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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复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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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安东尼到了。屋大维病情加重,留在了后方,不过显然他不愿意放弃这一场决定胜败的战争,所以在两天之后,还是拖着病躯,进入了战场。

他们都得到了几天前那场反击战的消息,阿奢的中箭,造成了士兵们的动摇,就要到手的胜利便这样悄悄溜走。马克和喀西约趁机发动了一次反攻,所幸的是,副将和凯鲁斯的竭力,使得军队的损失并不是很大。

再加上华瑞欧和埃连特的拼死突围,出战的一万两千名士兵中,有九千人安全撤回了山上,敌人的损失超过了这个数目。不过阿奢这边损失的都是精悍,而敌人那边,大多是辅助军团的士兵。

从那之后,直到安东尼的到来,中间的几天里,马克和喀西约又发动了几次攻势。大约是因为其锋锐已被阿奢所折的缘故,攻击的力度都不是很大,被固守不出的副将一一击退。

“幸运女神的意志,谁也无法猜测。一枚滚落的石子,在适当的时候,也会动摇堡垒的根基。”听完了副将更详细的汇报,安东尼耸了耸肩膀,有些可惜胜利的失去,不过也并非十分在意。

“但敌人的士气十分的低落,这都是阿奢的功劳,并为我们即将展开的决战,奠定了牢靠的基础。”副将实事求是。

“当然。”安东尼赞同副将的意见,他转而询问另一个问题,“我们的朋友,阿奢,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派出了所有的军医,最好的,甚至最差的,还通过雷斯卡斯找到了不少当地的医生,所有的诊断都不容乐观。”

“这么说?”

“是的。”副将的脸上显出哀戚的神色,阿奢的勇气和卓越的眼光,早已在战场上征服了他,他回答安东尼的问题,“凶多吉少,或许一天,或许三天。从中箭时起,他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到现在,没有醒过一次。”

“为什么只有你的军队前来和我汇合?”

“在那晚战争之前,波里欧奉屋大维的命令而来。他带来了屋大维的手令,由他代替阿奢接管那四个军团,我想,他也许是想等屋大维来的时候,再来汇合。”

“这样也好,有一个山头在我们的手中,敌人的侧翼就不会安稳。”对这个刚刚知晓的情况,安东尼无所谓屋大维的命令;问完了军事,他站起身,再次想起了对阿奢的友情,“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在关键的时刻他帮过我不少的忙,在临死的时刻,我想,他会需要有一个朋友在他的身边。”

“可这需要通过马克和喀西约的营地。”

“那又有什么关系?”

远处的山上军号齐鸣,战鼓擂出悲哀的音调,一支黑色的旗帜,慢慢升到了原来悬挂帅旗的地方。安东尼走出了帐篷,看到了这一幕,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不容置疑,在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地在为阿奢的死去而感到伤怀。

“忘了恭喜你,安东尼大人。”副将也沉默了一会儿,临别之际,他想起了什么,说道。

“什么?”

“昨天我听说,你和大屋大维娅订婚了。”

“是的,屋大维的提议,将校们都同意。只是和我原来的妻子离婚的时候,费了点力气。”

安东尼的军队就驻扎在马克和喀西约的对面,不到一千米的距离。这会儿敌人也在完善他们的工事,所以互相之间,并没有立刻开始大规模的攻势,只是偶尔,会有小队的骑兵互相做一次交锋,争夺某个有利的位置。

较之马克和喀西约,安东尼的位置非常不利。敌人在高处,他在低处;敌人从山上获得燃料,他不得不去远处的沼泽里使用芦苇;敌人从河中取水,他却必须凿井;敌人的辎重距离不过数百米之远,他的运输线却长达数十千米。

他这么做,是不得已。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山,平原上别的地区是块洼地,常有被河水泛滥淹没的危险。前几天的大雨使得那河水,已到了危险的界限。不管如何,安东尼的勇敢还是叫马克和喀西约大为惊诧,尽管他们在征服高卢的战争中,已经知晓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

就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大模大样地扎起了营寨。建立了很多的楼塔,在他的周围都用壕沟、壁垒和栅栏防御起来。在此期间,马克和喀西约完善了被阿奢破坏的地方,以及在从军营到沼泽之间的很狭窄的一段地方上也建起了防御工事。

等到屋大维到的那一天,敌人的工事已全部驻好了,除了马克侧面的悬崖,和喀西约侧面的沼泽地以及沼泽地对面的海面之外,都已完全设了防。

安东尼的大胆加快了他驻营的速度,两天的时间,已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加上屋大维带来的补充军团,更不惧怕马克和喀西约的攻袭了。所以,他们不理会敌人的小规模试探,而是继续在建造壁垒。

屋大维的病情造成了身体的虚弱,他是坐在轿子上到达的。一到,他就立刻和安东尼见了面,简单的讨论了一番敌情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在那里,他约见了另一个人。

“他死了?”

