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所谓国师也不过是愚昧的产物,没想到,秦慕容这个神棍倒有些心机。
他究竟是从哪个方面看出来我不是他们的皇帝?我甚至连走路的姿态,吃东西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都已经跟小鲸鱼切磋磨合过很多次了,没有露出破绽啊!莫非就因为对方提到的那只什么狸猫狐狸的玩意?总不会是御赐的宠物吧?
被那双狭长邪魅的眼眸盯得有些心虚,我装作不解的眨眨眼,满脸无辜地说道:“秦爱卿在开朕的玩笑吧?这可一点也不好笑。若是被有心人氏听到,秦爱卿这颗漂亮高贵的头颅可就不保了!”边说着,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灵魂不是皇帝,可这身体却是真的!随便你们怎么验证,我可不怕!就凭我现在的身份,想要谁的日子不好过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想到这一层,我顿时又涨了几分气势。
眼前那醉人的小酒窝陷得更深了,淡薄的唇瓣向上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秦慕容双手拢进袖子里,放置于身前,朝我微微鞠躬。
“臣,惶恐。”
看来,这狐狸还是识时务的。刚才,也许,可能——他仍是在试探吧。
死狐狸!竟然敢套我的话!那么,他究竟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我与鲸鱼的不同?
心思几度翻转,我决定,还是离他远一些,就怕他真的会招神驱鬼什么的。现在的我——应该是鬼吧?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可就不妙了!
NND!活到这份上,连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古往今来也就只得我一个了!
火速赶回正阳宫,倒霉的皇帝陛下还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问了紫苑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一直都没有下床,连水都没敢喝。
我立即吩咐他们端上红糖水煮红枣,然后亲自送到那个别扭的‘女人’面前。
‘她’满脸嫌恶地瞪着我。
“喝下去。”我没好气地说道。臭小鬼!嘴唇都干裂了,居然还敢绝水!
“不要!”小鲸鱼毫不领情的别过脸去。
“喝了身子会舒服些。”我继续诱哄。
他钻进被子里,蒙上脑袋,干脆对我不理不睬。
低叹一口气,我认命地放下汤碗,跟着爬到床上,紧挨着他躺下。
“跟我说说国师的事。”我伸手捞过鼓成圆包的被子,把他揽进怀里。唔,还是不太习惯跟女人抱在一起。
“有什么好谈的。”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也许他有办法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
“不可能!他道行尚浅,还没有练到这个火候。”那张小小的瓜子脸终于从被子里露出来了。嘴上虽然说着不可能,可是那乌黑的大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光华,说明他还是有些心动的。
“只是,你……”话只说一半,他又住了口,眸光闪烁不定地看着我,又极快地别过脸去,重新拉过被子盖好,直接向个后背给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这小子,根本就是不相信我嘛!
撇了撇嘴,我直言道:“你怕我霸着你的位置不放?”
他沉默不语。可看他的脸色,分明就是想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啐。谁稀罕当皇帝!累都累死了!哪有当宠妃和皇后来得轻松!”又要上朝又要批阅奏折,还要接见乱七八糟的人,一不小心还会被人调戏——虽说我冒名顶替以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柳强出现啊!还要应付太后王爷皇子们,还有那个立场不明的国师……
我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拱了拱被子,讨好地对他说:“打个商量,能不能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
“此话怎么说?”他终于肯看着我了。那黑黝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十分可爱。我现在才发现,静月这个皮囊虽然不怎么样,可是眼睛特别漂亮。还是说,因为寄宿的灵魂不同,眼睛的神采也不一样?
我立即爬下床,抓起小一号的铜镜,把脸凑近了仔细瞧——
果然!跟我之前看到过的鲸鱼的眼神不一样!脸还是这张脸,可是眼睛——瞳仁的颜色比原来浅了一些!而且整个人看上去要显得淡漠,冷冽,有些……薄情寡义的味道……
切!我对鲸鱼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薄情寡义!
随手一丢丢开铜镜,我又爬回他身边躺下。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你的虚荣心还没有得到满足么?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鲸鱼接着刚才的话题,语气相当不满。
“当皇帝又不是我的本意。我要当皇后!”我直接提要求。
“怎么当?”他丢了个白眼给我,“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没弄明白自个儿是谁。”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个不停。
“你……咳咳……”
“别那么吃惊!”我把他指着我的手指头挪开,“我知道你想找人来收了我,那个冒牌国师是你招来的吧?”
他满脸讶异,有一瞬间的呆怔,随即又沉下脸来,一字一句道:
“冒牌国师?”
这下换我吃惊了。
“那个国师——漂亮妩媚得跟朵花似的,姓秦名慕容,难道不是你的人?”
林靖宇不语,微微垂下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真的不是你的人?”我小心翼翼地征询。
“为何你会认为他是冒牌的?”他不答反问。语气虽然显得轻松,但是听到我耳朵里总有那么些不对味。
“之前不是一直都是那老头么?”
他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我,语调不由拔高,“你——见过国师大人?”
我想回答“没见过”,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国师,又如何得知国师是个老头?总不能说是自己偷听来的吧?
我摸摸鼻子,含糊的应了声,倒叫他误解了。他一下子又沉默下来。
不管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我都给他提了个醒,就说秦狐狸大概知道我是冒牌货了,让他以后做事悠着点,不要让那只狡猾的狐狸逮着。在没弄清“国师”的意图之前,不管怎么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希望秦慕容真的是小鲸鱼派来的。他想要怎么对付我我都不介意,只是,不要把鲸鱼的魂给勾走……
我就纳闷了,怎么会那么在乎这个别扭的家伙?遇到他之前我也不认识他啊!
想了半天,还是记不起自己的过往,只好哄他喝下那一碗枣汁汤水,两人各怀心事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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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国师大人。”
一幕落珠垂帘流泻在观景的小露台间,隔着那珠帘望去,里间摆放着一张搁上茶盏的红木茶几,一条配上软垫的红木长椅,一角由椅上耷拉下的淡竹墨袍和一只自然地垂落在椅边的玉臂,那长椅的靠背斜压着,靠卧着一个懒洋洋的身影,颈儿微侧靠向左肩,乌发丝垂落过胸前,另一只玉手扶住书卷遮过眼帘,正用那书本轻敲着玉洁光滑的额际,均匀的吐纳从唇口幽幽地吐出来。
说话的,则是坐在他对面软榻上的少女。
身穿淡竹墨袍的男子扔开手中的书本,露出一双邪魅的狐狸眼。
他状似烦恼的长叹一声。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国师大人供职于皇室,只在祭典上出现过数次,他的事情在民间并未传扬。而且他久居神殿和灵山,除了随侍的宫人,以及他收的弟子,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少女一脸凝重地说道。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身体里宿着大燕国皇帝魂魄的‘静月’。
秦慕容歪着头,随口问道:“皇上怀疑她是侍奉过师尊的宫人?”
林靖宇点点头。
“可是,我离开灵山的时候,侍者们都还健在,并无人因病辞别。”
“若是已经逝去的侍者的亡魂呢?”
秦慕容有些惊讶,“皇上为何会认为那是亡魂?”
“难道不是么?”林靖宇奇道,“朕以为,他们长年累月的随侍在国师大人身侧,多少沾了些仙气,有可能……”
“不可能,”秦慕容一口否定,“我所见到的,寄宿在龙体里的那一位——”
顿了顿,那薄薄的樱色唇瓣一字一句的清晰地说道:
“她,是生魂。”(未完待续)