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房间之后,阿奢本想直接离开的,但安东尼强力反对,他不得不还是去参加了一会儿宴会。
宴会非常的热闹,通过阿奢指点而做出来的东方菜肴,得到了众口一词地赞扬。小吴大维一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阿奢勉强微笑,他的心神早不在了这里。凯鲁斯确定了那个背影的身份,是马尔库斯。
他来屋大维的住宅做什么?阿奢感到奇怪,内心深处有一点隐隐的疑虑。因为他从未正式地向屋大维介绍过马尔库斯,可以说,他们两人本是毫不相识的。
“你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小屋大维娅的脸颊微微发红,她停下话头,嗔怪地问道。
阿奢收回了目光,此时没有人注意他们:“我想起了件事,就在刚才我来的路上,碰上了马尔库斯,有点后悔。”
“为什么?”
“我应该叫他一起来,你见过的,他是个很诙谐的人,一定能够让宴会的气氛更加的热闹。”
小屋大维娅笑了起来,她毫无心机:“但他有事!”
“噢?”
“就在你来之前,他已来过了。有事要找我的哥哥,不过那会儿我哥哥还在元老院没回来,所以他就走了,或许是什么急事,匆匆忙忙的。我知道他是你的得力手下,邀他留下,但他拒绝了。”
阿奢晃动着杯中的酒,沉默了一会儿,换开了话题:“路茜丽娅还好吗?我很久没见她了。”
“庞倍的孙女?”小屋大维娅学着阿奢的样子也晃着杯中的饮料,她满不在乎,“谁知道,我也不经常见,她总是和姐姐在一起,我听说。”她通红了脸,犹豫不绝,还是趴在阿奢的耳边,说出了听到的秘密,“我哥哥总是打她,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在……的时候,……”
她吞吞吐吐,阿奢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起了阿格丽,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你哥哥的压力太大了。”他偏开了耳朵,小屋大维娅呼出的热气,嘘得他耳朵痒痒的。必须承认,在有些时候,这是一种非常不错的减压办法,他有过亲身的体验,回想过去,那暴虐的冲动又开始偷偷地冒头。
不经意的目光从小屋大维娅的臀部一掠而过,他站起了身:“我想我要离开了,时间不早,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在餐厅的中间,安东尼正和大屋大维娅在快活地说话,屋大维在角落里,周围聚集了很多的贵族,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雷必达没有来,他在自己的家里举行着规模更大的宴会。
阿奢看到了阿格里帕和梅塞纳斯,他们正和几个文人在讨论着诗歌和哲学,他举起杯子,遥遥示意,梅塞纳斯转过脸,只当没有看到,阿格里帕则回应地举起杯子,两个人喝干了酒,阿奢丢下杯子,不顾小屋大维娅的挽留,离开了这个让他透不过气的宴会。
第二天一早,广场上就贴出了有关妇女的决定。法令规定,如果有人隐瞒她的财产,或做虚伪的估价,应处以罚金。凡告密者,无论自由民、奴隶,应予以奖励。
一些出乎三巨头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这同样也叫阿奢感到惊讶。妇女们不满这个决定,前往大小屋大维娅处和安东尼的母亲处,企图通过恳求她们来叫三巨头取消这个命令。大屋大维娅和安东尼的母亲敷衍了她们,可安东尼的妻子却把她们赶出了门。
“一群小*!”她这样地骂道,“当安东尼被宣判为公敌的时候,我是怎样地跪着祈求你们,叫你们发发慈悲,叫你们的丈夫、父亲、儿子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可你们是怎么回答的?现在我把这回答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她恶狠狠地,脸上充满了仇恨和快意:“听天由命吧,这是神的旨意,而他们在做的,也正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共和国。”
这粗暴惹恼了妇女们,她们个个都觉得受到了严重的屈辱,几乎是不假思索,所有的人都冲到了广场上。三巨头在这里有一个法庭,公敌的宣判都是在此举行。她们到的时候,是下午时分,得到消息的市民们,纷纷围观,士兵们给她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吧,这就是女人的天性。”惊讶之余,安东尼又像是在看什么好玩儿的物事,他赞叹着说道,“她们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才疏学浅,所以胆大包天。屋大维,你的姐姐处理得太谨慎了,她也应该痛骂她们一顿,不该给她们温和的假象,否则,这些人也绝不会再有胆子来找我们。”
屋大维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外的情形,听着人们的喧闹,握紧了拳头:“这就是我们罗马的女人?曾经贞洁和优雅的典范?明明都是些不贞洁的泼妇,也许我们该给她们顿鞭子,或许就可以叫她们老实。”
这话让阿奢有些吃惊,一向以来,屋大维总是不愠不火,他礼貌、克制,从未有过失态,这是第一次,听他说带了点火气和粗俗的话。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他命令阿格里帕:“叫她们派一个代表,告诉她们,我们很愿意听听她们的意见。”
妇女的代表推选了出来,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她孤身一人走过短剑和盾牌列成的道路,就停在了门口,她像是对三巨头,又像是对聚集广场的市民们,她提高了声音,开始演讲。
“依照我们这种地位的妇女们,向你们提出请愿的适当方式,我们求助于你们家里的夫人们;但是你,安东尼的妻子福尔维亚用不相宜的态度对待我们,我们因此被她赶到广场里来了。你们已经剥夺了我们的父亲们、我们的儿子们、我们的丈夫们和我们的兄弟们,你们控告他们作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如果你们又把我们的财产夺去的话,你们使我们陷入一种和我们的身世、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性别不相宜的地位。
“如果我们作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如你们所说我们的丈夫们所作的那样的话,那么请你们宣布我们为公敌,如你们对我们的丈夫们所作的一样。但是如果我们妇女们没有表决过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为公敌,没有拆毁你们的房屋,没有消灭你们的军队,或者领导另一支军队来反对你们的话,如果我们没有阻止你们取得职位和荣誉的话——那么,我们既没有犯同样的罪行,为什么我们受到同样的处罚呢?
