懂非懂幼稚地说道:“小北山,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是好人,要杀得,一定是坏人。”
我听完不觉笑了,“小妖,好人坏人可不能这么简单的分,严明松是不是坏人我不知道,韩江复更加算不上一个好人,不过韩江复与我有用,我只能帮他,我呢,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了严明松后,就要催眠自己;‘严明松是个坏人,他只要来了青州府,青州府就会天无宁日,老百姓日子就过不下去’。其实只因为不能不杀他,那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这个答案怕是我自己也说不好。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么简单,世上的人也就少了许多的烦恼了。”
严明松来了青州府七天,天天度日如年,七天象是过了七年,韩江复在青州府的势力根深蒂固,根本就不拿正眼瞧他,政务院的公文倒是例行公事地来了几道,可都是责成他尽管拿到青州府的掌控权,恼得他嘴角起泡,日夜难眠,最让他愤恨的还是韩江复的态度,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连场面话也懒得跟他交待。
绍兴师爷说道:“不对,明松,你要小心了,这韩江复出名的奸猾,若是没有把握,从来不和人正面冲突,这几天敢这么做,莫非是得了什么消息?”
严明松神情一紧说道:“他敢拖着不理,我看也是有了什么倚仗,难不成北京有了什么变化?”
师爷说道:“如今段芝泉仅仅掌握了西北、东北,西南、中原却还轮不到他们说话,政务院这才寻了机会派你来收拾韩江复,我看问题一定不在北京,定是韩江复有了什么倚仗,也不对呢,青州府紧接着徐州府,他要是敢轻举妄动,徐州的冯将军兵力超过他三倍,正要寻隙拿下他,他怎么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严明松说道:“子善,那你看这韩江复,我们才来,他就敢撕破脸,接下来会怎么对付我们?”
师爷低头思索半响忽然抬头说道:“不好,明松你有危险。”
严明松吓了一跳说道:“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随我来的五千精锐,可都是真正意义的精兵强将,临来老师一再嘱咐我,不要着了韩江复的道,因此我从来不敢大意,出入都带着数百保镖,如今这里蚂蚁也过不来一只,怎么会有什么危险。难道韩江复敢驱动大军来围攻我不成?”
师爷低沉的说道:“应该不会,不过小心无大错,咱们初来乍到,处处都有危险,我会要警卫们小心驻守。眼下除了出手杀你,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手段敢这么嚣张。”
本来就剑拔弩张的营帐如今更是紧张,韩江复得意大笑;“小先生,你不知道,那严明松今天气得成了什么样子。”
我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是那么快就和他翻了脸,我要是不能得手,看你怎么过关。”
韩江复谄媚地笑道:“小先生是非常人,这点小事一定难不住你。”我嘿嘿笑道:“老韩,这么多年的兵油子,就两天怎么沉不住气了。你知道他马上就是死人了,又何必和他翻脸让别人诟病。”韩江复尴尬笑道:“小先生,您就别消遣我了,那严明松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老韩我看着心烦。”
一连六天,我毫无动手的意思,韩江复不敢催促,只是不时在我面前转悠,我假装看不到随他。
一大早,照例又来了状元楼吃包子,吃得差不多了才要走,忽然戒备森严,有当兵的来蛮横地赶走了所有用餐的客人,踢开我的包房,骂骂咧咧地说道:“两个小崽子,也学大人来这,赶紧给我滚。”小妖头上青筋直冒,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了走出了门,当兵的横眉立目的骂道:“这小崽子,好大的狗胆,敢跟大爷瞪眼,真是活腻了你”。
掌柜的急忙走过来说道:“兵爷,这两小孩,天天都来这吃早点,他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我这就让他们走,您老别生气。”说罢对我俩说道:“小少爷,今天状元楼被人包了,你们反正也吃好了,早点回家去吧。”
小妖今天却直着脖子说道:“我还没吃饱。”
门口跨跨传来脚步声,严明松走进来见还有人,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回事,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那当兵的回话道:“严大人,这俩不知死活的小子,说还没吃好,不愿走,你稍等,我这就赶他们走。”
严明松看了看我俩,不愉地说道:“两个孩子罢了,就让他们在这好了,反正也就是吃个早饭,别多事了,吃完了还有许多公事。”
见到来人是严明松,本来想扯着小妖走的,眼睛一转又坐了下来,高声要掌柜的再来两笼包子。
严明松的心情不好,闷声闷气的对身边的师爷说道:“来了八天,就见着了他一次,总这样推三阻四不见我,这韩江复到底在做什么,一点进展没有,我要怎么跟北京交待。”师爷说道:“明松,咱们可要好好合计合计。”
扭头看着状元楼说道:“不错,这座楼子却也风雅,我们这些江南的文人,就是喜欢这种雅致的楼子。”抬眼看见了一副对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副对联上联写的是:“予一人乃圣乃神乃文乃武”;下联是:“众诸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严明松恼恨地一拍桌子骂道:“好大口气,这幅反贼的对联他也敢挂,横批是不是还想写:唯我独尊”呢。”
这副对联是我命人挂的,若是在早些时候,我却也不敢公然挂出来,如今却不要紧,这种张狂劲很合我的性格,听他说完,我再一旁冷笑道:“洪天王磅礴大气,才能写出这样豪迈的言语,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横加品评?”
严明松一怔说道:“小兄弟你知道这副对联得出处?难道不知道这是反贼的言论,这家酒楼的主人居心不良,该拉出去千刀万剐。”
我冷声笑道:“您是民国的官,可不是满清的,现在更不是满清文字狱入罪的时候,不过是前人的一幅对联罢了,你何必大动肝火;洪天王写这副对联得时候,可不是只为自己着想,而是心挂百姓受苦这才有感而发,放言臣服四海,要造福于百姓,你哪知道他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严明松说道:“小兄弟见地迥异于常人,我且问你,这洪秀全后来为什么不能成事?”
“心中没有百姓,高高在上,骄奢淫欲,哪是成大事的胸襟。略有些成就就忘乎所以,权位来的太快,往往就迷失了自己,正是天欲人亡,先要人狂”。
严明松眼前一亮,大步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说道:“小兄弟说的好,天下又有几人能在权位面前冷静。真正心挂百姓的恐怕也只有圣人。”
我心中一动,借了小妖的灵力,凝聚在了指尖,仗着年纪小恶狠狠作愤怒状说道:“心中没有百姓,结局只能像洪秀全那么悲惨。”
严明松赫赫大笑:“小兄弟,如果你到二十岁还有这样的赤诚,那时我才佩服你,现在你还太小,还不知道世道的艰难,只怕到时候,你转变更要彻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你到了这个位子,莫非就敢说比他做的好;呵呵,今天听了你这一番言语,倒让严某想起了当初啊。”吩咐掌柜的拿来一壶酒说道:“小兄弟快人快语,一片赤诚,我敬你一杯。”
淡然一笑举杯,这个严明松不失真性情,如果掌管了青州府,百姓或者能过得好。可叹,你来得不是时候,不是地方,遇着了我,命中注定今天你一定是过不去的。
趁着他仰头喝酒,我站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地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二拍,带了小妖,施施然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