“是的,他死了。”经过这些天,波里欧已平复了激动,他带着点麻木,回答屋大维。

“尸体呢?”

“乌桓人说,按照他们的规矩,要一周之后才能下葬。”

“你确定他死了?”

“是的,我亲自试探了他的呼吸。”

“信徒们的表现如何?”

“很悲伤,但是有凯鲁斯和其他几个人的安抚,还称得上平静,只是每天都有人不断地请命,要去和敌人一决死战,为阿奢复仇。”

“接受了你的指挥?”

“埃及人曾推荐我加入为主教委员会,在他们的眼里,我也是他们的同伴。”屋大维连续的提问,叫波里欧的麻木出现了松动,那不曾平息只是深藏起来的痛苦和自责,再次泛滥起来;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了转移它,他提起了另一个问题,“他来了没有?”

“来了。”

一个外表忠厚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淳朴且憨厚,向屋大维行了个礼,他又恭恭敬敬地对他的前任主人波里欧说道:“见到您真使人高兴,马略之孙,提比略,向您致以朋友的问候。”

就在当天,安东尼发起了一次较大规模的攻势,派出了三个军团,攻击马克和喀西约的营寨。但敌人不肯做出回应,只是纯粹的防守,甚至马克和喀西约连面都没露。情况很明显了,在阿奢使得他们受挫之后,他们已放弃了速战速决的决定,而只是想用给养给拖垮安东尼和屋大维。

虽然不是很充足,但是较之安东尼和屋大维,马克和喀西约在补给上还是占了很大的上风。他们的补给从亚细亚或海上来,而安东尼和屋大维,却只能从马其顿和色雷斯的一些地方来。因为埃及遭到了饥荒,也无法从西班牙或阿非里加得到任何东西,塞克斯都又在海上隔绝了意大利的粮道。

所以,马克和喀西约希望拖延,而安东尼和屋大维惧怕拖延,准备迫使敌人交战。安东尼想出了一个计策,秘密通过沼泽地,运动到敌人的后方,联合山上的阿奢部队,这样敌人就必须三面受敌,同时也可以隔绝敌人的粮道。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运用阿奢的部队,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无法把赌注压在一个刚刚失去主将的部队,即使他们再激愤,再想为主将复仇。在战场上,需要勇气,也更需要冷静。

“如果我没有主动前来和你汇合的话,那一定会好的很多。”副将有些惭愧,他的性格太过冲动,有时难免思虑不周。

“没有关系。”安东尼并不是很在意,他收回注视地图的眼睛,带着点调侃,安慰他的朋友,“也正是因为此,我才是安东尼,而你才只是一个副将。现在。”他说,“穿过沼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连着两天,安东尼都做出了要和马克和喀西约决战的架势,军队列成战斗队形,并且把他所有的军旗高高竖起,好像他的全部军队都排列出来了一样。

而在当天的晚上,副将已带着士兵,开始在沼泽中赶造一条小道。昼夜不停,他们带着装满土的袋子,割下芦苇,用袋子在芦苇上造一条堤,两侧放一些石头用来加固。在较深的地方就用木桩架桥,士兵们严格遵守军令,一切都在十分寂静中进行。他们不认为敌人可以看到,因为芦苇非常的茂密,很高,完全把在里面的士兵遮挡住了。

这项工作十分的顺利,通道迅速地向前推移。

在此期间,屋大维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参赞军事的责任多是落在了阿格里帕的身上。而他,则和梅塞纳斯在温习之前的计划,有几次想把提比略送到对面的山上。但因为安东尼的几次佯攻,敌人的警戒加强了,不但提比略,波里欧也无法再回到山上,两边的消息,完全被割断了。

“不能就这样等着,也许,我们可以先为提比略造一点势。”

屋大维同意梅塞纳斯的意见,一方面是外部的仇敌,一方面是内部的隐患,眼看就都要有一个结果,他很亢奋,身体也好了许多:“应该这样,免得到时候太过突兀。”

一个流言开始在屋大维和安东尼的军中蔓延,他们说,早些时候得到元老院承认的塞尔神会,现在也得到了屋大维的承认,他本身,也成了神会的信徒,之所以如此,据说是因为在梦中,他得到了凯撒的指示。并且,人们都知道,神会的创始人是马略的孙子,是他找到了阿奢,并认为他就是拯救者。后来这个人在动乱中死了,但是,他却还有一个弟弟,逃过了劫难,去了东方。

“或许你还不知道,他又从东方回来了。”

“回来了?”