“你们为了争夺荣誉、兵权和政权而彼此竞争,造成这样有害的后果,我们没有分享这些荣誉、这些兵权和这些政权,我们为什么要纳税呢?难道你们说,‘因为这是战时’吗?全人类中间,因为性别的关系,妇女们是免税的,什么时候没有战争呢?什么时候曾经对妇女们征过税呢?
“当你们由于和迦太基的冲突,有丧失整个帝国和罗马城本身的危险的时候,我们的母亲们曾经有过一次表现得超乎女性之上的品质,作了捐献。但是那时候,她们是自动捐献的,不是从她们的地产、她们的田园、她们的嫁奁或她们的房产中捐献的,因为没有这些东西,自由的妇女们是不可能生活的;而只是从她们的珠宝中捐献的,就是这些东西,也不是按照固定的估价捐献的,不是因为害怕告密者或控告者,不是在暴力压迫之下捐献的,而是他们自愿地拿出来的。
“现在帝国或祖国有什么紧急危险呢?让高卢人或帕提亚人的战争来吧,在为了共同安全的热忱方面,我们将不会逊于我们的母亲们;但是为了内战,我们绝不捐献,甚至也不会帮助你们互相攻击!我们没有捐献给恺撒或庞培。马略或秦那也没有向我们征过税。在国内掌握专制政权的苏拉也没有向我们征过税,而你们说,你们正在恢复共和国。”
这真是无知者无畏,从这一点来讲,无论是贵妇,或是村妇,看起来都并无不同。没有知识的人总是振振有词,不曾见识过鲜血的人是最勇敢。这个老妇人的话叫屋大维感到震惊,安东尼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开始哈哈大笑。
一直沉默的雷必达霍然站起了身,他推起托迦的袖子,要发布命令,这实在太让人恼火,男子们尚且默不敢言,纵使他们被丢掉的是性命;而只为了一点的钱币,这些妇女们竟就敢在公众面前聚会,并直斥三巨头是为了私利,而罔顾共和国的根基。
“她们居然要求我们,最高行政长官向她们,一群粗陋无知坐享其成的女人们,解释我们发布法令的理由!”雷必达大声说道,他指着门口的老妇人,老妇人凛然不惧,三巨头的每一个她都认识,她回应雷必达的指责:“在你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虽然是个不曾佩过盔甲,执过刀剑的女人,但我的怀抱里,难道你们忘了?你们也曾向我哭泣,只为了一个小小的玩具。
“而现在你们长大了,可以拿起刀剑了,那刀剑,却不是对着罗马的敌人,你们现在,把它,带着血,指向了自己的亲人!指向了曾经抚育过,看着你们成长的亲人!”
“在男子们为国家杀敌,当男子们在军队中服役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些什么?共和国面临着分裂,我们的敌人强大且控制着最富有的地方,而你们,口口声声抚育男子长大的女人们,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却连一点钱币都不肯拿出?”
“把她们赶走!都赶出广场去。”安东尼也站了起来,他拉住雷必达挥舞的手臂,按捺不住的愤怒和羞恼汇聚一处,他向侍从们下达了命令。
如此的难得,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三巨头第一次完全没有争议,同仇敌忾,屋大维也毫不反对,他虽然还在椅子上坐着,双眼已经转向了侍从们腰下的短剑。他认得这个女人,正如这个女人了解他的成长一样,他也完全了解这个女人的经历。
“这是一个嫁过三个男人,有过最少十个情人的老妇人!我实在无法想象,罗马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放荡的、不贞洁的女人们满街都是,她们不知羞耻,夜深人静,乔装打扮,她们在广场上勾搭男人,无论是平民、角斗士、奴隶,甚至肮脏的掏粪工,清洁工,和畜牲们睡在一起的放羊倌,只要需要,只要他们够漂亮,够健美,就统统可以到她们的床上去,在这些所谓的贵妇人身上得到满足之后,还能再得到几个奖赏。
“她居然还在说,是她们抚育了罗马的男人,难道她们就没有看到,是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们的教育,她们的鼓励,她们的纵容,已叫罗马的男人都成为了什么样子!