“阿奢刚好死了,你知道,塞尔神会的信徒相信,拯救者是从东方来,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个人就是下一个拯救者。”

“这可太巧了。”

“神的意志,人怎能知晓?”

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不是塞尔神会的信徒,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像是当一个小道的消息,毫不严肃。不过也不能否认,这些消息的流传,倒是在相当的程度上,加深了神会的神秘,士兵们固然不会因此变成信徒,但最起码,他们多了一点对塞尔神的敬畏。

到了第十天,沼泽地的通道已经穿过了马克和喀西约的营地,夜里,安东尼派出了更多的士兵,占据了阵地中所有的据点,建筑了几个方型的碉堡。

喀西约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情形的人,他大吃一惊,但没有惊乱。仿佛是延续之前修建防线一样,他想出了一个简单但是有效的办法。组织起大量的士兵,连夜开工,建起了一道横亘的城墙。从他的军营直达海边,跨过整个沼泽地带,筑路搭桥,和安东尼做的一样。在他的山岗顶上竖立起栅栏,这样阻挡了安东尼所造的通道。被他隔绝在墙后的士兵,也不能逃到安东尼那里。

他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安东尼不是没有想过阻止,可沼泽地里不利大规模的战争。并且战场又邻着喀西约的军营,安东尼只好眼看那墙建成。但是他暴怒不已,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士兵,在次日就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攻势,要摧毁敌人的城墙,救回他的士兵。

一场大战,就是开始在这么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时刻。

愤怒造成了勇猛,安东尼不顾将军们的拦阻,第一个冲出了阵地。将军的行动,是对士兵的激励,士兵们带着工具和云梯,跟从在后,这次出击太快了,很多的中队都没能排好队列。宽阔平缓的原野上,蓝天之下,森林之侧,闪亮的盔甲密密麻麻,耀眼的光彩从远处看,又变成了黑压压的压抑。

前方就是敌人,前方就是被包围的同伴,这一切,都鼓舞着士兵们。

“荣誉!”

“勇气!”

“荣誉!”

他们高声呐喊,短剑紧紧握在手里,盾牌抵挡敌人的箭矢。他们斜着跑过了马克的阵线,他们的目标不是这里,他们似乎没有看到那些已武装起来的,站在阵线上的马克的士兵。

“傲慢!”

“轻视!”

被激怒的敌人大喊起来,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敌人居然这般胆大,敢从自己的阵线上跑过去,去攻打自己的战友。没有任何军官的命令,他们自发地提起了武器,要给这些人一个深刻的记忆。

两边的士兵都似乎是为了自己的战友,又似乎是为了另一种莫名的盲目的冲动。沉默的太阳,悬挂高空,凉爽的风,卷过森林。亘古不变的天空,柔软的云絮飘来荡去,它们都居高临下,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又一次的人类的战争。

几千年来,它们已看过无数次了。几乎每一天,在不同的地方,自从有人类以来,便会发生一次类似的活动。每一次,装备或许不同,人种也许相异,但,那过程,那结果,都是一般无二。

远处的山上,有个人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声音,他叹了口气。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走了这么一圈儿,经过仇恨,看过权势,品尝过爱情,站到过世界的巅峰,又在那一瞬间,好像聚沙而成的塔,一点轻风,几滴毒药,便可将这一切轻松夺走。

“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他低声说道。

士兵们撞上了拦截的人,刀剑碰撞在了一起,惨叫和鲜血汇成了一股更大的声音:“玛尔斯!”

“信仰!不过是欺骗,使你忘记脆弱。”

“胜利!”

“虚无的光荣,胜利和失败,又有什么区别?”

山上的人伸出手臂,侍从们为他穿上盔甲,他落下护面的铁片,遮挡住了毫无表情的面孔。

士兵们的呼声几乎摇动了山丘,地面在震颤,他们声嘶力竭地在高叫:“为了胜利!”

“就用神的名义,人不过是种野兽,胜利是虚伪的称呼,唯一的目的,是血亲的复仇。”他喃喃地说道,长刀悬到了腰畔,“是的,我遵从这个原则,从这一刻起,我,只服从动物的本能。”

“胜利!就在咫尺。”

山上的人掀开了帷幕,他走上了高台,看到他的人都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山上的寂静,和那山下的厮杀,形成奇怪而鲜明的对比。

“我的命令,现在,出发。”

两万个士兵,全部冲下了山陵,他们远去留下的,只有卷起的灰土。目瞪口呆的雷斯卡斯,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他支撑不住震惊的感情,跪倒地上,他又爬上那人曾站立的地方。亲吻他留下的脚印,高声叫道:“噢!我的基督。”

希腊话里,拯救者,就是基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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