“他们已经在淡忘勇气和荣誉,他们的眼中只有追逐女人和享乐。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外有强大的帕提亚人,野蛮的日耳曼人,内有不合的分裂分子,磨刀要和我们一战的共和人物,内忧外患,曾经强大的罗马啊,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它此时已如危卵上的城市,一般的危险?如此的急迫。
“在执政官就职的典礼上,我就曾经发誓,要让罗马再度变成曾经的纯洁国度,让诚实的男人得到应有的尊敬,让贞洁的女人重又成为人们尊敬的对象。我绝不能忍受,叫腐朽和堕落,控制罗马人的灵魂,我怎么能忍受,那过去的光辉和传统,就这样烟消云散。
“这腐朽,在一步步侵蚀罗马的根基,而只有那信仰,才是我们强盛不息的唯一保证。
“但现在,这些女人们,不贞洁的女人们,就在她们勾搭男人的广场上,又义正词严地在对我们,为共和国流血、牺牲,最荣誉、最光荣的军人们指手画脚!她们怎能如此的不知羞耻!”
怒火燃烧,屋大维无法忍耐,他也猛地站起了身,若不是梅塞纳斯关键时刻的拽住了他的手,那冲口而出的话,必然会将这广场在霎那间染成血红。
“把她们赶出去!”三巨头异口同声,侍从们举起盾牌,阿格里帕和梅塞纳斯互相对视,阿奢面无表情。
但广场上的人们没有听到屋大维的愤懑,他们只听到了那个老妇人的讲词。侍从们才刚做好准备,列成队列,他们就开始大声地叫喊。
“在说些什么?”
“是反对。”
法庭里静默下来,他们都在听外边那震天动地的喊声,妇女们又回过了颜色,老妇人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一动。侍从们茫然无措,听从人民的呼声,这早已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因为,有过太多的事例,所有的人都知道,激怒了人民之后的后果,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强压到了极限的时刻。
对着法庭的门口,是凯撒的雕像,他骑着骏马,按着短剑,护面头盔之下,双眼炯炯有神的望向远方。在它的周围,呈发散形,或站或坐,或凯旋,或杀敌,无数的青铜铜像们,在午后的阳光下,沉默无声,它们在看这场矛盾,它们在听人民的呼声。
是的,它们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对人民,你可以在一件事关重大的事上,用阴谋欺骗他们,但却不能在一件哪怕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对面的激怒他们。
“即使是对的,有时候。”屋大维颓废地做倒回去,他松开了拳头,“我们也不得不,退让。”
“真理和正义,永远都指只会在弱者的手中。”广场上成串的人头,学校门口惨死的孩童,一幕幕血淋淋的景象在阿奢的面前一闪而过,他不在乎这些,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适应这些。
是我错了,他自嘲地想道,我本是一个商人,却非要装一个政治家。“再想想另外的办法吧。”他说,“也许我们可以,减少一些需缴纳款目的妇女的数量。”
“可我们需要两亿个银币!这一千四百个人,是经过计算后得出的数字,减少一个,我们便得不到我们想要的数目。”安东尼愤愤不平,但他也坐回去了,门外排山倒海的呼声,无论是谁,在做出决定前,都必须要思量再三。
从阿奢开口说话开始,梅塞纳斯就在盯着他看,“外国人。”他忽然说到。
“什么?”
“所有的外国人,异邦人,各种国籍的人,只要在罗马,他就要给我们缴钱。”梅塞纳斯慢慢地说道,他理顺了想法,越说越快,“还有公民,所有的男子,被解放的奴隶、僧侣,既然妇女们反对,我们就找男人们要钱。”
“要定一个数额。”雷必达同意了梅塞纳斯的意见。
“二十万个银币?”
“不。”安东尼反对,他说,“只要有十万个银币财产的,不管是谁,元老、骑士,就都必须缴纳。”
“不能说是缴纳。”屋大维平静了下来,他望着门口,老妇人已经离开,回到了妇女们的中间,在等待他们的回答,“是借。我们要他们五十分之一的财产,我们会还给他们利息。”
“一个人就是两千个银币,两亿和两千,罗马没有这么多有钱人。”
“再加上他们一年的收入,捐献出来以作军费。”屋大维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梅塞纳斯,你去计算一下这样我们可以得到的数额,如果还不够,就只有从妇女们那里入手。”
三巨头一致同意了这个决定,他们给等在外边的妇女们了一个答复:“明天,我们会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妇女们离开了,市民们散开了,士兵们提着公敌,又出现了,审判,还要继续。
第二天,原来的法令收回了,三巨头联名,又公布了一个法令,除了前一天决定的有关男人们的之外,妇女们依然不能全部逃脱,只是一千四百个人的名单,换成了四百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